年轻的罗马贵族紧张地看着他,脑海里不住地回忆起自己刚才糟糕的态度,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我,我叫贝伦加尔。”
唐诺赫将火蜥手套脱下,随手交给侍从,才扭过头对他笑了一下,“你好,贝伦——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唐诺赫是个连侧脸都极美的男人,只是稍微扭头便闪闪发光,长睫毛红色流苏般,鼻尖也在脸颊上投落挺拔而秀气的侧影。
可怜的贝伦颤抖了一下,回答的时候声调都变得高亢起来:“当然!你尽可以按你所想的做!”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一个极美的人口中吐出,哪怕这是个男人,也足以叫任何一个得到这份殊荣的幸运儿深感荣幸。
这世上真有人不爱钱,但没有人不爱美。
罗马人的脸颊本就偏红润,这下贝伦的脸更是涨红,好在他们的皮肤颜色本就较暗,如今还算能遮掩一二。
唐诺赫被贝伦仔细、小心地引进楼上的房间,比起楼下的大堂,这里显然更加舒适又具有私|密性。
贝伦近乎是丢盔卸甲地冲出房门,“请稍等。”
不多时,门再次被推开,梵蒂冈主教带着人到了。
唐诺赫站起身,他看见这是一个弯着腰驼着背的老人,高大、瘦削、眼神冷峻、灰色头发,脸庞上有明显的皱纹,只穿着一件简朴单调的羊毛制及膝束腰外衣。
“自接到这份差事起,我一直期待有谒见您的荣幸。”唐诺赫微微一躬,“诺尔福主教。”
若不是能看见头顶上标明的身份,他还真不敢轻易开口,
这人完全不像唐诺赫以前见过的主教。
那群人通常穿戴华丽的长袍、精美的水晶冠或金丝制品,而不是像面前这个老人一样,拄着木棍脚步沉重地来到他的桌前。
系统面板给出的特征,则直接描述为:他对信仰无比虔诚,他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定。
唐诺赫稍稍认真了几分。
他心知这是一个真正值得尊重的信徒——这么久以来遇见的第一个。
听了贝伦的描述,罗马人已经有所预备,只是在望去的一瞬,还是被这个男人惊艳到了。
老人先是愣了几秒,但很快他就兴致勃勃地关注到另一个点,“你的拉丁语说得还不错。”
尤其是对一个爱尔兰人而言。
若是放平常,很多人只会不咸不淡地道声谢,抑或是表现得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唐诺赫,一个接受过职场熏陶的现代人。
“众所周知,”唐诺赫不紧不慢道:“若是想了解欧洲的历史,那必须得从学会拉丁语开始。”
果然,这话一出,他们的注意力便从脸蛋转移到更加深层的地方。
连执政官都感觉眼前一亮。
可算叫他们遇见个识货的了!
跨洋的深海航行,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异国他乡碰壁,这种处境下,能碰见一个举止优雅又聪慧的俊美男子,真是再叫人舒坦不过的事了。
诺尔福主教严肃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看来我们不必为接下来的相处感到担忧。”
唐诺赫彬彬有礼地接道:“我也这么认为。”
布里安家的马车停在门口,有六辆,占满了一排的街道,罗马人总算感觉到了一些领主的诚意。
遵照礼仪,主教和执政官自然和唐诺赫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诺尔福随口道:“看上去是匹还算不错的马。”
唐诺赫笑了笑,“比古罗马的四轮典礼仪式用马车还是要逊色多了。”
执政官到底是更稳重老成,就算美人在前,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惊喜又自豪地问:“你很喜欢罗马的文化?”
“是的。”
接待客人这样的事,本是无需由唐诺赫亲自来做,但想要在近距离汲取信仰的同时,为了不叫这群豺狼产生不应有的贪欲,把握着这个分界线,唐诺赫还是决定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
“光荣归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唐诺赫的神色诚恳无比,“我很喜欢拉丁语。”
威廉斯小声嘀咕:“才怪。你每次上课都想把阿德尔特扔出去……”
阿德尔特是教他拉丁语的老师。
说来实惨,唐诺赫在重生前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只在必修课上下过些功夫——由于欧洲贵族以美为尊,所用的语言必然是引进了发音优美浪漫的法语。
然而18世纪以前,法语尚未成为欧洲贵族通用语,拉丁语才是欧洲外交的通用语言。
不想以后被人说是没文化的唐诺赫:“还能咋办?学呗。”
逃课失败的唐诺赫痛苦面具。
于是从他回到芒斯特起,就一直在恶补这门语言。
中世纪的爱尔兰绝不是一个好的文化摇篮,想找一个能熟练拼写拉丁语的学者,难度不亚于在西伯利亚种土豆。
中世纪的教学水平实在堪忧,但最关键是——他该说不愧是麦克瓦赫特纳推荐的人吗?阿德尔特这位人民的教师应该是在日本进修过,总是试图利用上课的机会勾引他上床。
唐诺赫:“珍惜学习机会,我说真的。”
罗马人听不见他们两个的腹诽,只觉得越看面前这个优雅美丽又品位非凡的领主家儿子越觉得顺眼。
执政官存了几分传播文化的心思,他迫不及待地要向唐诺赫宣扬罗马的伟大。
鉴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爱尔兰的王城。
很好,他决定就谈这个。
执政官咳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知道罗马城吗?”
万神殿、斗兽场以及图拉真纪念柱,都是古罗马“霸主”风范的绝佳体现,这样古典而光辉的建筑,若是这些爱尔兰人亲眼见过,便不会自诩什么永恒女王的可笑名头了。
“当然,辉煌的万神之地,奇迹的自由城邦。”唐诺赫面向窗外,马车的脚下是被称为道路的泥巴小径。
生活在莱格港男爵领的爱尔兰人,就像欧洲绝大多数地方一样,他们的房屋是由石头堆成的,周围只有些许土制围栏。
唐诺赫转回头,面色淡然。
“是的,奇迹的城邦,”执政官神情亢奋道:“可惜你没去过罗马,否则你一定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王城。”
唐诺赫微怔了下,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里很贫苦不错,毕竟他也不能一下将芒斯特拔高到后世的样子,况且自己只是继承人,他的祖父穆尔哈特还活着呢,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别说法律不允许,宗族也不可能同意自己插手王国事务。
但若是以为罗德尔也像这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唐诺赫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罗马必然辉煌,也值得所有人向往,但那其中更多的是因为它古老得气宇轩昂,即历史和荣誉的加成,刨开这些,罗马祖传的三宝也只是后世随处可见的建筑罢了。
执政官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想法,还在大谈特谈,“细数罗马的荣耀就像,
数天上的星星……当你踩在罗马城的石板路上,你会发现无论如何下笔去描写、去叙述,都感觉言之过轻……”
唐诺赫静静地听着。
直到另一驾马车来到他们旁边。贝伦从窗户里探出毛茸茸的头,冲他憨笑道:“要不要换到我的车上坐一坐?”
唐诺赫笑着婉拒道:“不用了,我们快到了。”
这下闭目养神的诺尔福也睁开了眼,往外一扫,发现脚下的大道足以容三辆马车并排行进。
心里当下有些讶异。
这样的边陲小国居然有这么宽大的马路吗?
条条大路通罗马,国家的强盛自然离不开商贾的繁荣,而交通作为人口流动和经济的脉络,更是重中之重。
诺尔福暗自点头,心道这里的领主倒是耳聪目明。
门前镇大桥,是玛莉卡在渡河口处的要塞,位于河间地。
包括外围广茂的狩猎森林以及通向王城的入口,和一座连接它们的石拱桥。拱桥宽到可以让两辆四轮马车并排通过,并被一座在桥中间叫做卫河塔的塔楼守护。
“城关检查!”
“全都下来,排好队!”
马车渐渐停下,利耶尼亚湖的河渡口守卫将所有人拦在城墙外,“玛莉卡女王大婚期间,这里已经被全境封锁。”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很多其他家族的马车。
神权大于世俗权力,就算是铭刻着这片土地最高统治者“布里安”族徽的马车也被拦下。
来自教宗国的罗马人对此接受良好。
执政官望向不远处的要塞,神色之中略有动摇,感叹道:“这城墙修得可真气派!”
看上去竟比罗马城的墙壁还结实宏大。
等走近了些,他们才发现这是由浇熔在一起的黑色石块建成的两百尺高的椭圆形城墙,城墙极厚,足以使六辆四匹马所拉的马车并排前行。
几个罗马人低声窃语:“我怎么感觉比克林根贝格和罗马市的城墙都高?”
一般来说,一座小城堡统治的小镇,会有一座高耸的方形要塞和一堵城墙,城市被城墙所环绕,城墙被都城守备队所驻守,穷困的贫民会在城市外面建起他们的小棚屋。
但在这里,他们却没看见有任何贫民。
是被驱赶了?也对,这样的节日宴会,体面的家庭自然不希望搅了客人的雅兴。
执政官心道:“应该也就外面能看。”
他和诺尔福主教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里的震惊。
他们了解城市建设,像这样大的城堡,人口都非常稠密,相比其他城市来说会更脏乱而且更难看,若是再近些,城市中垃圾散发的臭气都能在城墙外面闻到。
——但这两人显然失望了。
直到排到他们的车队,一切都井然有序。
入口是两扇雕花大门,执政官盯着上面的花纹,枝桠互相交缠,应该是黄金树的缩略模型。
城门守卫看见他们的马车,原本就站得笔直的身体如今更是有几分僵硬,眼神也是不住地往马车里面瞄。
队长带着人给每一辆马车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好人员的身份后,高喊道:“放行!”
话音刚落,巨大的铁制门就自动打开。
叫人惊异的是,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城堡,而是一座类似万神殿的官邸。
马夫驾轻熟路地驱赶马车到了石台的最中心,诺尔福这下也坐不住了,问:“这是什么地方?”
唐诺赫抓住诺尔福主教的手腕,不叫他开门,“还请您坐稳了。”
诺尔福还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马车,不,是整个地面都在剧烈抖动!
这竟是一个……升降机?
亲眼看着石质圆台被几根无比粗|大的铁链吊着往上升,升了不知多久,才缓缓停止。
马车又开始动起来,向着出口的光行驶而去。
他们第一次体会失重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工程是怎么完成的,又是靠什么力量驱动运作,但留给这些喜欢辩证思考的罗马人的时间寥寥无几,因为他们接着就被里面的景色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城堡被三道同样是白色石块修建的环形城墙保护,最底下的这道城墙入口把整个山脚都围绕了起来。
体型巨大的黄金树骑士肩扛着巨斧,骑着世界的骏马慢悠悠地在草坪上巡逻。
前方的宽阔石路上是几辆马车正驶向王城,远处是无数座巨大的金顶鼓楼。
诺尔福的手死死地抓着窗沿,眼睛瞪得又大又白,“这,这是哪儿?”
唐诺赫自觉担负起领路人的职责,瞬间福至心灵。
他的声音很轻,很像一场幻梦,跟梦境一样真实,比真实更真实……诺尔福心道,就像哈瓦那辣椒和蜂蜜,肉桂和丁香的香气,是一分熟的红肉和美如夏日的葡萄酒。
他说——“欢迎来到王城罗德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夏一天 37瓶;淮諸 1瓶;
每瓶营养液都可以让二位的虚拟牛子增长1cm,
试问哪位蒙格会不想要一根长钢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