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曼底公爵死了的消息在军中散播开来,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法兰西的荣耀,统治英吉利海峡的两地之王!!?”
队伍里,不停地传来吸气声。
到了晚上,他们都在等军事领袖的决定,到底要不要撤离,但唐诺赫知道,这种情况等指挥官肯定需要调查清楚,禀告苏格兰国王后才能轻举妄动。
炉火边,唐诺赫和几个马恩的骑士坐在一起,他们几乎都在竞技场上见过面,现在还算熟稔,听着旁边的士兵们讨论。
“有人知道他们的军队规模吗?”
“至少有六千兵士,征召兵的话应该是三倍。”扈从把板甲的内衬拆开,里面的皮革在潮湿的海边很容易腐坏,边晾起来边说道:“听说诺曼底在英格兰的部队有四万,这一次调动了一半。”
年轻的见习骑士嘶了口气:“全没了?”
“只听那个逃兵说,好像是这样。”
人群又躁动起来,大抵不过是猜测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或者是怀疑诺曼底公爵联合挪威国王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但其实多数人心里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那可是实现诺曼征服,并被推举为英格兰国王,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冕为威廉一世的“征服者”诺曼底公爵!
苏格兰的军队中很多都是征募的农民,到了秋收的季节,领主就不得不解散他们,但威廉的冒险者军团不同,轻步兵、弓箭手、轻骑兵、长枪兵、披甲步兵、野驴炮、披甲骑兵、射石机,完备的兵种以及依托巨额维护费支撑的部队规模,让他的兵士军团得到时下最高认可的作战能力。
麦克瓦赫特主教当然也是这个观点的忠实支持者,他对父亲的军事统帅说道:“我们必须当心诺曼人的埋伏。”
“明天我们先带上一小队轻骑兵去看看,”查尔卡伯爵点点头,“这样有情况也能及时撤退。”
休息了一夜过后,他们清点好兵马便朝着东边的城堡奔去。
这座堡垒是依高山雕塑而成,俯瞰海湾,曾经掌握权势的奎特家族即居住于其中,传说写道,神秘的史凯利格英雄与奎特家族的元老以空手挖出这座堡垒,也是诺曼底公爵登陆后曾栖身过的场所。
早在一个世纪前,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贵族家庭就已没落,如今没有修缮过的城堡只剩下萧条的痕迹,人去楼空,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生活痕迹,有些还很新鲜,一定是诺曼人留下来的。
麦克瓦赫特朝其他骑士点点头,他们将马拴好,小心地从堡垒外侧穿绕进去。
苏莱曼是离开大本营前来探查情况的一员,也是这支巡戒小队里武艺最好的骑士。
“什么战场上出现了肚子上长着大嘴的巨人,真是疯言疯语……”嘴里嘀咕着,苏莱曼用剑拨开尸体,和其他人一起搜索着剩下的痕迹,这里明显被围攻过,留守的人很少,尸体不多,但要是说什么有什么怪物,那简直是不知所谓。
揉了揉肩膀,刚准备换到城塔墙上去看看,苏莱曼却是余光看见有什么东西忽然的动了一下,而且隐隐有咯咯响的声音传来。
其他人也是顿时心生警惕,他们已经确认这里再没人活着了,是谁躲在这里?
眼中寒芒闪过,苏莱曼快速将剑尖对准那边,却是见到,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那人背对着他,手里还握着剑,当他转过脸来,下半张脸已经被削掉,还剩一点腐肉挂在上颚上吊着,眼珠子向上翻白,异常恐怖。
“什么东西?”瞧着这诡异的一幕,苏莱曼的瞳孔瞬间缩成针芒大小。
通城隧道里,所有人的脸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苏莱曼的脸皮剧烈颤抖起来,和其他人一起摆出戒备的架势。
“啊……啊……”他们不知道这人这样子到底是生是死,只见这个“尸体”上颌抖动着,发出毫无意味的嘶吼声。
“是巫术吗?”苏莱曼旁边的人问他,也是问出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相互僵持了一段时间,终于人们受不了这种怪异恐怖的氛围,或许是先下手的心理,又或者过于恐惧,也不管他有没有还活着的可能,苏莱曼和几个骑士拿着剑便大喝一声砍过去。
举起剑与地面平行,这边是最正规与最标准的准备驾驶,接着由下而上能突破防御的斩击,便骤然砸向那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尸体”。
距离远点的,望着这漂亮的攻击,一声声叫好的喝彩便响了起来,他们和苏莱曼相识已久,所以才会被分到同一个小队,而不管是路上的劫匪,还是比武场上的斗士,无一例外都输给了这招。
长剑带着压迫人心的呜啸风声,然而当它在到达苏莱曼面前半米距离时,一根长枪横跨在他们之间,长剑瞬间被弹开,那怪物极短的蓄力之后,一个挺步上前,像是使出浑身一刺,便从正面突破防御,这位勇武的骑士立刻被长柄顶端具有刀刃的武器给贯穿身体。
这半生半死的怪物将脸对向剩下的人,那没有瞳孔的眼睛却让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正被‘死死地盯着’。
望着这幕,苏格兰的士兵们都脸色剧变,心里涌现出强烈的不安,看这装束,应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征召兵,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身体和战技?
狭窄的侧道口,喝彩声戛然而止,有人止不住萌生退意,但刚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回头一看,正是另一具直立起来的尸体。
“哧!”
一声轻轻的闷响,阔头枪贯穿了他放在背后的盾牌,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盾牌连同他的身体被挑成了两半。
大堂内,“找到了人了吗?”
“只有些为数不多的尸体,”检索了遍城堡内部的骑士们摇了摇头,“都是诺曼人,这些法兰西和维京人的混血,好分辨得很。”
麦克瓦赫特松了口气,那他们应该没有被背刺,而尸体不多就代表着诺曼底公爵的人应该还在哪个位置,或许只是先撤离了,而那个逃兵一定是错判了情况,他得赶紧把这个信息带回去。
“那就把人都叫上,我们该回去了,”麦克瓦赫特点点头,吩咐道。
没等骑士们应下,惨叫声就在不远处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们微微一滞,接着迅速反应过来,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形成预备突然袭击的环形防御。
该死,难道还是有埋伏?
想到烦躁处,麦克瓦赫特狠狠地将剑柄敲在地上,但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就准备立刻撤离。
“走后门!”
他们的马在那里,现在试试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只是刚出门,甚至只是刚下楼梯,迎面就撞上了一名他们的骑士,他似乎遇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踉跄着走过来,几次都快摔倒。
这人在看到他们后,脸上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之色,“麦克瓦赫特大人!”
“你怎么在这里?苏莱曼呢?”麦克瓦赫特认出了他,皱了皱眉。
死里逃生的骑士满脸恐惧,惊颤道:“死人复活了,苏莱曼大人被那怪物杀了!”
麦克瓦赫特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怪物?这难道不是诺曼底公爵对他们的埋伏吗?不过事态紧急,他也没空去细究这话什么意思。
但这人见众人就要往隧道走,急忙拦在他们身前,制止道:“这边绝对走不通的,到处都是怪物,相信我,我们必须要赶快躲起来!”
“不要耽误撤离的时间,我们有两百人,管他什么怪物,就算是巨人,也绝对可以厮杀出去。”
走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叫嚣起来,一脸不耐地催促他赶紧让开。
“不!绝对不行!”
外面是成群的怪物,同伴们的死状历历在目,他惊恐地伸直双手想拦住他们,却被当成吓破了胆的无能鼠辈,毫不留情地推开。
开玩笑,他们哪有时间在这里耗。
士兵们急匆匆地往外走,但到了城堡侧崖,迎面撞上的,便是那人之前所说的——会动的尸体。
走在前面的人脸庞极为精彩,盯着一排排身体腐败但依然能走的尸体,讷讷地咽了一口唾沫,脸色骤然凝固,“这……到底是什么?”
“组织列阵!”麦克瓦赫特没有犹豫,面色冷凝地喝道。
他知道要是现在回头,后面等着他们的也不一定比这情况好多少。
士兵们闻言都稳下心神,屏着气举盾向前。
但先前遇见过这些怪物的骑士却是喃喃道:“没用的。”
果然,这些死而复生的士兵就像从地狱里得到了力量。
它们拿着木质塔盾,在架稳盾牌、防御的同时,利用全身的重量向前冲撞,刹那间几个身形矮小的士兵就保持不住平衡,被盾后接着的长矛贯穿身体。
“怎么可能!?他们这些怪物怎么会用武器?”
傲慢的脸庞猛然一滞,之前那个叫嚣着巨人都不在话下的骑士脚跟忽然发软,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呆滞。
这些没有理智的怪物在他看来就应该只会撕咬扑啃才对。
不过他们到底是平日里伙食丰盛,偶尔还能喝到点葡萄酒,接受了正规训练的士兵。
老练的散兵是价值无可估量的突袭者。
他们就像平日里配合默契那般,一个对视便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意思,瞬间五个士兵暴起而上,将长剑刺入了‘尸体’心脏处。
当剑从死去多时的尸体里拔出时,已经带不出任何鲜血。
他们以为成功解决掉一个,正暗自欣喜。
对方的长矛却刺透了他们的脑袋,鲜热的脑浆顺着长柄往下滑。
望着尖叫着后退的士兵,麦克瓦赫特也是满脸惨然。
和传说中的‘活死人’交手就已经给士兵们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难以想象,恐怖的实力、怪物之间还会团队合作,再配上不死的特性,这场面,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何谓恐惧的意味。
“退到城墙上!”麦克瓦赫特率先回过神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
显然,这样的事对他也是闻所未闻的。
尤其是,他还是个忠实的天主教徒。
若恶魔已经出现,可如今,神在哪里?
麦克瓦赫特此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信仰,他曾是个私生子,现在也是,只是再没人会提起。
他不信仰君主,因为那就是他暴怒、愤世嫉俗又傲慢滥交的父亲。
所以他选择信仰神,神是万能的,可如果神是万能的,为什么这世界上还会有如此的恶存在?
士兵们被这些行动迟缓但又在攻击时十分迅速的尸体逼上阴冷的城墙。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堡叫史东薇尔城了,Storm(暴风)veil(面纱) Castle,飓风和山谷间阴冷的风息像面纱一样笼罩着这座建筑。
“北部群岛的夜晚十分寒冷,”骑士走到麦克瓦赫特跟前,低声说道:“没有篝火,我们是撑不住的。”
士兵们几乎全都丧失斗志,靠着石质垛口如丧考妣地垂头坐着,麦克瓦赫特站起身,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担心声音太大会被怪物发现,他只能挨个说道:“只要到了晚上我们还没回去,我父亲的军事大臣就会在明天一早派人来接我们,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定能活着回去!”
沉稳有力的声音听起来便十分可靠。
“你们当中不乏贵族,应该都知道我其实是国王的私生子,查尔卡是个真正的骑士,他不会把我们丢下的。”
一番话成功唤回了士兵们的希望。
骑士们交头接耳,“是啊,他不敢把国王的私生子留在这里的!”
“我们的统帅还有这层身份?”有士兵满脸期待地问道。
“没错,我们有救了!”
……
但他们真的能撑到第二天吗?
麦克瓦赫特仰头看着黑沉的天空,就像随时会压下来一样,“能做的只剩下无用的祈祷了。”
士兵们躲在角楼里,他们的干粮都放在马袋里,只到了下午就已经饥寒交迫,更毋论后面等着的是最漫长寒冷的黑夜。
当只能靠着月亮和星星照明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十分虚弱,体温的下降让他们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麦克瓦赫特同样冷到全身发抖,再多的衣服也无法留住那一丝体温,可偏偏这时,楼下接连传来一声声混响。
有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有武器落地的声音,还有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
骑士长命令其他人不许轻举妄动,随后向主教禀告道:“下面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是查尔卡伯爵的人吗?”
麦克瓦赫特疲倦地眨眨眼,他不敢睡,甚至在寒冷的天气一旦睡着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要看看吗?”骑士长赶紧询问道。
麦克瓦赫特忍着头昏脑涨顺着墙隙看过去,等了好一会,视野里才看见一闪而过的男人身影,他没看见那人的长相,却记住了那红色的长发。
几乎是一瞬间,麦克瓦赫特就把它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联系在一起。
无他,当时的情形实在过于耀眼,让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这...是马恩比武场上的那个爱尔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