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前一年,皇帝病重的消息一夜传遍全国,各路境内外势力蠢蠢欲动。
春三月,桃花灼灼,北边文王和平王发生相互攻讦,兵戈骚荡,属地百姓因受战乱波及,悲鸿遍野。大量百姓被迫南下流浪。
此事传入朝廷,如鸿毛入水,再没了半点消息。
众人知道岐王治理有纲,乌陵及附近城镇治安稳定,百姓和乐,因此大量流民都选择往西迁。
也在此时,岐王下令,让依附乌陵的五城设置专门的据点以容纳流民,设置专门官吏负责流民管理和据点内部治安。
除了大量流民西迁外,乌陵附近的盗贼山匪如雨后春笋,剿灭了又出现一批,气焰嚣张。午马营和其他几营除了军事演练外,也要负责剿灭山匪的行动。
另外其他王爷势力骚扰,以及蛮族蠢蠢欲动,也是搞得乌陵人心惶惶。虽说有岐王这样的人物坐镇,乌陵安定和平,但是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中,哪里有人能真正安心自居,生怕哪一天早上眨眼,天就变了。
战事人祸接连不断,邪祟也因此越发嚣张,白日里邪祟作害的事频频发生,以致现在人们听说哪里有邪祟都无动于衷了。这年头,邪祟害人,人害人,没什么不害人的——
这三年里,王银蛾跟着军队,四处征战,性子被磨得越发沉稳。
自那次修理之后,岁琴郡主一看到王银蛾就吓得直发抖,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也不敢动什么小动作。
生活平淡稳定,只是王银蛾能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梁月庭和风凌霜他们四人结伴,到处游历,祛除邪祟,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有空聚头的机会少的可怜。往往待不了几天,不是王银蛾有军令要走,就是梁月庭被叫走赶去除邪祟。
可令人奇怪的是,他两人的感情却没有变淡,只是一起坐在花树下,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对方情绪的一丝变化都能引起另一人注意。
说了这么多,实际上生活在里头的人却没多大感觉。
梁月庭来了信,说他正和王清源几人在鲤鱼镇除邪祟,说好过两天再回乌陵。
这会儿,王银蛾刚开完一个小会,从行军帐篷里出来,捏着那只纸鹤坐到大树根上。
因为身份不便,她和梁月庭联系很少再用玉简,反倒回到以前,让纸鹤在二人指间飞来飞去。
午马营这次接到任务,要去驱赶在乌陵地界骚扰的路王势力,据情报消息,路王的人正好盘踞在鲤鱼镇,说不定此行能和梁月庭他们撞上。
这样一想,王银蛾捏着纸鹤把自己很快要去鲤鱼镇的事告诉梁月庭,但具体原由没说。这是军中秘密。
纸鹤扑哧飞走了,王银蛾整整衣裳,把脖颈后的一点汗擦去。
军士的衣料比较厚,眼下将要入夏,天气渐热,人容易闷出汗。
后面响起一串脚步声,王银蛾闻言回头,是闻含香。
闻含香走到她身旁坐下,笑道:“和梁月庭传信呢?”
王银蛾不可置否,反正早在梁月庭去午马营接她的时候,营中人都传遍了她俩的关系,再说事实也大差不离,干脆沉默应了,免得那些将士们路过时纷纷打趣她。
说起那些将士,她就有些恼火。
这些士兵们先前是打心底看不起她,觉得她一个柔弱女子什么也干不了,但是年后一次联合军事大比中,王银蛾把一半的将官们打趴下了。
这些士兵们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拜她当师父。当然,这是平日里他们开玩笑的话,还有夸她是“老虎女郎”,王银蛾当年差点气死。
闻含香见她眉宇温柔,想来是遇到了好事,不禁叹道:“慕光,我真羡慕你。”
冷不防听闻含香这种语气,王银蛾侧头看去,又见她面色些微惆怅,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闻含香支吾道:“我、我,徐家山身体底子薄弱,正值换季,不知怎么样——”
原来是担心情郎,啊不,应叫夫君了。
王银蛾恍然大悟,忍不住想起那年年后,日子还算清闲,她和梁月庭多次寻闻含香和徐家山聚会游玩。
闻含香和徐家山本就关系暧昧不清,到后来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了婚。
王银蛾和梁月庭在人家婚礼上被催婚,一个个闹得脸大红,她当时羞恼极了,故意把徐家山早已换走的白酒换回来,直把徐家山喝醉了洞房也没成。
后来闻含香私下里跟她吐槽,王银蛾差点笑掉了舌头。如今想起来,比现在的日子好玩多了。
“咳,果都尉叫你们过去。”
正说笑着,听后面一声轻咳,扭头看是吴阿壮,他一身戎装站在一丈远,身杆笔直,却不上前,怕是惊扰了两人谈私密事。
三年过去吴阿壮升职了,从袅鹰升职到袅鹰队长,从什长升到伙长。
“吴伙长,有事?”
吴阿壮刚从议事营帐里出来,想起这次被派去鲤鱼镇执行任务的事,道:“果都尉叫你二人过去,商议事情。”
王银蛾和闻含香互看一眼,都觉得奇怪,向他道声谢后就过去了。
吴阿壮目送她二人身影离开。
午马营前些日子刚剿灭一个山匪团伙,营地还驻扎在山下,不料那伙山匪竟然和蛮族有莫大牵扯,一伙蛮族势力突袭了他们,好在有惊无险。
但这事不得不引起上头的注意,于是果都尉临时改变决定,不打算全军出动,先派出一支队伍去探风,事小就地灭了贼人,事大也可尽早报上详情。
眼下乌陵要承受四方的压力,稍有不慎,便可能破一道口子成来日之患。吴阿壮回想了果都尉的这些话,剑眉微蹙。
果都尉是有意培养吴阿壮当接班人,曾不止一次想让吴阿壮娶他女儿,但被吴阿壮一句事业不成不能成家给婉拒了。
即便被落了面子,果都尉还是很看好吴阿壮,常会提点他一二,因而吴阿壮心里是将果都尉当作值得尊敬的长者对待的。
这一次,果都尉派他去鲤鱼镇时特地嘱咐他,叫他好好干,不要被王银蛾抢去了头功。
吴阿壮当时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面前之人突然被另个陌生人取代了。别想了,这不是你能应付的事,他强行把心思瞥干净,望了望晦暗天色。
风雨正在酝酿中。
且说王银蛾和闻含香走进营帐,向首座那人拱手拜道:“属下拜见都尉大人,方才吴伙长传言,果都尉有事要找我二人,不吝赐教。”
果都尉转过身,笑道:“请坐。我来找你二位是想商议关于此次去鲤鱼镇的人选。”
王银蛾垂下眼皮,又听果都尉道明原由,不由得动起心思。
果都尉抚着胡须,问:“你二人中择一人整队去鲤鱼镇,其余人随我回午马本营。可有谁愿意?”
王银蛾看看闻含香,她一脸纠结之色想必是不愿,便起身请缨:“属下愿往。”
“好、好!”果都尉拊掌笑道,“你带一千人马,今夜休整,明日丑时出发。”
王银蛾垂首道是。
等退出营帐外,她衣袖被人牵住,王银蛾侧首问道:“如今要能回去,你还不高兴?”
闻含香摇首,道:“谢谢你。你会不会想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王银蛾叹:“我看你是近来压力太大,胡思乱想。我本也要去鲤鱼镇见梁月庭,恰好一道顺路。”
闻含香点点头,默然一会儿,又忍不住道:“慕光,我说件事,你别生气。”
登时王银蛾心里一咯噔,瞧瞧闻含香神色凝重,当下收敛起随意的态度,洗耳恭听道:“请讲。”
“慕光,你这三年随军执行任务,屡次立功,可是却不见职位上挪动。可有想过缘故?而这都不要紧,只是你每次用功,成绩突出,私下里已有许多人传你好大喜功,急功近切。”
闻含香说完,紧紧揪住袖子,面露为难。这话本不该她说,她与王银蛾关系再好,终究只是普通朋友,可王银蛾三番两次帮她忙,她自己也看不下去。
王银蛾是什么来头,又有实打实的功绩在身,要真想往上爬早爬上去了,只可惜这个懒东西没这个心思。
王银蛾听罢,笑了笑:“谢谢你啊,含香,不过他们爱说随他们说,我又不是靠他们吃饭!”
她倒是没考虑过升职的事,一来她想自己本就是岐王推荐来的,没资历没本事。二来她早就过了那个求胜心急的阶段,当年在梁都那边腥风血雨中谋求上进,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梦。
人活在世上,春风得意也好,平淡朴素也罢,过日子的人总该是自己,想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欲沟难壑啊。
如今她只期盼,帮着岐王把这天下安定,让娘亲她们不再担惊受怕,让卷烟城西的学堂能重新开张……
到时候她和梁月庭就隐居起来,每日走街遛狗,赏花踏青,还能和师父风凌霜他们一起四海游历,住厌了就换个地方住。
等到她老了,梁月庭也就回天上去了。
不求下辈子,只求这辈子还记得他时能相守。
可真能实现吗?王银蛾扪心自问,陆邢台那张艳丽苍白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朝她,勾出一丝冷笑。
那日,一袭话如同蛛丝密密麻麻地把她困在茧子里,到如今也没能破开。
“慕光,慕光。”闻含香看她走神得厉害,双眼无神,忍不住担心自责,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事,措辞为何不能婉转一些?
王银蛾“啊”了声,面色愕然,额上浸出冷汗。
闻含香想向她道歉,却见她脸色苍白,急匆匆地说了句就先一步离开了。
“含香,我有件事,先走了。”
王银蛾一个人跑到水边,附近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没有旁人来打搅她。她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望着水面神色氤氲。
翌日,卯时正。
空气清冷,晓月斜悬,王银蛾带领一千人马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向鲤鱼镇出发。旗帜半卷,锣鼓不鸣,在蝉鸣蛙噪声中队伍静默如行走的墓碑,黑色玄甲偶尔会闪烁出一缕莹白月光。
鲤鱼镇距离营地驻扎的大山不算远,约莫辰时左右,军队就到了鲤鱼镇的地界。
虽说这次领队的主官是另一个浒姓队长,浒连关,但王银蛾是掌史,是监军的职务,和他平职。浒连关早听说了王慕光这三个大字,虽这是她二人第一次共事,但心中对她颇有忌惮。
王银蛾自然也察觉到了,为了稳定军心和磨练将官间的默契度,几次想和他交好都被堵了回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她才不乐意,当下也就随便的态度了!
吴阿壮比她二人低一级,是个副官的职位,性情却较二人更沉稳。看两位主管的将官私下不和,心中不由担心起来,又想到果都尉的话,更是苦闷难言。
浒连关举手挥停了队伍,一扬马鞭指着山下宁静的小镇道:“山下就是鲤鱼镇,吴阿壮你带领二十人下去探探情报。”
几十个军士列阵出队,退下外面的玄甲,将脸蒙上,然后纵身一跃迅速隐匿入山林。余下大部队则原地休整。
王银蛾跳下战马,拧眉看着鲤鱼镇,没想到数年不见,鲤鱼镇已落败至此。站在小山上,都看不到街上有多少商贩和行人。
很快,派出去探风的军士纷纷回归队伍,吴阿壮拱手道:“那伙人马在三个月前就团聚在鲤鱼镇西面的山中,鲤鱼镇百姓深受其害。”
王银蛾奇道:“该不会是龙门桥附近吧?”
浒连关看向她,似是询问有什么不妥。
王银蛾摇摇首,似叹一声:“没什么。”
吴阿壮又把其他的情报汇总后说给二人听,然后退回队伍中等待指示。
浒连关沉思一番,突然下令即刻向龙门桥进攻。
“浒队长,此事恐怕还要慎重些,我们对山贼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够深入。”王银蛾心中不安,出声道。
浒连关侧身,冷道:“那依王掌史之见,是要等,等到何时去?那些山贼既是从路王封地流浪来的,没多少个本事。何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对方的人数和武器情况。这时候出击,正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王银蛾不肯相让:“大人所言不假,然而我方军队赶了数个时辰路,士气稍有懈怠,何况敌在暗我在明,我方初来乍到对此地地形都不了解,贸然进攻恐怕会有无辜牺牲。”
浒连关突然笑道:“王掌史,你太小心警慎了!以我从军六年的经验,对方不过是个小喽啰,早点灭完早点回营。”
王银蛾听得眉头一皱,边上两个副官看她二人生了分歧,也心有惴惴。
正要再说什么,浒连关突然摆手叫住她,道:“我是统领这次队伍的将官,自有主意,王掌史只管做好分内事。你我各率一半部队,以午时信号弹为约定,一起从前后进攻。”
王银蛾抬头看天色,离午时也没多久了,当即只得点头。
不过,出发时王银蛾没带走那么多士兵,只抽了两百个人随行,反正她也只是从后方进攻动摇山贼的军心,至于浒连关想抢功劳随便他去。
倒是吴阿壮主动加入她这边的队伍,让一众人很是惊讶。眼看浒连关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王银蛾心里好一阵暗笑。
吴阿壮假装没看见浒连关的示意,站到王银蛾后边队伍中。
众人惊讶的同时,又满腹好奇,他们心里门清,吴阿壮深受果都尉赏识,来日前途不可估量。他都站到王银蛾这边,可见浒连关的脸被打得有多响。
王银蛾带领队伍穿山越石,绕到山寨后面,却发现这山寨是傍水而建,后面是当初龙门桥大湖,如今已干涸缩小成水潭沼泽,上面放了十来只木船。
众人埋伏进半人高的草丛里,静等浒连关那边的消息。
离正午还差一刻时,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一朵烟花,队伍一阵骚动。
王银蛾皱眉,浒连关怎么不按时放信号弹,难不成是遇到突发情况。遂喝令一声,军士迅速整理情绪,翻身上马冲进山寨。
一踏进山寨,王银蛾立刻狐疑起来,这山寨里一片安静,哪里像有活人气息。
突然,听得前方兵刃交接的铿锵声,嘶吼声震天,王银蛾也不再多作迟疑,立刻率领部下冲了过去。浒连关带着人马正和另一伙人厮杀得热火朝天,手底下的将士见此纷纷加入战斗。
王银蛾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剑簌簌两下砍杀两个人头,鲜血噗地溅了她一脸。
空气中一缕香气若有似无,很快,被浓郁的血腥气掩盖了。
王银蛾的不安越发严重,心中像有一只大鼓在砰砰地敲击,声音震天。
不知多久,战争仍未结束,这些山贼们很容易就死在刀剑下,可是却源源不断,午马营的将士们一个个杀的双目通红,神情狰狞,到后来只知道挥手砍杀。
“哈——”王银蛾费劲地抽出佩剑,一脚踢开面前碍事的尸体,血液从她额上流下染红了半张脸,握剑的那只手不止地颤栗。
她知道,身体的力气快要透支了。
自她入营以来,她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也从没这么狼狈过。
“山贼怎么也杀不干净!”背后靠来一人。王银蛾听见他说话时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想必也是在硬撑,再这样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王银蛾飞快扫了眼战局,高喝道:“众将士听令,即刻撤走!”
然而为时已晚,那些将士像中了咒似的,一个个神情癫狂,更有甚者开始自相残杀。少数将士还能保持理智,一边打一边退到她这边来,询问下一步指示。
突然,斜地里刺来一把剑,王银蛾反手一格把剑架开,冷眼看着那人道:“浒连关。你要违令?”
浒连关双目通红,好像要吃人似的:“不能撤。”
“我可不要为你的面子陪葬在这里!”王银蛾冷笑声,轻易将他掠翻在地,剑尖直抵他脖颈动脉。遂又高喝一声:“全军将士听令,撤!若有不服,军法处置!”
王银蛾翻身跃上马,往后火光缭乱的废墟看一眼,匆匆往外逃去。
吴阿壮等人急忙追上,这一战下来,逃出山寨的将士竟然不过百人。
王银蛾一看这人数,心拔凉一片,难怪浒连关不愿意撤兵。
“王掌史,下一步如何行动。”吴阿壮问道。其实,午马营将士死伤并不多,只不过多数人杀的失去神志留在了山寨里。
王银蛾挥手让他等一等,她现在情绪不稳,又有什么好主意呢?
吴阿壮回首吩咐道:“众人先原地休整片刻。”
众将士一阵后怕,纷纷下马跌坐在地,各自消磨着心里的恐慌。一时间无人说话,安静极了。
一丝端倪悄然浮现脑海中,王银蛾突然睁眼,翻下马,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跳到水潭里。
现在是入夏时节,却没有蝉鸣蛙叫,实在古怪。王银蛾心里存了疑,索性跳到水潭里,一股窒息的触感一瞬间笼罩住她,是溺水的感觉。
可是她如今已不是六界中人,并不会溺水,所以她们还没有出去,或许是中了某个幻象。
吴阿壮见王银蛾跳进水潭里迟迟不肯出来,心中有些担忧,连喊几声不见回应,当下要褪了玄甲下水救人。
听见哗啦一声,只见王银蛾像鱼冒出头,吐了几口水,缓缓游到岸边。她道:“我们中了幻象,这里有高人。想要破开这幻象,我们还得回去山寨一趟。”
“幻象?”众人不解,自己只是剿个山匪怎么还会遇上这种玄事。
王银蛾简单解释两句,就道:“你们随我一同去,但万不可擅自行动。若那些山贼攻来只要防守就行。”
吴阿壮看她爬得费力,向她伸手:“我拉你一把。”
“谢了。”众人赶回山寨,只见浒连关在内的一众将士正杀的面目癫狂,行走间如同行尸走肉。
王银蛾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测,当即让手下将士结阵,另派一些人把他们一个二个打晕带回来看守。
吩咐完这些,王银蛾转头对吴阿壮叮嘱道:“我进山寨里面看看,你且负责这些将士,注意安全。”
吴阿壮笑了笑,目送她骑马跃进山寨内围,黝黑的眸子闪烁了下。
寨子里一片静谧,同睡着的人一般,马儿踏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四面薄雾如纱,教人看不清楚。
王银蛾向前走了十来步,身后喊打喊杀的声响倏忽游远,消失在耳中。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握紧了剑柄。
可惜她对幻象阵法一窍不通,沿路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当下十分气馁。忽想到梁月庭他们也在鲤鱼镇,可以请他们帮忙,当下从乾坤袋里拿出传音玉简输入妖力。
“梁月庭,月庭。”叫了好几声,不见回答。
王银蛾抓紧玉简,面色奇怪:“明明玉简亮了,证明联系上了。怎会没有回应?”
她哪里想到梁月庭这会儿自身难保,不仅是他,同行的王清源风凌霜琴情三人都深受折磨。
此事要推到一天之前,他们受鲤鱼镇民所托,上山除邪祟。不想,镇民口中的邪祟竟藏在山匪的寨中,只是身份不明。四人于是合计,假装被山贼掳上山再暗地调查邪祟的身份。
然而那邪祟似早知道他们的身份,有意为之,故意漏个破绽将他们引至山寨后山,那里有个埋伏好的八象阵。所谓八象,化天地众生照心中所想所惧,在镇中死了,魂飞魄散,再无六界轮回之说。
设阵的人,道行深厚,所设的八象阵就连梁月庭这种天生仙体也抵抗不了,一下子被吸进阵法中,如同陷于泥沼越陷越深。
玉简对面久不回应,王银蛾不禁担心起来,可她现在要先救手下这批将士,没精力关心旁的事。眼下没有外界帮助,她也得咬牙上。
这样想着,她翻身下马,摸了摸马儿略微粗糙厚质的毛发,笑道:“辛苦你了。”
王银蛾一手牵马,一手握剑,直往前走,等到白雾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之际才停下来。
在这期间,她曾试图用遁身诀离开,用妖力化刀劈开幻象,用符箓烧掉碍眼的木楼,可惜没有一样成功的。
肚子咕噜叫了起来,王银蛾整个人逐渐陷入烦躁,挥舞着剑乱劈乱砍,毫无章法。
“喂,这到底是什么阵法?放我离开!”
“阵眼你在哪儿?”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她乱砍一通,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向前扑通一声。
王银蛾脸贴着嶙峋地面,再忍不住哭了。就这样,让她趴一会儿,她现在好累好饿一点也不想动。
很久,王银蛾想起临走前和吴阿壮说的话,她不该死在这里,这样连尸骨都没人替她收。王银蛾趔趄起身,回头去看,是尸骨,镶嵌在黄褐色的沙土里。
一种恐慌蓦然袭击了她的心头。这是以前死在这里的人?
正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呼啸,像什么东西破空飞来。
王银蛾急忙拔剑去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