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晴雯等丫鬟又整夜不睡地给二人擦身子降温,好容易不烧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袭人麝月相互扶着挨到脚踏上,秋纹碧浪歪在小榻上,晴雯脚一软那口气一松就跌坐在地上。金钏儿玉钏儿才坐下,彩云彩霞又接着盯着,进来送水的四儿小红看他们躺的躺倒的倒,以为没得救了,“哐啷”一声一盆子水全打在地上,溅湿了半幅裙子。
外面支着额头才眯了一会儿的王夫人唬得站起来:“宝玉怎么样了?”
忙跑进去看,金钏儿解释:“太太别急,宝玉烧退了,是这个小蹄子打翻了水盆。”
王夫人却像没听见一般,奔向宝玉床边,看儿子睡梦中仍不安稳,爱怜地蘸蘸汗。
薛姨妈在旁儿啊心肝啊的抹眼泪,又道:“这烧退了,说不定就要慢慢转好了。”
旁边被惊醒的邢夫人也跟上来,道“他二太太,姨太太别忙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都出生在金窝里,命数好着呢,不会有事的,你们倒先用点茶水是正经。”又唤:“娇红,快去厨房给老太太、太太们端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王夫人一向看不上这个嫂子,如今更不想说话,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眼见儿子眼睫颤动,连忙叫:“快叫大夫来,宝玉好像醒了。”
薛姨妈一只盯着宝玉,生怕错过什么,也看到了,转头目含热泪,道:“宝玉有动静了,怕是要醒了,可快叫大夫来。”
邢夫人伸着头看,宝玉眼睛还紧紧闭着,只当是她当妈的心急如焚看错了,道:“你们还是先吃点东西躺会儿,眼睛都花了。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出去寻大夫了,不需多久必有好信儿的。”
这里正闹腾,旁边睡着的贾母已经被服侍着穿衣服过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到了:“宝玉怎么样了,醒了没有?他说什么了?难受不难受?”
一连串的问题,待走过来,王夫人的上房里挤的转身的地方都没了。
几个丫鬟都动作麻利地退出去,就留了脚踏上的袭人麝月。王夫人看他们在眼前烦乱,道:“这里不用你们来裹乱,都回去守着院子,为主子念几卷经。”
晴雯自来是个痴性的,别人听了这话还要表一表忠心,她却只想着我回去把怡红院守好,等宝玉好了回来,也不至于四处乱糟糟的。
因而顺势就走了。
这天白天,众人请了大夫,开了定惊安神的方子,没多大会儿,宝玉和凤姐儿二人忽然叫嚷着“冷”“冻死我了”“风好大”等话,脸色冻的青白,牙齿“咯咯”打颤,王夫人上手一摸,额头凉的刺手。
“啊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冷?”王夫人慌得六神无主,跺脚团团转,“加被子,快,快,被子……”
金钏儿玉钏儿又开箱子拿被子,整整裹了三层被子,他二人才不抖了。
白日里赵姨娘巴巴地来看,众人都只觉得她来谄媚讨好,也不理她。独她一个在旁边看着,虽然脸上装出一副悲戚之色,但是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每逢二人痛苦□□的时候,她都用帕子捂住脸,哭两声:“哥儿受苦了……”
帕子底下,嘴角悄悄翘起来。
那边马道婆的小小暗室里她已经不跳了,坐在一张宽大的黑油大椅子上,左手捏着两个纸人,右手拿着一柄小小的小孩巴掌大的芭蕉扇,对着两个小人时不时扇一扇,那边凤玉二人就喊“冷”,她停一停,把两个小人伸到火盆边上烤一烤,两人就脸色从青白僵直变得汗流如浆,又说“热死了,烫死了”,来来回回添被子减被子,不知折腾了多少遍。
又这样折腾了两天,两人渐渐的连“冷”“热”也喊不出来了,唇焦白的没生气,躺在那里宛如一个死人。
贾赦还要出去请高僧大德。
贾政奔走了几天,眼看这儿子情况还是渐渐坏了下去,只觉心如死灰,心想:珠儿已经离我而去,如今这个孽障文武不成,经还是留不住。罢罢罢,合该是我的命!
于是拦住贾赦,只说:“他们二人命该如此,随他们去吧!”
这边贾赦找人忙,那边甄潆涟早听说了这个事,满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说荣国府的二奶奶和宝玉撞邪了。
她本来等着他们好转的消息的,宝玉是红楼的男主角嘛,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的,凤姐儿的结局也不会这么早。谁知道三日都过了,恍惚听见荣国府棺材都做好了,准备发丧了,她才惊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努力思索了许久,才从积灰的记忆力想起来,他们二人确实有一段中邪的经历,是马道婆干的,后来二人说怎么获救的呢?
——僧道二人上门解救!
僧道二人!
如今一个进了各大药房,成了上好的蟾酥,另一个还在自己的葫芦里泡酒!
甄潆涟震惊地放下手中剑:是我把他们的救命高人销号了?
哦,是的,就是我。
那还等什么?赶紧找马道婆救命啊,邪法是她使的,把她制服了自然就解了这危困了。
马道婆再厉害也是些鬼蜮伎俩,只敢暗地里害人,只要荣国府知道是她捣的鬼,保准让她不得翻身。只要让荣国府知道是马道婆捣的鬼就行了。
甄潆涟两手一拍,好主意,可是怎么让荣国府的人知道呢?
万一他们不信呢?
那可是贾宝玉的寄名干娘啊!
甄潆涟提着剑寻到了马道婆的家,身后跟着小刘这个硬被拉来的壮丁。
“你说这里有人害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刘跟在身后,他并不怀疑甄潆涟的说法,相处这么久,这女子有时有点奇异之处显露。只是奇怪,并未见到甄潆涟的活动轨迹到过这里,怎么就能未卜先知这里有人使坏。
甄潆涟却顾不上跟他解释:“快点儿,我怕来不及。”
自己也不知道僧道是哪一天救的凤姐儿宝玉二人,只怕耽误的久了,他们真的一命归黄泉。
不过如果男主角死了,十二钗的命运岂不是改变的更多?
甄潆涟的脚步有些迟疑了——
王熙凤也不是什么好人,放利子钱,不知让人家破人亡,还为了三千两银子差点儿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就这么死了,世上也少了个心狠手辣的王熙凤。
她死在不该死的时候,岂不是也算改变了命运?
若是所有的人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岂不是也是改命?
要试试吗?
成了,立刻就有对上警幻的力量。
“你怎么越走越慢?是不是不认路啊?”小刘一语惊醒她。
“啊……”甄潆涟胡乱应了声“什么?”
“你是不是不记路?”小刘没好气问她。
“胡说八道,”甄潆涟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才不认路呢!我只是……”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小刘怪奇怪的,这姑娘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啊?”
“我要去救人吗?”甄潆涟低声说。
“什么?”小刘光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
甄潆涟抿唇,她胸脯剧烈的起伏几下,突然抓着小刘的手就跑,街上的人瞪大了眼,感叹的“世风日下”“不自爱”都被她抛之脑后,只剩下耳边这个人不停聒噪。
“干什么?你个女孩子不能拉男人的手……”
一边被甄潆涟拉倒人少的拐角。
刚站稳,小刘迫不及待地甩开甄潆涟的手,仿佛黄花大闺女:“我可告诉你啊,我有人了,不要打我的主意。”
甄潆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吗?姐姐我看不中你。”
话音刚落,脑袋一重,小刘施施然放下戒尺:“没大没小,我是你师傅。”
甄潆涟捂着脑袋,瞪他一眼,又垂头丧气,道:“我不想做好人,我不想去救人了。”
“原来你真要去做好事啊?”小刘惊奇道。
“你什么意思?”甄潆涟总被他插科打诨,觉得自己更加沮丧了,“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又不能帮我,只会捣乱。”
小刘看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副不要打扰我做正事的模样,真是快被气笑了,这小丫头仗着有几分奇异之处就看不上人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抱胸靠在身后围墙拐角,好整以暇:“说说,愁什么呢?是愁该不该救你旧主的心上人?荣国府的二公子?”
“你?”甄潆涟猛地抬头。
“我怎么知道?”小刘嗤笑,“你以为自己藏的多好?”
“我……”甄潆涟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你跟荣国府没有任何接触对吧?”小刘一看她甄潆涟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说中了,语重心长地说:“凡做过的事,哪能没有痕迹?你本是薛家的丫鬟,但是成了姓甄的良民,据我所知荣国府里的人都以为你找到了亲生父母,跟他们回南方老家了。至于为什么却隐姓埋名住在和荣国府一街之隔的小巷子里,还有了一对天残地哑的父母,据我所知那对夫妻根本就没生过孩子。”
甄潆涟下意识按住了剑柄,迎着小刘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悄悄松开了:自己打不过他,带上系统的能力也不一定就能控制他。
习武之人的反应力足以在自己做出举动之前,发现自己的不对,控制自己。
甄潆涟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他既然早就知道,却从未拆穿自己,说明并没有想让自己成为黑户。再说了,自己已经有良民户籍了,不怕!
可是,想归想,她还是清楚的明白,在古代人治的社会里,小刘这样一看不是普通人的背景,想处理自己一个平民有多容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甄潆涟坦诚,狡辩也没用,他说的信誓旦旦,还在自己身边教了自己两三个月的武功,自己的反应表情肯定早就暴露了。不关他之前的话说诈是真,现在他都能够肯定了。
“三个月前。”小刘更坦诚,“如何?可以与我说说了吧。”
三个月前?
那岂不是明知道自己前身是薛家下人?
他为什么会知道一个下人?
甄潆涟眯眼:“你故意接近我?”
小刘笑眯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顺水推舟,你那天要是不拉着我,我都准备走了。”
甄潆涟咬牙:“是我的错。”
“说吧,调查我有什么图谋?”不等他说话,甄潆涟又道:“如果想利用我,我建议你想清楚,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能吃苦不喜受罪,还有点儿良心,做违法犯罪的事是不行了,没好处的事也免谈。”
小刘好像换了个人,那些青涩和不自觉流露出的不和谐都消失了,现在的他从容不迫神色自若,好像扒下了一层粗劣的面具。
“自然不会叫你违法犯罪。”小刘道,“我还要叫你打击违法犯罪呢!”
说着,他似乎觉得很好笑,弯了弯唇,清俊的脸显出煦阳般的光彩。
“走吧,现在就有这么一桩邪道倚仗法术害人性命的不平事,等着女侠去拔刀相助!”
甄潆涟:“我不想去呢?”
“你要是不想去,怎么会这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