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真的下了整晚的大雪，天与地全都被洁白的冰雪覆盖了。

南漠枝仍旧走路去上课，他今天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

在小区不远处的巷子口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许洛书，青年半长不长的头发略微凌乱，不畏严寒的穿着一件皮夹克，斜倚在机车上给谁打着电话。

南漠枝一脸好奇，看了他一眼之后见青年头也没抬，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许洛书眼疾手快的拉住少年的帽子，不耐烦的朝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我这边都对过了，没有这样的妖怪，你不如去查查那些黑户。”

他明亮如星的眼眸似笑非笑，“小南，怎么都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走，我好伤心啊。”

“许哥。”南漠枝艰难的解救出自己的帽子，理了理上面的毛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扰你。”

说到这，许洛书焦虑的心情像一团乱麻，烦躁的揉了自己的头发，这一头乱发看来事出有因。

“白彦希那家伙出外勤去了，我现在在这查案呢。”他无奈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同泄气的皮球，头发也跟着耷拉下来。

“没想到我头一次干这种文职就遇到没头绪的案子，我都找遍外援了，姓白的什么时候回来。”许洛书生无可恋，开始怀念暴力执法的简单快乐。

“没头绪？”南漠枝疑惑的歪了歪头，“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指了指后面的巷子，“昨天下午这里死了个人，加上之前的，已经是第五起了。”

“从现场留下的妖气来看是同一个人，所以直接移交给管理局了。但问题是，这份妖气和所有记录在案的妖怪都对不上，受害人也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难道是新生的妖怪？”南漠枝是知道妖界的人口普查有多严格的，让许洛书追查这么久还一无所获，想必另有蹊跷。

“有这个可能，但没有查到。”许洛书觉得棘手的很，一脸恼火地控诉道：“这件事本来是隔壁辖区在管的，谁知道昨天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管理局分区很细，许洛书说的隔壁辖区其实并不远，南漠枝昨天去的动物诊所就已经属于隔壁辖区的范畴。

南漠枝想起昨天见到的大白狗，思绪凌乱地纠缠在一起。他迟疑着问出口:“妖怪会有扮作宠物的爱好吗？”

因为许洛书也是人类，怕他不能理解，南漠枝十分详细的跟他描述了大白狗的样子。

“哈哈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等会问下姓白的有没有。”许洛书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戳中了笑点，弯着腰笑个不停，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让原本心情紧张的少年满头黑线，颇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笑完。

许洛书努力摆出可靠的表情，“我知道了，谢谢小南同志提供的情报，我一会去看看。”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现场，确认没有漏掉线索后伸了个懒腰，在阳光下晃了晃脑袋。“我要走了，你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他拍了拍座驾，热情的邀请。

说来也巧，南漠枝住的地方和学校刚好都在一个辖区里，可以说少年的日常活动都没有离开白彦希的地盘。

南漠枝礼貌的拒绝了他，不好意思给忙碌的青年再添麻烦。“你先去忙吧，我走路很快就到了，那家宠物店和学校不顺路。”

许洛书也没和他客气，潇洒跨上机车，朝少年挥了挥手，像一阵旋风般地离开了。

南漠枝望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消失不见，眼睫微阖，脑海里思绪万千。

原本没打算去看小白的，现在看来，隔壁辖区，还藏着一个连续杀人的妖怪。

经过一个白天的阳光照射，路面结了一层薄冰，仿佛是时间的琥珀般将昨日的重负封存。

南漠枝到宠物店的时候，卢念蕊正蹲在地上拿小鱼干逗猫。比起昨天，小白已经恢复了许多精神，此时正两眼放光，兴奋的喵喵叫着，灵活地跃起然后一个优雅的“猫跳”扑进女生的怀里。

南漠枝在旁边蹲下，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卢念蕊抿着嘴轻轻一笑，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神色。像抚慰孩子一般的手指顺势在小白的头顶轻挠了一把，“你也来了？我看它挺精神的就忍不住逗它玩，你要抱抱它吗。”

她下意识的认为少年和小猫关系很好，顺手就要把它送到南漠枝怀里。

而恢复了活力的小白可不像昨天那样愿意被南漠枝抱着了，拼命地摇晃尾巴,满脸不情愿地向后退去，像是一条离水的鱼。然后软绵绵地在卢念蕊的手臂中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南漠枝无奈的笑了笑，叹了口气，“我就说我不招它喜欢。”

卢念蕊也没想到会这样，看着少年失落的模样，既觉惋惜，又觉得好笑，还夹带着几分同情。

“我其实也不是招小动物的体质，可能是因为一直给猫猫狗狗打针，身上有它们害怕的气息。”她温柔的摸了摸小白，“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黏我的，总感觉和它很有缘分。”

南漠枝抬起了眸子，无意中看见了女生锁骨上方的狰狞疤痕，如同大地的裂痕，延伸到不可见之处。

他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口，震惊之余，他迅速移开视线，目光茫然地在空中游荡。

卢念蕊正撸着猫，察觉到少年的动作，了然的低头看了一下，无所谓的笑了笑。“怎么了？”她把小白抱在胸口上站起来，开玩笑一般问道：“没见过我这么丰满的吗？”

南漠枝根本没看见这些，脸上泛着异样的红色，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看，不是，我只看见了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从刚刚那一瞥来看，应该是一道很深的旧伤。那道伤痕宛如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的身躯之上，即便岁月流逝也无法抹平它的痕迹。

“很难看吗？”卢念蕊把小白放回它的临时小窝里，让它自己玩着。

南漠枝沉默的摇了摇头。

她似乎是想解开扣子让少年看清楚，想起他窘迫的样子，只是撸起了半边袖子。

白皙的手臂上，赫然盘踞着同样的伤疤。

“我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疤，看起来确实可怕，也难怪小动物害怕我。”

南漠枝温润的眸子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轻声问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小时候被留在乡下老家，在山上摘野果的时候，遇到了变态。他似乎打算慢慢杀死我，用刀子割破我的皮肤，说要一点点剥掉我的皮。”

她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像是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小猫。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痛苦和挣扎都渐渐显露出来，如同寒风中的一片枯叶般弱小无力。

“我以为我会很痛苦的死去，我流了很多血，痛的快要失去感觉。”她神秘的笑了笑，像是要分享一个大秘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有妖怪救了我。”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像是在等他回答，又像是要穿透他的内心一般。“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南漠枝用余光瞥过默默旁听的大白狗，缓缓点了点头，“我信。”

卢念蕊只当少年是在附和她，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当时意识都模糊了，但还是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我告诉他我的名字，问我要怎么报答他。”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仿佛记起了一段荒诞不经的故事。“他说，他的名字是红领巾，不用报答他，以后尽力帮助别人就行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什么妖怪会是这个样子的啊，小学生吗？要不是事后好好的活了下来，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南漠枝无奈的跟着笑了笑，可眸子里一点笑意也无。

玩笑般的对话，把女生拉入了壁的另一边。原来所谓的交换名字，不是真名也可以吗？

“那凶手最后怎样了？”南漠枝好奇的问道。

卢念蕊的眉头微皱，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凶手被妖怪杀死了，我满身是血的回到村子里，跟爷爷奶奶讲山上的事情，警察也在山上找到了他的尸体。然后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看她的神情，这件事对她的影响绝对不只如此。但她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卢念蕊转身抱起了小白，她把脸埋在小猫的毛毛里，像是在同它玩闹，又像是在汲取温暖。

那些往日的记忆如烟一般散去，留下的只是空虚和无奈。

南漠枝又呆了一会，大白狗还是懒洋洋不搭理人，但许洛书来过了却没有带走他，说明他只是单纯的爱好特殊，并不是犯案的妖怪。

面色苍白的店主人今天并不在店里，似乎昨夜的一场大雪也压垮了他的身体。

街边的动物诊所连昨天微弱的灯光都没有了，门前堆了一层积雪。

凛冽的寒风刮过脸庞，黑夜来临如同厚重的帷幔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