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漠枝再次看见大白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着探究的眼神望过去。

大白狗厉峥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没有理会他。

店里的温度很高，师片语今天回来了，裹着毯子恹恹的卧在躺椅上，两只调皮的小猫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很显然师医生就是招小动物喜欢的那一批人，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让南漠枝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卢念蕊不在，小白正团在它的小窝里打盹。少年靠近的时候，它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竖起耳朵，四处乱看的眼睛最终停在南漠枝的脸上，浑身不安分的绒毛竖了起来，然后像一只小刺猬一样满脸倔强地缩进角落里。

南漠枝悻悻然收回手，无奈的叹了口气。

师片语看了好一会了，他心里一阵好笑，听见少年叹气，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出来，噗嗤一声发出一声闷笑。

他腿上趴着一只手里撸着一只，笑眯眯地撑着下颌看过来，“你这是怎么它了，这么不招猫待见？”

南漠枝眼里透着一丝哀怨，起身朝师片语走去。两只小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威胁，不满地退缩进躺椅底下的夹层中。

师片语叹为观止，怕压到小猫，笑着从躺椅上坐起来。他那张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脸庞，今日更是惨淡无光。几缕发丝散落在苍白侧脸，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

南漠枝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健康状况来，“你是生病了吗，要不还是躺着吧？”

“没有生病，就是先天不足，老毛病了。”师片语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对他来说，身体的种种不适早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南漠枝担心他摔倒，没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青年笑着扶住他的肩膀，站稳了身体，朝屋里走去。

留下隐隐约约的，熟悉的味道。

南漠枝看了猫，没遇到卢念蕊，打算去前面的动物诊所碰碰运气。他路过大白狗时，想起这些妖怪的各种神通，没忍住轻声唤道：“厉先生？”

厉峥现在就是一副万事不管的态度，偏过对着少年，一副有话直说的态度。

南漠枝想起来这位厉先生是狼妖不是狗，也不知道有没有灵敏的嗅觉，怀着可能冒犯对方的决心小心翼翼的打听，“厉先生，你能闻到妖怪或者人类身上什么特殊的气味吗？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厉峥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什么，但是他确实有嗅觉方面的能力，继续听着少年小声说话。

“我想问你，你能闻到卢念蕊身上妖怪的味道吗？就是昨天和我说话的女生，她是人类还是妖怪。”

许洛书的说法是没听说过人类会有妖怪的气息，要么是沾染了妖气或者身上带着妖怪的内丹，要么就是南漠枝认错了，对方是伪装成人类生活的妖怪。

南漠枝想要排除卢念蕊是妖怪的可能性，否则他的所听之言能有几句是真话。

“她身上确实有很弱的妖气，这种程度连最普通的小妖都不如，不会是一个能化成人形的妖怪。”大白狗口吐人言，和他懒洋洋的作为不同，他的声音意外的沉稳可靠。

“她确实是人类没错，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沾染过什么妖怪的东西，她的身上笼罩着不详的气息。”

厉峥其实不太喜欢卢念蕊来店里，似乎她每次一来，师片语的身体就要差一分，若不是验证过她身上的气息不会影响到别人，他很难不怀疑是她的问题。

南漠枝倒是很确定，那神似花苗的味道是卢念蕊自己身上的，是她的血。不过他对不详气息倒是毫无察觉，估计已经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重重迷云叠加，卢念蕊当真是一个充满秘密的女人。

南漠枝谢过厉峥提醒，他推门出去之前，没忍住多嘴了一句，“她身上还有一种不同于妖怪的气味，我刚刚在师医生身上也闻到了。”他温润的眸子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如果你担心师医生，可以调查一下这个。”

厉峥神情凝重，任何有关师片语的事他都极为看重。他得知南漠枝也不清楚这股味道的意义后，郑重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去调查。

南漠枝出了门回头看的时候，厉峥正凝视着师片语房间的门帘。他的眼里充满了浓郁的情感和爱意，脸上却是克制与温柔。

这已经是他遇到的第二个寻找转世恋人的妖怪了，无论是殊见柏还是厉峥，他们都坚定的认为转世之后的人还是之前的人吗？

他的面容上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情绪，如烟雾缭绕般迷离又难以捉摸。

令人意外的是那家诊所又开了门，不过门口的积雪仍旧无人打扫。

南漠枝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推开门走了进去。诊所里空空荡荡的，死一般的平静中还能听见屋外刺耳的风声，寒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卢念蕊正坐在桌前发呆，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片如土般的苍白，毫无表情的面孔浸在阴影中反而多了几分凌厉的美感。

南漠枝抬手敲了敲门框，咚咚的声响唤回了女生的思绪。

她空茫的眼睛逐渐回神，看清来人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是你啊，今天这么早就来看小白？”

南漠枝点点头，往屋里走了几步。脚下的地板上还留着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以前应该有一些家具和仪器在。

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明显。

“今天是周末所以来的早些。”他走到女生面前站定，无奈的笑了笑，“就呆了一会，小白根本不搭理我。”

卢念蕊是见过小白猫翻脸不认人的样子的，她的眸子里终于多了点神采，笑着安慰道：“无情无义的小白，都不记得是谁抱它来看医生的。别伤心，以后总会遇到喜欢你的小猫的。”

“借你吉言。”南漠枝勾了勾嘴角，黑沉的眸子含着笑看向对方。

他怀疑，他所闻到的对应不同妖怪的气味，其实和他的印象有关。所以他的潜意识里，卢念蕊是和花苗有共同之处的人，他准备直接说明来意。

“你想知道小白的前饲主吗？”南漠枝直直的看向女生，“你昨天跟我分享了一个秘密，我今天也告诉你一个。”

卢念蕊是知道这个死亡的前饲主的，他不知道少年想告诉她什么，但她也愿意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她被心怀不轨的男人借着小猫接近，受到伤害后害怕的自杀了。她的妖怪朋友为她报了仇。”

南漠枝默默观察女生的神色，她的表情略微惊讶，但并不震惊，反而笑着说“难怪你昨天这么轻易就相信妖怪的事情。”

少年眼睫微阖，“她的朋友是一只猫妖，和小白一起玩过，后来还照顾了它几天。”

“你知道你身上有和她很像的气息吗？或许是因为这个，小白才会这么亲近你。小白受伤那天你也在场吧？我在它的爪子上闻到了你的血。”

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像藏了无数秘密和谎言，漆黑深沉的眸子仿佛能看破人的内心，直直望进卢念蕊的心里。

卢念蕊的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她愕然的望着少年，半响才笑着感叹道：“没想到还能被闻出来，莫非你是狗妖？也难怪小猫都不喜欢你。”

南漠枝没有承认是不是，等着女生的解释。

女生的脸上是挣扎后的苦笑，像迷途在荆棘丛生中的旅人。

“那天我在巷子里碰到了持刀的人，被刺伤了，小白突然冲出来救我，被他踹了好几脚，血迹应该是我抱它的时候沾上的。”

南漠枝可不是想听她说一些语焉不详的话，捕捉到女生探究的视线，抬起黑色瞳眸冷淡的与她对视。

“那这位持刀凶手最后怎么了呢？”他顿了顿，换了个问法，“你做了什么，让受伤的小白不敢呆在你怀里，急急忙忙逃回了小区？”

做了什么事，让小白意识到，这个女生，不是花苗。

卢念蕊低头敲了敲桌子，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尴尬。

她似乎默认了少年是妖怪那边的人，说话变得少了许多顾忌。

“他要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怕疼、不要命了，我被他刺了好几下，抢了他的武器，把他反杀了。”

她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少年，“怎么，你要报警吗？”

南漠枝却只是摇了摇头，在女生冷厉的视线下缓缓开口：“你的手没有受伤，我想不到你怎么抢来他的武器。而且你身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不符合你的说法。”

“卢念蕊，你自己带了武器。你本来就是去杀他的，对吗？”

女生没想到他这狗鼻子这么灵敏，眼神诧异中带着几分敌意。

南漠枝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可以，他想要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所以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又在想着杀谁呢？”

屋外白雪如纸，屋内血色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