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银蛾睡醒,人还懒懒地窝在梁月庭怀里。梁月庭似是早醒了,一双弯月似的眼睛正望着她,神情轻柔。
她的心一下子扑腾欢跳,竟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看梁月庭。头顶响起一阵促狭的闷笑,近旁胸腔震颤,更令她羞不可言。
王银蛾再也受不了,当下闪出床榻,伸手将外衣披至身上,就要掀开珠帘走出。
她从梁月庭房间里出来,外面守兵先是一愣,随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向她问声早。
王银蛾双颊微红,眉梢轻扬,落在众人眼里俨然是有好事发生。
王银蛾急忙赶回自己单个的住处,打了冷水洗漱,然后坐定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想让冷风吹去脸上的蒸热。
真是的,她和梁月庭虽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但日常相处都已像是老夫老妻,难为她还会害羞。
正当王银蛾在这边“伤春悲秋”,梁月庭在那边已下床,穿衣洗漱。
卫兵照常专门送来饭菜,梁月庭温声道谢,接过食盒打开,却一愣,里面菜碟旁却有一只纸鹤。
卫兵还未退下,自然也瞧见了,当即奇怪地摸了摸脑袋道:“奇怪,我明明打包的时候在场,没看见有纸鹤放进食盒,究竟是谁搞得恶作剧?”
欢喜城里,谁人不知道慕光将军对梁月庭的心思,竟然敢在他负责的工作使绊子,让他讨慕光将军责怪。真是可恶极了!
卫兵心有不满,喃喃道:“小的这就去禀报给右将军,到时候抓住那人,好好罚他!”
“算了。这点小事不必烦她了。”梁月庭摇摇头,淡笑一下,把纸鹤轻轻拿出来,随后叫人拿火折过来烧掉了。
纸鹤一下子为火舌吞没,梁月庭看着风把灰烬吹散,只是若无其事地吃早饭。
不一会儿,王银蛾端着滚烫的药汤过来,梁月庭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来。
“来,吃药。吹凉了。”
梁月庭深深看向她,乖巧地张口,待药汤下口,突然紧皱起眉:“好苦好怪的味道。”
她立即笑嘻嘻地塞一颗蜜饯到他嘴里,又喂出下一口。梁月庭极力摇头:“不,我还是一口干了吧。”
王银蛾就用妖法把药汤温凉,再递给他,等他苦着脸喝完药,再塞给他一颗蜜饯。
“为什么突然换了药?”
“你先前怕苦,不舍得给自己下猛药,我特意找大夫给你重新开了一副。良药苦口,你忍着吧。”她说着,杏眸弯了弯,看上去温柔极了。
王银蛾这个人有些古怪,对人好时,简直温柔至极,让人生出一种天上地下唯你一人受她重视而已的感觉。对人不好时,她就能毫不留旧情地一剑杀掉你,然后还能毫不在意地该吃吃该喝喝。
梁月庭注视她良久,想从她眼睛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关于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清楚。
王银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拍了拍衣裳,好像上面沾了许多灰尘。
她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穿了一条浅青色襦裙,乌发半绾,两只莹润洁白的耳朵穿了明月珰,因为年久征战,身形比以往瘦了,明艳削减,清丽自然。
她笑问:“想不想出去走走?”
“好啊。”
两人步出院子,一路走到大街上,沿着主街慢悠悠地散步。
一路上,许多人朝她们投来惊讶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王银蛾身上,想必她模样与先前披甲戴盔的样子相差太多,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谁知道她以前也是个爱穿漂亮衣服的姑娘,可惜,后来无甚机会再打扮漂亮。
王银蛾还记得,乾坤袋里还有一大柜子的漂亮衣裙,其中有很多是她和梁月庭二人在南疆隐居时请裁缝做的。有段时间,她每天要拿出来穿上,对镜欣赏一番,大概也就一盏茶换七八套吧。
一时想到往事,她嘴角不由轻轻翘起。
身旁的梁月庭默默注视她,眼角含笑。
两人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城墙下,索性登上城墙吹吹风。
王银蛾忽指向南方的一线波浪似的山岚,说道:“岐王她们正在扶风郡,扶风郡南面便是栖霞郡,想必攻下南广王封地也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
半年过后,她就能和梁月庭成亲了。但望梁月庭的身体能坚持住,至少也得是成亲之后。
可是他待在人间终究是要死的,留得短或久又有什么区别呢?
陡然间王银蛾如坠冰窟,心情低沉下去。扭头去看梁月庭,他好像浑不在意似的,面上带着浅笑,如春光和煦。
他想必是不知道自己将来的结局会多惨,这会儿才笑得这么开心,都怪自己私心作祟,骗了他!
王银蛾猛地攥紧拳头。
可要她就此放弃,也绝不可能。
她两人默然望着城外风景,未发现一只白鸽翛然飞过欢喜城的这道城墙,几转便闯入衙门后院,为一卫兵将领捉去了。
很快,一将领捉着白鸽,策马疾驰而来。
“慕光将军!前线来报!”
不知何时起,大家都爱叫起慕光这个称呼,日子久了,王银蛾也随他们去了。
听到将领的呼叫,王银蛾心中一跳,急忙回身,从急奔过来的将领手中接过纸条。读完,她脸色倏然一白。
梁月庭不由担心,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捏紧纸条,脸色微沉道:“殿下她们中了计,脱困途中杨将军因护驾死于敌人之手,而且数兵将也不幸牺牲。”
殿下命她率援军直袭南广王大军腹地。
梁月庭轻蹙眉。
王银蛾却已冷静下来,着人吩咐下去,准备粮草和武器,不日则要出发。
风声急促,吹得城墙上头的军旗猎猎作响。
王银蛾的声音被劲风吹得七零八碎:“梁月庭,我们回去吧。我一会儿要和军将们开会,恐怕要和你失约了。抱歉。”
原来她刚不久和梁月庭约定,晚上去吃那家有名的汤泡饭。
梁月庭颔首笑道:“没事,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再待会儿,放心吧。”
王银蛾抬头看他一眼,突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条披风给他披上,叮嘱道:“虽然这会儿日头温暖,可一会儿说不定就变冷了,披上,别着凉了。”
说罢,她掉头就下去城楼,再不往回头看。
城楼下早有士兵备好战马,王银蛾一跃而上,疾驰向衙门大堂里。
等军将都赶来了,她便雷厉风行地开始主持这次军事会议。从上午到下午,到晚上,卫兵中途送过一次餐,大伙狼吞虎咽后,最终敲定了方案和各自的任务。
王银蛾决定明日午时率军出发。
既然要袭击敌人后腹,那么行军速度要快,选择骑兵是最好的法子,她先率一路骑兵带着几日口粮,快速逼近霞郡,后一路军队押送粮草和作为后备支援力量,稳步赶进……
散会后,众军将各自离开。
王银蛾几乎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椅中,什么也不想干,哪儿也不想去。
门口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王银蛾只当是卫兵,便随意地摆摆手:“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然而那道脚步声却不停,仍是向她走来,王银蛾烦躁地睁开眼,却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是她很久没见到的人。
她歪嘴扯了丝笑,问道:“怎么,你还是不死心,终于肯来见我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梁月庭。
“琴情,我没做什么。”
琴情大怒,铿地拔出佩剑指向她,凄声质问:“你还有心吗?竟然能对他下狠手。”
王银蛾笑意顿敛,咻地起身,用手指拨开那近在咫尺的剑尖,冷道:“出去吧。别来烦我。”
“他会死的。”
王银蛾额上青筋直跳,突然出手。琴情侧身避让开,反手刺来一剑,却被王银蛾灵巧躲开攻击,顺势拔出长剑和他缠斗上去,一边打,一边有心将人引出大堂外。
大堂里可摆着好不容易建造的沙地图,要是毁了还得重头再建。她最怕麻烦了。
两人相继飞掠出大堂,落到屋檐上,无声对峙一秒,又互相攻打。
兵器铿锵作响的声音传出院子,立时引来巡视的士兵,不一会儿,连梁月庭也惊动了。
他自昏暗的角落里快步走出,清喝道:“住手!”
然而,王银蛾和琴情两人都是脾气上来后不听劝的犟牛性子,哪里能听他劝,仍是打的昏天昏地。
梁月庭反倒自己因大声喊叫而岔了气,顿胸一阵咳嗽。
王银蛾急忙丢下琴情,飞掠下来,刚到他近前,就被一双修长的臂膊搂住。只听梁月庭轻声劝道:“别打了。”
他声音端的是委屈。
王银蛾这厮果然就美人计中招,点头答应:“我不主动和他打了。”
众军士一时汗颜。琴情跟着跳下地,气恨地睨王银蛾一眼,扭头对梁月庭道:“师兄,你被她给骗了。”
“我不是你师兄。”
琴情震惊地瞪大眼,久久不能回神:“同门情谊,你真忘了一干二净?还有风师姐她——”
话还未说完,王银蛾的脸色已下沉得厉害。
梁月庭头微低着,声音不起一丝波澜:“少侠,你也许认错人了。过去的木已成舟,不可追忆,我只是她的未婚夫。”
长剑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琴情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王银蛾,你等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等师祖来后,你会自食恶果。”
她面上隐约露出一丝嚣张:“不劳你费心了,一个只会找大人打小报告的家伙!”
琴情莫名其妙地来闹一通,最后又恨恨走了。
天色已暗,院里因刚才的打斗,还未有人点灯。王银蛾抬首看他,忽道:“梁月庭,你没有想问的吗?”
她声音莫名有丝紧张,和方才与琴情对峙的跋扈模样全然不同。
梁月庭却实诚道:“我不想知道。”“以后我想知道了,再问你,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得了这么个答案,她心下一阵凄然。看来聪明人失忆了,也还是聪明人,一下子就猜中事情的要害。
梁月庭忽伸手摸了摸她秀发,问道:“你这次要去多久,何时出发?”
“啊——”
不等她张口回答,他立马又道:“我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晚饭,方才的古怪气氛早已消失。回去后,王银蛾洗漱完,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空空荡荡,心也如此。
突然,窗户那儿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她立刻警醒地看去,双目犹如冷电。
“是谁?”
窗外人声道:“是我。”
王银蛾神色微变,跳下床,趿拉着鞋往窗边走,方推开窗,一个人影已摇摇晃晃地钻了进屋。
王银蛾见他动作不够利索,但还保存着以前优雅利落的残态,不忍弯了弯眉眼,道:“梁月庭,大晚上的,你爬我窗户做什么?”
“夜黑风高,当然适合爬窗户。”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壶酒。
王银蛾挑了挑眉,盯着那小酒坛,笑:“所以你是来找我喝酒。”
“嗯。”
“嗯什么嗯?你还在喝药期间呢。”
“此去一别,将来也不知有多少机会与你同饮。”
王银蛾无奈,只得答应他,两人坐到桌上,点亮了蜡烛。
屋里很安静,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偶尔酒液清灌入杯中的声音,和酒杯相撞的轻响。
这么一坐,她倒是有些困意上来,便摆摆手说:“不了,我不喝了,怕耽误明日时辰。”
话未说完,衣袖却被人牵起,扭头一看,梁月庭已醉态醺然,波光流转妩媚横生。
一个男人很少被形容妩媚,然而这一刻,她真想不出别的形容,有哪个比妩媚更合适。
她盯着对方无暇的俊脸,微微愣神,不想梁月庭像一条蛇咻地一下窜到她面前,两张脸近在咫尺。
烛火噗呲一声,光线黯淡下去。
面前之人越发秀色可餐,王银蛾小心咽了咽口水,赶紧起身假装去拨灯芯,然而突被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圈住腰肢,天旋地转间竟又坐回,不,是坐到他腿上去了。
王银蛾大恼,急手急脚要下来。
梁月庭凑到她耳边,呼吸之间尽是酒气,放低声道:“我们先成亲好不好,我等不及了。”
这话委实放肆极了。
王银蛾瞪圆了眼睛,一时不知如何组织措辞,却见那两片丰润柔和的红唇一张一合,嗫嚅了一声,随即轻唤道:“王慕光。”
她一阵愣神,下一秒人被打横抱起来,穿帘而过,跌跌撞撞往床上倒去了。
珠帘哗啦作响,她的心跳如擂鼓阵阵。
“咳——”
正当风花雪月暧昧之际,他突然捂嘴一阵轻咳。
王银蛾立即冷静下来,坐直身道:“别了吧。你还在身体抱恙呢。”
话刚落,梁月庭面色恼红地扑上来。
王银蛾觉得无聊死了,加之担心梁月庭的身体状况,她啥也不敢动。
诶,天什么时候亮?真烦人。
蚊帐外面那根蜡烛快要熄灭了,王银蛾觉得手痒痒,便把手伸出蚊帐外面弹出一颗妖力弹。
看见蜡烛彻底熄灭,她才满意,回头一瞧,却见梁月庭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委屈羞恼。
王银蛾转了转眼珠,忽凑上前,轻吻他汗水淋漓的下巴,打算安慰他一下。谁想,他竟然猛打了个寒颤,看上去很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
那时候王银蛾是这样想的,于是故意捉弄他,双手按住他肩膀把人按下去。后面事情就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此事羞于启齿,不谈了。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众卫兵都很奇怪,一向早起的慕光将军怎么今日还不出门。
房门由里锁着,随行卫兵也打不开,但一想到王银蛾的本事,她也就放下心。正要转身离开,屋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像是往门口而来。
一阵抽门栓的声音,卫兵急忙回身抱拳行礼道:“慕光将军,早上好——”
“你、你——”卫兵的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梁月庭这厮倒是镇定,面色红润,向卫兵温和地点头:“姑娘,我去打洗漱用水,劳烦你帮我看着门。”
他这样彬彬有礼,让人不由毛骨悚然,卫兵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何种情况,心里有些担心自家将军,于是点头答应。
等梁月庭前脚刚走出院门,她便在门口喊道:“将军,慕光将军。”
可惜屋内没人回复她,她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走进屋里。拨开连着内室的珠帘一瞧,卫兵大惊失色,像见了鬼一样慌里慌张地逃出卧房。
至于里面那人正睡得沉,两条雪白莹润的胳膊垂在床下,上面可见斑斑红痕。她脸蛋红红的,眉梢眼角尽是疲惫和残留的春色,卫兵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
卫兵蹲在门口,想起自己方才所见,脸色红了又红,直到看见门口走进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她立时从地上弹起来,不满地瞪他。
梁月庭看她一眼道声谢,随即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去了,顺便用脚把门给勾上。
卫兵就这么在门外干瞪眼。
快要到午时,王银蛾总算怏怏不振地出来了。卫兵端来厨房里特地留给她的饭菜,然后退到一边,死死盯着她。
可恶,梁月庭那个家伙还赖在王银蛾身边。不过,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午时,整点,王银蛾总算恢复一丝生气,一跃上马,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南下。一排排绣着凤凰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在漆黑玄甲的队伍中格外亮眼。
梁月庭立在城楼上,许久,身后有人唤,他这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那人是个大夫,看上去文文弱弱,然而讲的话却令人汗毛倒竖:“梁大夫,慕光将军临行前,特地叮嘱我等照料您的起居,该到吃药的时候了。”
梁月庭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至于远在城外的王银蛾却是不知了,一路上要小心敌军偷袭,部署计划,过的十分充实。
只是她发现,这几天身边跟随的卫兵有些不大对劲,常常盯着她出神。
这日,军队刚到霞郡城外二十里地驻扎下来,王银蛾派人去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抽出一点空闲。屁股还没坐热,见卫兵又盯着她看,王银蛾恼怒道:“你有什么话快讲?这一路,你盯了我多少次了!”
“啊,将军,没什么,我是觉得将军前两日精神有些不对头。”
王银蛾面色古怪,起身道:“是吗?”
将近一柱香后,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是栖霞城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了,现已进入警备状态。
王银蛾摸摸下巴,沉吟道:“根据今早的最新消息,南广王正往封地这边撤,不过百里路程,估计两日就到了。眼下我军方赶到,必然疲惫至极,应是明日再战为宜。”
“不过,”她话锋忽转,抬首笑道,“传令下去,戌时三刻闻钲攻城。”
随后她召集其他几位副官,就着天光,稍稍确认了攻城计划,便安心等待攻城的时辰。
火光连绵,几乎照亮城池上面的天空,呼啸的冷风中,战鼓声如雷,嘶吼呐喊声响彻城内外,战马奔腾,万千只马蹄铁在地上踏出无数只凹陷的脚印。
经历一番苦战,栖霞城失守,那守城的将领是个窝囊废,为王银蛾一下逮住,便立刻求饶告命。
王银蛾用铁索将他捆个严实,坠在马后拖着狂奔,那人嘶喊声简直比夜枭还凄厉。
“哈哈!快说!城池的守军都在哪儿?”
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守军大部分被调走到东城门,剩下的分散在几大城门。”
王银蛾听罢,着手吩咐几位副官几句,副官们各自领兵散开,冲没入黑暗中。
王银蛾回头看来,一张笑吟吟的明媚俏脸在火把火焰的映照下,显得不寒而栗。
朱唇一张一合,俘虏尚未听清,她身下坐骑就已撒丫子往东城门狂奔,套在身上的铁索霍然绷紧,俘虏跌跌撞撞地被拖走。
到东城门,那儿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银蛾一马当先地砍死了。
城楼上响起一阵喧嚣的动静,没多久,那声音又沉寂下来。
城外,底下有个声音问:“上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听口音像是栖霞本地人。王银蛾小心探头往下望,果然看见城外平地上一片黑泱泱的人影,都是守军。但不知这些守军都调到城外,是作何故?
下面的人久不见回应,突然警觉起来。
一阵走动、活动兵器的声音过后,城门突然被外面的人狠狠撞了下,有人骂道:“开城门!”“你们到底是谁?快点燃火把!”
王银蛾自不会下命点火把,这样一来,我军的情况不就会暴露出了?
下面的军士们反应过来,这必定不是守军,一时人心惶惶,不可抑止。
王银蛾饶有兴趣地看他们像头落入铜墙铁壁中的野兽,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撞。
突然间,远处火光一线从山岚中浮出,紧跟着轰隆雷声奔腾而来,竟然是一支大军。她估计这人数有十万以上。
待离得近了,那一队队一列列招摇翻飞的黑色军旗赫然落入眼底,王银蛾脸色倏然沉下。南广王大军竟然来的比预计早,看来消息还是不够准确。
如今我军只有五六千骑兵在城中,自然是抵抗不过十几万军士。可是这么退下,又能逃到哪里去?
南广王大军和城下守军相会,不一会儿,战鼓声响起,这是要反攻了。
王银蛾叫人加派兵力守住城门,把战马系到城墙下面由人看着,自个领兵在城墙上躲猫猫似地躲避箭雨,并不硬抗。
一直到天亮,攻城还在持续,王银蛾部下倒也很硬气,拼着一条老命堵住城门不让进。
箭雨停后,大军开始爬云梯,王银蛾只得叫人守住隘口。可是对方来势凶猛,就算王银蛾有妖法加身,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有士兵跳进城墙和人厮杀起来。
那些敌军本是怀着被攻占故乡的怒火,动手也没有顾忌。
眼见我军式微,王银蛾犹豫着想撤军,然而,远方又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王银蛾一剑砍掉偷袭的敌兵,仰头去看城外,又来了一支大军,一溜儿火红的旗帜如凤凰展翅,在朝阳的照耀下,神圣极了。
不止是她,城楼上其他人也看见了,军士们纷纷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着,卖力厮杀。
敌军也更加凶猛了,他们知道要不成功,只能当阶下囚了。
这一场战一直打了五天五夜,不眠不休,所有人瞪着布满血红蛛丝的眼睛,等待结局娓娓落幕。
城楼上,又一日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他们身上或穿着不同的战甲,容貌体型不同,但这一刻都将化作一圤黄土,埋葬进历史的洪荒中。
风声静止,阳光似能完全包裹住她。
王银蛾眼皮微动,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使劲地推脑壳上的鱼鳞盔,哐当一声,头盔掉落,她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等她好不容易喘上气,就发现自己趴在尸堆上,头脸砸在一个血洞里。
她嫌恶地直起身,踉跄两步下来尸堆。
不远处正在检查的军士听见动静立即持枪赶来,看见王银蛾身上的银白鱼鳞盔甲,眼神一亮大喊道:“慕光将军!”
王银蛾一顿猛咳,抓住小兵问:“情况怎么样?”
“我军胜了。南广王自刎于帐中。”
王银蛾点点头,脸上并无一点喜悦,反倒是尘埃落定的释然。
“那就好。岐王在何处?”
“殿下在城中衙门那儿,正召集将领作下一步部署。”
王银蛾微微颔首,下了城楼,牵过一匹战马往衙门方向疾驰。
路上她还不忘施个净身决,把自己弄干净。
刚到衙门大堂,王银蛾就听见里面正在商议事情,小兵进去通报,很快,屋里迎面走出一个身披黄金甲的女子,她身后还跟着好些将官。
王银蛾没料到岐王会亲自出来迎接,一脸的受宠若惊。
岐王拉着她,眼眶微红,像是激动和喜悦,说道:“孤见你久不归队,差人遍寻不得,还以为慕光遭遇不测,还好,还好,真是上天保佑。”
王银蛾拱手道:“殿下关心,使慕光不胜恩宠。”
众人说一会儿体贴话,纷纷回到正屋,继续商议正事。
如今南广王已死,大晋朝的江山势必落入岐王囊中,但还有些不安因素存在,因而岐王特派王银蛾和几位将官组织军队趁机南下,将侵扰边境的外族敲打一番,而自己则领部队扶棺北上,准备起建立新朝的事宜。
这一乱,将近乱了十年,大晋朝早跌下强国首座,国内可谓是百废待兴,岐王登基以后又有好些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