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一件事王银蛾没对任何人说起,先前在阵法里,她有一种明显的身体被人篡去的感觉。
她亲眼看着自己身体跨过重重火焰,在心底尖声嘶叫,却无能为力。身体踏进一座木楼里,直朝堂屋正中央摆的一座纸扎祭台走去,那祭台很像是民间葬人用的那种,不过溅满了公鸡血,血一滴滴打在地上聚成血滩,透出一股不详的阴暗。
她看见自己一把火烧了纸扎祭台,然后走出摇摇欲坠的木楼。
身后响起轰隆声,是木楼坍塌了。
突然间,她又能嗅到新鲜的空气,后背渐渐浸出一片冷汗,如同刚经历生死磨难侥幸活下的人。
“银蛾——”
“银蛾,你怎么了?”身旁响起梁月庭担忧的声音。
王银蛾摇了摇头,喝道:“驾!”
近千人的队伍重整出发,先前萎靡之气扫荡一空,军士们个个精神抖擞,直朝山谷的鲤鱼镇奔赴,战马嘶鸣奔腾,旗帜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
太阳日渐偏移向中央,温度越发增高,大有盛夏的灼热,王银蛾感觉身上沉重的盔甲里蒸出汗来。
“吁”地一声,她喝停了整个队伍,派两个士兵前去探风。
鲤鱼镇的石门招牌赫然伫立在山谷中,苍老如拄着拐杖的风烛老人。
突然,箭矢破空声响起,尖锐刺耳。
王银蛾举剑喝道:“有埋伏!盾牌!”
队伍震惊一瞬,迅速恢复镇定,有条不紊地拿出盾牌抵挡。派出去的两个探子在回来路上被箭贯穿,一命呜呼,压根不用费力气再救。
王银蛾攥紧缰绳,周身气势绷得冷凝。
只见鲤鱼镇石门后面慢慢挪出一批队伍,衣着粗布麻衣,手里持着刀剑,恐怕就是盘踞在此地的山贼。
王银蛾坐在马上,却一眼看不到尽头,恐怕山贼人数很多,但也可能是对方强迫鲤鱼镇百姓被迫假扮山贼狐假虎威。
“王掌史,你看现在怎么办?”吴阿壮问下一步情况怎么做。
王银蛾一面暗中观察敌方,一面笑道:“我要是说打进去怎么样?”
“卑职只能奉陪了。”
这边王银蛾下令后,千人队伍排列成阵,往鲤鱼镇石门逼近。
山贼们见这情况不利,纷纷扭头去看向后面那人,恭声问:“大人,这可怎么办?官兵们不退反进。”
那人轻笑,语气甜蜜轻松:“你们是吃白饭的吗?受了我这么多恩惠,也该回报些东西了。”
山贼们战战兢兢道:“可他们有千人,我们只有数百人,如何打的过?”
正这时,那山贼中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忽拍掌道:“兄弟们我有个主意。叫人把镇子里的老弱百姓拉出去,看他们敢不敢前进!”
“大哥这——”
“无毒不丈夫,就按你的法子去办。”那个甜蜜的声音响起,众山贼莫不敢反驳,只得依照命令行事。
“停!”
箭雨已歇,王银蛾这边正打算猛攻,却见山贼们推搡着一群妇女老小到了阵前,双方人马只隔数百米的距离,要是真打起来刀剑无眼,这些无辜百姓只怕没命回去了。
山贼们见官兵们停下,以为拿捏了他们的命门,立时得意大笑:“还不给你爷爷退开!不然,这些人的命都要折在你们手中!喂,听到了吗,为首的小娘们!”
王银蛾不怒反笑,高声道:“你们就是这里的山贼?”
“小娘们,你明知故问,是要跑回去哭哭啼啼叫人来帮忙?”
众军士听得怒气腾腾,恨不得马上杀过去,可是他们也不能罔顾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王银蛾自然看出手下人所思,换作平常,她才懒得管别人的死活。可这次不同,她手下有兵,兵多是有家之人,做不到冷血漠视。
而这些百姓多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她们有什么罪?不过因为弱小,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王银蛾冷笑声,抬眼看向众山贼朗声道:“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但这些百姓得活着。”
话音刚落,吴阿壮扭头看她,为难道:“这次任务失败了恐怕——”
“那又如何?我们中多是有家之人,不是山贼,不愿看见自己家人朋友陷入险恶境地。将心比心,这些百姓何错之有?责任,我担得起。”
她这话委实说的骄傲,可正因为这份骄傲的狂妄,才令人不禁想要追随她。吴阿壮眸光一阵闪烁,终究挪开。
王银蛾本就是故意说这些话,那些山贼听了,许多人面上浮现愧疚之色。
“只要你肯放我们走,等我们安全了,就会放了这些百姓。”
“好!”王银蛾毫不犹豫地答应,随后领着队伍一路后撤,直撤到一处观景好的山坡上。
那些山贼仍然不肯信她们,前后都挟持着一批百姓,神色紧张地往西南撤去。
王银蛾叫来袅鹰,吩咐道:“你们驯养动物的法子学好了吧?”
“是。”
“去吧。学了十年功夫也该派上用场。”等袅鹰一走,她又立刻派十来个人的队伍跟在山贼后面监视。
梁月庭看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各项事宜,筹谋之深令人防不胜防,不禁暗暗惊讶。他虽知道王银蛾这人天生心思细,怀有城府,可是从来没正面见过她使心计谋划事情。
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可以暂时松口气。王银蛾从马上取下水囊,咕噜灌了一大口,这才有心思去管梁月庭。
“你这么看我做甚?怕了?”
冷不防被她点破心思,梁月庭面上一丝慌乱,摇头道:“怕倒没有,只有些惊讶。银蛾,你真是个天生的权谋家。”
两人坐到山坡上,望着山下官道曲折。
王银蛾歪过脑袋,打量他神色:“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梁月庭,我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你对我怀有疑心,我可以放你走。”
梁月庭听罢,腾地跳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不是说好等那个事情完成后,我们就一起游历天下。你想要反悔?”
王银蛾噗嗤一笑:“我是怕你觉得我太坏,会不辞而别。我讨厌背叛。”
话音刚落,梁月庭牵住她的手,神色坚定:“我相信你曾经有苦衷,我只希望以后能和你一直相守。”
忽然他想起那日陆邢台的话来,语气不觉加重:“我不会再让人拉你下去。”
王银蛾瞳孔骤缩,却是挪开眼,故意说道:“那我日后若也迫不得已做了坏事,你会怎样?”
“我会陪你一起赎罪。”
王银蛾笑了。可是这颗心里直发冷,如坠冰窟。
骗子!这世上最不能同担的是疾病和罪责。
王银蛾有个毛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这人越是悲伤越是愤怒,面上越是笑得开心。
梁月庭握紧了她的手掌,心口一阵闷闷的抽痛,不明白这话怎么伤到她了。他以为和她一起赎罪,同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坐在草地上同吃街头买来的小吃是一样的。欢乐和痛苦可以共享。
她们两人说着话,隔得老远的军士们一个个挤眉弄眼,互相使眼色,有些怀念起家里的妻儿,有些则想到自己何时娶妻成家。
众人心里各自有想法,想说出来又觉得索然无味,这世道渐不太平,自己的一条小命都是锅上蚂蚁,没准哪天就没了,和那两个探路的小兵一般。
袅鹰和探子前后传来消息,说是山贼快到鲤鱼镇地界边缘,仍是往西南方前去。
众军士纷纷看向她,期待她下一步动作。然而,她只道:“吃饭吧。”
太阳快要落土了。王银蛾突然起身,把面前地图一收,戴上头盔,对梁月庭说一句:“你这儿等师父他们吧。”
梁月庭道:“我跟你一块去。”
“那你可别后悔。”王银蛾笑笑,已翻身上马,喝令全军整队向西南拗口出发。
根据探子和袅鹰来报,山贼的去向是境外,也许此事和蛮族有牵扯。
王银蛾和吴阿壮浒连关商量了,打算带兵绕小路出发,先截断山贼的去路再进行围剿。
“去,派人传令,让探子归队!”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下,王银蛾带人埋伏在拗口两侧山坡中,弓弩齐备。
忽听一声夜鹰嘶叫,埋伏的人马纷纷警醒,注意观察下面的情况。王银蛾听见胸膛里那颗心噗通直跳,忙按了下,一眼不错地盯着下面。
山贼们进入山谷中,左右环望,似乎在怀疑这山坡两侧是否有伏兵。一人道:“大哥,我们要不先在山谷外休息一夜。要是进了山谷,有伏兵,可怎么办?”
“可是要是午马营的人追上来怎办?”
“他们派出的探子不是回去了吗?想必不会再追来。”
那位被人叫作大哥的人物只得叹一声,道:“叫兄弟们把那些百姓推到队伍前面。”
从鲤鱼镇被抓来当人质的百姓们都已走不动路,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山贼们一向凶恶惯了,见谁不走不动路,鞭子就甩了过去,一时间哭啼四起。
埋伏在山上的人看不清山下情形,但也明白山贼们还没放掉百姓,而且还把百姓推到前面当挡箭牌,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银蛾暗推了下吴阿壮,命他传令下去,等前边百姓刚出山谷,午马营的军队即刻以箭矢为信号,从三面包抄围剿山贼。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切记见机行事。”王银蛾低声吩咐完,就要撤身离开。
吴阿壮压低声音:“那你呢?”
“待会儿打起来,必然会波及那些无辜百姓,我和梁月庭下去救人。”
“保重。”
王银蛾不再多说,和梁月庭牵一匹战马,遁身来到山谷出口外等候。
夜风寂寥,两人衣袂翩跹不止。
突然,山谷中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王银蛾猛地抬头,望见山谷中火光四乱,无数骑兵如阴影般冲下,高举手中刀剑开始厮杀。
“走了!”她立刻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冲了进去。
军队和山贼们正厮杀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忌那些平头百姓。人流不断往外奔逃,夹杂着凄厉惨叫。
王银蛾一夹马肚,连人带马纵身跃过众人,砰地落到空地上,手中剑咻地射出去拦住要逃的山贼。
她喝道:“杀,一个不留!”
王银蛾跳到出口这里,忙着拦截要逃跑的山贼,根本顾不上百姓,只得喊道:“梁月庭,你带那些百姓到安全的地方!”
梁月庭点点头,身影若疾风扫过,眨眼就带着那些瞠目结舌的百姓遁远。
见那些百姓走远了,王银蛾拉转马头,高举剑喝道:“杀,按人耳记功!”
她声音清冷高亢,一下子点燃了士气。
军士们听说能记功,纷纷精神抖擞,嘶吼着如饿狼般扑向这为数不多的山贼。至于王银蛾,她牵马守在出口,冷眼看着这场屠戮,突然笑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山贼们敢拿下流话笑话她。哼,今日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不多时,下属来报,山贼死光了。
王银蛾满意地颔首,命人清点伤亡人数,又叫人拿本子按人耳记功。
吴阿壮一身是血地赶过来,复杂地看她一眼,不说话。
这时候,梁月庭也带着百姓赶来,乍一见血淋淋的场面,胃里肠液一阵翻腾。他虽说并不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面对一大片被割了耳朵的尸首,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这些山贼作恶多端,实在死有余辜,可是死相也太凄惨了。莫说是梁月庭,其他军士反应过来,也都忍不住一阵恶心。
众人神情一丝不落地落入王银蛾眼中,她只微勾一下嘴角,似在讽刺谁。
王银蛾转头命人搜查山贼尸首,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惜无从收获,只得叫人把他们埋了。
谁说她没有一点仁慈?她明明都给人收尸了,这可不是她的义务。
噗通一声,那些被救的百姓跪下一片,神色激动道:“多谢姑娘,和各位军爷相救。”
王银蛾一听,心里的那点高兴立即烟消云散,她将手中小剑朝为首那人掷去,锋利薄刃削断一绺发丝。鲤鱼镇百姓吓得战战兢兢,面色青白。
梁月庭责怪看她,被她瞪了回去。
“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
王银蛾指着身上盔甲,气道:“你们没看见嘛,我身上穿的可是盔甲,你们叫他们是军爷,叫我却是个姑娘,莫不是看不起我?”
“女将军,不是的。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诶,把女字去掉,就是我了。”王银蛾笑道,突然伸手朝虚空一抓,那柄小剑就自动飞回她手中。
众人看得倒吸凉气,愈发不敢得罪她了。
在这里久待不是良计,王银蛾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领着军队和鲤鱼镇百姓往回赶。
快要天亮了,众人才赶到鲤鱼镇,王银蛾把那些百姓放回去,正打算找个地方驻扎休息会儿。
这时候,鲤鱼镇的镇长急匆匆赶过来,说要好好招待他们。
王银蛾低问:“我们的口粮还有吗?”
“有的。”
“那罢了。”王银蛾只得婉拒镇长的邀请,心里却失望,她还想找个地方洗澡呢。
梁月庭一眼看出她心思,无奈摇头。
“慕光,月庭!”正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叫,却是王清源三人御剑而来。
底下人一阵惊呼,神情兴奋。
琴情喜道:“我们被困山中,突然察觉阵法被破了,就想要来找你们,但是没找着。”
说着,忽然一顿,“王银蛾,你是这次领兵的?好威风啊!”
王银蛾兴致缺缺,点了点头。
风凌霜走出来,道:“眼下,既然山贼被灭,妖邪也已除掉。我们便一起去乌陵。”
“那山中究竟是什么妖邪,还有那个阵法又是谁设下的?”
军队在鲤鱼镇外暂时扎营,炊火做饭,王银蛾得了机会睡了快一个时辰,醒来就看到梁月庭几人正在讨论妖邪的事。
王银蛾本就怀有心事,这会儿忙洗了脸,询问小兵营中和附近的情况后,就凑过去旁听消息。
“拿捏不准,”王清源摇摇头,回想起昨天的经历,“我们发现阵法被破开后,很快就找到妖邪的藏身地。可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妖。”
梁月庭轻叹:“看来真凶是有恃无恐,连敷衍都懒得做。”
“师弟心中是不是有主意?”风凌霜突然问道。
梁月庭不应,却看了王银蛾一眼。
王银蛾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推测道:“说不定和蛮族有关系。不然,山贼怎会得到消息提前离开呢?”
“是啊,这人本事通天,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和我们过不去?这一路……”琴情向来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吐槽,突然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惨叫声,连忙躲得梁月庭离远远的。
待王银蛾想要问他仔细情况,琴情就借口离开了。
“我饿了。外面在做什么,好香啊。我出看看!”
王银蛾环视这几人一眼,心里有个想法逐渐明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还和陆邢台有关系。
想到在山寨里遭遇的古怪事,王银蛾心中微沉,她是该找个机会问问陆邢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上次的话又是何意。
众人各怀心事,聊不知味。直到有小兵过来喊他们吃饭,一个个才放下心思,笑着结伴过去。
吃罢饭,王银蛾打算回营帐决定回行路线,路上看到一个小兵手里提着一只精巧的草蚱蜢在玩,忍俊不禁。
那小兵才只十七八岁,正是活泼的年纪,见被王银蛾发现了,脸蛋一红,忙把蚱蜢收到背后。
王银蛾故意板脸道:“拿出来。”
小兵把草编蚱蜢交出来。
“是你编的?”
“啊不,是吴队长编得,我要来玩啦。”
“掌史若想要,我也可以编一个送你。”
身后忽响起一道沉稳冷冽的声音,王银蛾忙把草蚱蜢还给小兵,扭头笑道:“好啊,那多谢啦。”
众人吃饭休整,约莫一柱香后,王银蛾下令让军队拔营,走官道回乌陵。
“给你。”吴阿壮抛来一个草编小老虎,刚好占满整个掌心。
梁月庭听见动静,转头瞅了小老虎一眼,道:“编得真可爱,没想到吴队长还有这种本事。”
王银蛾拿在手心把玩,像个刚得到喜爱玩具的小孩子,爱不释手,对他的话爱搭不理。
梁月庭眼神黯了黯,便不再说话了。
风凌霜瞧见前头发生的事,犹自为师弟梁月庭打抱不平,想要上前好好修理某个三心二意的家伙,却被王清源一把拉住。
“你做甚?”
“霜儿,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不要掺和啦。”
风凌霜一哽道:“那总不能由她胡来吧。”
两人在私下说着悄悄话,彼此挨得很近,又让后面跟着的琴情心里不乐意。一个两个成双入对,就在他面前炫耀,也不怕事发后师门追究责任。
军队行了一夜路程,快到天亮时,总算抵达午马营的基地。
王银蛾挂念着军事重地有规定,不能让人随意踏进,便扭头对梁月庭几人道:“我先走了,你们先回小院吧。回头再见。”
梁月庭点点头,只是不答话,似是心情不好。
王银蛾朝他看了很久,直到四人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手中被拆开又被折回去无数遍的草编老虎。
梁月庭是因为吴阿壮给她编草老虎生气了么?男人心海底针。
王银蛾回到军营中,下令放军士们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则来不及换下盔甲就急匆匆寻果都尉禀报。
哪成想,岐王手底下的掌书记造访军营,正在和果都尉商议事情。
王银蛾正想要退下,再择时机禀报,却听帐中人唤道:“王掌史,请进。”
王银蛾不得已入营帐,朝果都尉两人拜了拜:“都尉大人,掌书记大人,打扰了。卑职有要事禀告。”
果都尉投个眼色,王银蛾这才开口:“禀都尉大人,鲤鱼镇的山匪已经剿灭,我方因中对方的仙法圈套受了点损失。此外,卑职等人发现这伙山匪和蛮族似有牵扯,而且同方士之流关系甚密。”
“仙法圈套,方士不是轻易不能干涉凡间事?”果都尉和掌书记对视一眼,皆惊疑不定。
当下,各国内外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方士不能参与凡间争权夺利之事,除了惧怕方士的本领外,还有稳固各方利益的需要。
可是如今,似乎有人想要打破这种平衡。
王银蛾低垂着头颅,任果都尉两个人忧心忡忡,只是不发一言。
过的一会儿,她才开口说第二件事:“此外,卑职在龙门桥附近,偶遇南广王手下李飞群将军,他正带着大批人马似要北上。”
“这个不要紧,我已知晓。文路两王攻讦,交战于北麓山川,文王方不敌,遂向南广王发急信求助。”
“卑职知晓了。都尉大人,可有吩咐,若无,卑职且退下了。”王银蛾颔首,鞠躬抱拳。
“王掌史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
退出军帐,王银蛾冷不防瞧见吴阿壮候在外面,便走过去道:“都尉大人正和岐王府上掌书记议事。”
吴阿壮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事,闻言,朝她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王银蛾赶了一夜路,又几天没洗过好澡,早就受不了了,当下直奔自己住的营帐,赶紧烧水洗澡。
洗完澡,她穿着一袭翠色衣袍,坐到外面石阶上梳头发,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像沾满了露水。
这会儿,朝阳出升,浓雾如千万层细纱轻轻堆在一起,教人看不清楚,只听得远处不断的有序的吼声。
王银蛾把头发往后一甩,独自漫步在营中,不一会儿手里已扯了一大束狗尾巴草。她练习了一夜,早就把要诀熟稔于心,不到一刻钟,一只简陋的草编兔子从她手里生出来。
王银蛾左看右看,总觉得差点什么,心念一转跑到营地外的山中,摘了两颗莹润可爱的浆果嵌在兔子眼里,这样眼睛就有了。
王银蛾忍不住勾了下唇角,拿着草编兔子,心念遁身诀,闪身到小院外。
刚要推门进去,木门已被人拉开,梁月庭顶着湿漉漉的发丝,愕然看着她。
“我以为你还要晚些时候来。”
她道:“我怕你生气,就不理我了,所以路上不敢耽搁。”
王银蛾走进小院,四下望望,奇道:“他们几个呢,怎不见人影?”
“他们都睡下了。”
闻言王银蛾眯起眼,佯怒道:“都是把我这儿当免费客栈了吧。”
梁月庭见她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眉头微蹙:“会着凉。和我进屋吧,我给你烘干头发。”
“你自己不也头发滴水,不用管我。”
虽说梁月庭平日里性子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性子软,但这会儿触及到他的底线,却是不依不饶,非得拉着她进屋烘头发。
两个人窃窃说着话,时不时打闹两声,隔壁屋里的人心中滋味难言,想睡也睡不成,可是这会儿冒出来又很打搅气氛。真是两头为难。
两人把头发烘干了,梁月庭拿木梳给她梳理头发。
王银蛾懒懒打个哈欠,困意上来了,笑道:“梁月庭,你手艺可真好。”
“军营里没什么事吧。你要是想睡,便睡吧,我一会儿叫你。”
梁月庭专心致志地给她梳头发,好像这是一件值得他拿出全部心血的艺术品。
王银蛾从袖袋里掏出那只红眼睛兔子,塞给他:“送给你。”
本以为梁月庭收到礼物会很感动,不想,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要。”
王银蛾有点懵:“为什么?”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王银蛾莫名沮丧:“我花了一个晚上才学会草编,你竟然不喜欢,那好吧。我自己留着。”
她刚要收回来,只见一道残影把红眼睛兔子收走了。
“既然是你亲手编的,我当然不能拒绝你的好意。”
梁月庭话音方落,就见王银蛾似笑非笑地扭过头看他,窗外一群麻雀哗啦从枝头飞掠走。
梁月庭心脏噗通直跳,手指摩挲着草编兔子,只觉耳后一热。
话说这人的手艺真的不精通,好几处都有反复折过的痕迹。自己怎么没早点看出来呢?她这人一向笨手笨脚,真是难为她做这么个小玩意哄自己。
“你不会以为我叫吴阿壮做一个兔子送你吧?”王银蛾单手撑颌,眉梢一挑一挑,显得十分傲气,“如果连这点心意都做不到,那我还不如不送呢。”
梁月庭抬眼看她:“你送我这个,是为了让我消气?可我没有生气。”
王银蛾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我本是觉得可爱,所以要做一个送你,但我不会,只好向吴阿壮讨要一个拿来练手嘛。谁知道会惹出这种麻烦?”
她说的甚是无奈,也不去追究他到底生没生气。
梁月庭心满意足地把兔子收进胸襟里,看得王银蛾直好奇:“不会咯人吗?”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两人又和好如初。
至于日后,梁月庭怎么把红眼兔子拴在剑柄上充当剑穗,故意到午马营的人面前显摆,那便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