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麦克瓦赫特纳愕然想到。
尽管觉得这动静奇怪,但只要支援的部队没到,他们就绝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队长们嘱咐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士兵们虽然又冷又饿,也只能强忍着,毕竟一个行差踏错就会丢了小命。
有些躁动的部队很快又平息了下来,一个士兵对着旁边的人说道:“现在应该是午夜了吧?”
他有些怀念老家的月亮,神秘的夜晚,平等地坐落在每个城市,白天的喧嚣和阳光已经完全收敛,密不透风的深夜仿佛能把人吸进深深的黑暗里。
“平日里这个时间我早就躺在床上了,”另一个士兵感叹道。
长剑和铁矛放在一边,士兵们躺在城墙的角落里,眼神迷茫地喃喃着:“多希望魔鬼离我远去,幸运回到我身旁……”
像是冥冥中有谁听见了人们的祈祷,当月亮走到了他们的正上方,一声突如其来的响亮鸟鸣声顿时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有人认出:“像是白鹳的声音。”
在欧洲,白鹳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带来幸福的鸟”,被认为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白鹳筑巢被看成是吉祥的象征。
一些士兵用手抓着石垛半站起来,露出几个脑袋看过去,可那却不是什么洁白的大鸟,而是一只有着长而弯的脊椎,八人高的巨大骷髅鸟正从远处的山林飞向这里。
和白鹳相似的翅膀,却发出莹莹的幽暗蓝黑色光芒。
“死亡鸟……”士兵们不可思议地呢哝着,而这当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们纷纷站起身看过去。
未来得及出声制止,城墙上的骚动已经被敏锐的鸟类发现。
它俯下身朝人群冲来,人们才发现那干枯狰狞的手上竟然还抓着一把武器。
“快躲进城堡里!”骑士长大喊道。
有人怕巨大的怪物,但也有人怕“人”,都曾是人,大家难免物伤其类:“可里面也有那些怪物……”
突然,麦克瓦赫特纳急声喊道:“快趴下!”
可是已经晚了,死亡仪式鸟展开翅膀,从天空射下大量青色的死亡之矛,瞬间十几个士兵就被射下高塔,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士兵们屏住呼吸,几乎是立马改口:“好吧,你说得对!”
他们迫不及待地冲入阴森的城堡。
怪物巨鸟用武器砸地,放出会追踪的,在地面爬行的灵火,沾到它的士兵顿感连灵魂都被冻伤了,他们的嘴唇和脸变得青紫,粘在盔甲上的灵火还在燃烧。
士兵们痛苦地哀嚎着。
麦克瓦赫特纳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过后,他问骑士长:“我们还剩多少人?”
“只有一百多了……”
麦克瓦赫特纳深吐出一口气,莫非真是得知他们要入侵挪威,北欧的神明都神降了吗?
骑士长一直在观察周围,当即也是苦中作乐道:“好像城堡里安静了一些,白天的时候,那些怪物兵走路巡逻的声音真让人心神不宁。”
这么一说,麦克瓦赫特纳也反应过来了。
好像他们一路下来都没有碰见那些怪物士兵,若是刚才叫他们碰上......
士兵们不由齐齐打了个冷噤。
麦克瓦赫特纳却想起了刚才看见的一闪而过的男人,莫非……真的是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而且他只有一个人,真的可能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吗?
来不及细想,他们现在有更紧急的事。
“烤好火后,我们得去城堡侧边看看马还在吗,”麦克瓦赫特纳吩咐道:“若是可以,越早回到军队越好。”
士兵们早就迫不及待离开这座见鬼的城堡,驱散寒意后,便根据白日里对路线的印象摸索过去。
走在路上,他们刚遇见那些倒在地上的诺曼人时,还吓了一跳,以为这些怪物又是“休眠”了。
直到一个胆子大的士兵走近,他瞧了瞧,惊讶道:“它们好像死透了!!?”
“怎么可能,你离远点!小心它们又站起来,”旁边人提醒道。
“不,你们看它的身体,”他指着地上黝黑干枯的尸体,就像被什么烘烤过,虽然还是一样难看,但总比之前那副叫人生理不适的新鲜模样好多了。
当他们摸到原先放马的地方,留在这里的却只有残断的马腿还有遗落的包裹。
他们都是骑兵,于是格外心痛:“一定是被那只鸟咬死了。”
“只能等天亮——”麦克瓦赫特纳沉声道。
话未说完,一道破空声就传来,他的瞳孔里照着骑士长惊恐的面容,麦克瓦赫特纳意识到什么,猛然回过头去,而青色矛箭的尖端已经无限被放大。
来不及了,麦克瓦赫特纳的脑中只剩这句话。
但下一瞬,另一道金色的光芒直接从中间穿透并折断了矛箭。
人们循着轨迹望去,那是一头红发的英雄,手里握着一张巨大的黄金弓,他冷漠地朝呆滞的士兵们一瞥,“还不快走?”
话音刚落,两只骷髅鸟就从高山下如彗星般仰冲进入人们的视线。
骑士长反应过来,对着士兵们大喊道:“快回去!”
人们匆匆踏入漆黑的大门,只是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便是那金色的剑阵和腾跃而起时手中显现的金矛映入眼帘,摄人心神。
带着金色圆弧涟漪的矛矢在众目睽睽下掷向天空,想要偷袭他们侧翼的巨大怪鸟,瞬间便失去了生命迹象,笔直地坠下。
当门再次被推开,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去。
男人就这样面色平静地在众人敬畏的注视中走来,就好像外面的怪物孱弱不堪。
“如果我没记错,您是马恩的骑士?”麦克瓦赫特纳恭敬地问道。
士兵们闻言窃窃私语,“马恩?那不是个小滨海领吗,听说挺有钱的,但什么时候有这么号厉害的人物了?”
“刚才那个是什么……”
唐诺赫抽了抽嘴角,他算是发现了,用这个马甲的时候,所有人的态度都完全变了。
以前那种动不动就要魔怔的欲|望似乎全然转换成了尊崇和敬仰,就像原本点在魅惑上的技能洗点成了力量,而事实也是证明,真到了绝境,绝对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尽管主教十分笃定,但意外的是,男人却否认道:“我只为我的信仰而战。”
“不管您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我都十分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只要一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麦克瓦赫特纳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离去世就只差零点零一公分。
……
天蒙蒙亮,士兵们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城内,所有东西都像被上了一层蒙蒙的光,恍若隔世。
麦克瓦赫特纳一睁开眼,就下意识地寻找那红发的男人,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就有莫大的安全感,就连昨晚经历了那样的事,他也出乎意料地睡得安稳。
“他去哪了?”
随口被叫住的士兵立刻猜到他问的是谁,回道:“好像在庭院里。”
等麦克瓦赫特纳走到庭院里,便看见男人站在方形的塔楼与围墙的背影,有一种内敛而沉静的美。
“您在看什么?”他好奇地问。
男人没有转身。
于是麦克瓦赫特纳走过去看,是一个小土堆,前面插着一柄被砸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双刃大砍刀,但他还是在刀柄上找到了红底金纹的两条横卧的狮子图案。
这位见多识广的主教瞬间就意识到这下面埋的是谁。
唐诺赫笑了笑,“这个曾经强大的国王,坐拥广袤的土地,如今也不过只有七尺黄土。”
他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跟着他们的踪迹来到这里,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诺曼底公爵就真的死在了维京人和索尔勒的阴谋下。
就好像不管是哪一个国家的历史,每一个开创封建制主义的王朝和君主都活不长。
威廉斯很高兴:“这倒是省事。”
唐诺赫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没有为这份运气感到惊喜。
若按历史本身的进程,威廉在意外坠马后,在病榻上刚一咽气,仆人们就开始争先恐后地抢夺财产,只留威廉的尸体“几乎赤|裸地躺在地上,无人理睬”。
唐诺赫看着潦草掩埋的坟头,心道这样看来,或许由手下那些一度叫这位国王引以为傲的士兵将他掩埋,对他而言是个更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麦克瓦赫特纳见唐诺赫将目光放在那柄破烂的砍刀上,误以为他对这个感兴趣。
“那应该是威廉在战死前他自己或者是仆人帮他所做的,”他介绍道:“为的就是将佩剑在石块上猛砸,不让它落进异教徒手中。”
中世纪的欧洲,剑是力量的象征,或者王权的代表。
骑士的佩剑是骑士精神的化身,被赋予神圣的性质和独立的生命,甚至有国王明文规定:骑士如被俘,不得用自己的剑当赎金;哪怕失去人身自由,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剑。
唐诺赫默了默,“看来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国王。”
覆灭与兴荣一样,来势汹汹。
“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退兵吗?”男人转过身,但在问话之前,他的心中已有所觉。
麦克瓦赫特纳沉默一瞬,点头道:“这种形势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要是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诺曼底公爵一样......”
“等查尔卡派人接我们回到港口,我们就立刻撤离。”
哪有参军的将领会希望无功而返?不过是万不得已罢了。
思考片刻,他拔出了铭刻着“不挠”箴言的砍刀,打算回国后便将它遣人送还诺曼底家族。
与此同时,报信的士兵一脸喜色地踏进庭院。
士兵向两人禀告道:“我们早上派出去的探子遇见查尔卡大人的部队了,他们现在到厅堂了。”
他们终于可以从这该死的闹鬼城堡里逃出去了!
麦克瓦赫特纳总算是松了口气,并且情绪肉眼可见地振奋起来,“一会儿我们共同骑乘,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大本营。”
唐诺赫刚再去附近调查一下,却敏锐地觉察到地面在微微颤动。
他的五感是常人的好几倍,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有东西跟在他们后面过来了。”
这动静......男人深吸了口气。
麦克瓦赫特纳满脸茫然,“什么?”
瞬间唐诺赫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该死,快离开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