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整,诸程值夜班。
按理来说,今天该是由王会值班。但是王会晚上突然有事,诸程又欠了王会的钱,主动提出帮王会值夜班。
偌大的监控室,监控的投影占了一整面墙,正随机播放着707大楼所有的监控,而夜班的任务就是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诸程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今天晚上格外安宁,连信号卡顿都没有。
诸程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今天那阵黑气消失之后,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不怕冷了。
滴滴滴滴滴滴,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
诸程手一挥,电话接通。
经理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传出:“喂,王会吗?”
“经理,王会有事,我今天替他顶班。”
“你?”经理好像反应了一段时间,“是你啊,小诸程,今晚情况怎么样?”
诸程被恶心地抖擞了一下,这肥猪总是色咪咪地盯着自己,为了生活她只能打哈哈,“还行还行。”
经理没说话,很久,久到诸程快要睡着,才听见经理继续说,“原来一切顺利啊。小诸程,有个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上面刚才接到通知,楼里可能藏匿一伙恐怖袭击的组织人员,可能需要你去探查一下。”
恐怖袭击?这是一个小楼管能应付的吗?
诸程沉默片刻,感到一丝诡异,“经理,我一个人,好像只能打草惊蛇吧。”
经理嘿嘿低声笑了几下,那副说话时带着口臭的肥头大耳好像在诸程面前,“没事儿,你就说安全检查,敲一下门,问一问家里用电怎么样,随便哈哈几句有的没的,你这么好看,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嘿嘿,实在不行,你就说你是我的人,嘿嘿……“
诸程打哈哈应付过去,差点被恶心地吐出来,又不能不去,毕竟还得吃饭。可是看了名单,诸程又开始困惑起来,怎么都是底层居民。
底层的位置不好,被高楼遮蔽没有什么阳光,又经常受到附近小混混的骚扰,因此有点钱的都会往高层住,住在底层的很多都是残疾人或者老人。高层住的有钱人,钱的来源不明确,多是□□教会的人,脾气不好又有枪,相比底层更有可能是恐怖袭击的策划人。
相比起来,底层要好应付的多。
不过既然有这样的嫌疑,诸程就不敢小瞧。她翻到独属于自己的柜子,里面一个暗格里有一把枪。
把枪别到大衣里,诸程出发了。
*
这个点快接近凌晨,楼道里没有人。
诸程来到名单上的第一家,一楼f区12号房间。
诸程站在门口做心理建设,突然一只老鼠从诸程脚边爬过,这只老鼠快有一只小猫大了,吓得诸程脱口而出的“咪咪”变成“妈妈”。
她也不再迟疑下去,鬼知道一楼还藏着什么呢。
噔噔噔敲响门,诸程一只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她的手汗濡湿,心脏怦怦跳。
听说恐怖袭击在联盟很常见,死伤百人都是常见的,那些恐怖袭击的策划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诸程不敢小瞧。
过了一分钟,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诸程也做好准备,侧身做好准备随时开枪。
不过没想到,探出头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睡眼惺忪,面皮松弛,胆怯地避开诸程的目光,像是很害怕地问了句,“楼管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诸程还不敢松懈:“系统检测你们房间有漏电情况,我来问一下。”
老妇人好像有点怕诸程,低着头搭话,“我没有钱交电费,已经有好久没有电了。”
诸程哽住。
“我进去看看吧。”
诸程莫名没有丝毫怀疑,跟着老妇人一起检查了一遍。
很简陋的房子,里面用备用电源点亮灯光,昏暗的灯光下,一张破烂的床,角落堆成山的垃圾。
诸程没发现丝毫异常,怀着愧疚地来到下一家。
2楼c3房间。
诸程在租户开门前还是做好了准备,插在兜里的右手捏着枪。
一开门,一个只剩一条腿的中年男人狼狈地拄着拐杖,靠在门口,“楼管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联盟科技十分发达,别说一条腿了,十条腿都可以给你安上,可是这人还是用最原始的方法。
诸程讲清楚自己的来意,一条腿男人毕恭毕敬迎接诸程进门。
一样的贫穷,一样的一无所获。
7楼a9房间。
瘦成皮包骨的小女孩脸上脏兮兮,奶声奶气地说,声音里克制着哭腔,被诸程抱起来,“姐姐,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敢……呜呜呜……爸爸妈妈好久没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
查完三间房,诸程浑身汗。不是累的,是羞愧的,刚刚她简直像个土匪欺负弱小。
最后一家,15楼b3房间。
按理来说每一层的布局都应该一样,但是这个房间诸程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奇怪,应该在这里的,但b2和b4房间中间并没有别的房间。
诸程实在没有办法,给唯一认识的王会拨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快一分钟,诸程正准备挂断的时候,王会那边终于接起来。
“喂,是王会吗,我诸程呀。”
那边传来的是一阵风声,然后喘着粗气的王会的声音响起,“诸……诸程,是你呀。”
诸程凝神听了会王会那边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叮叮当当的,还夹杂着鞭炮的闷响声?
“诸程,你,你有什么事情吗?”
“嗯,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到15楼的b3房间,但是我在15楼没有找到这个房间,是15楼的布局不一样吗?”
王会在那边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你再找找,是不是熬夜眼花了?”
她再次回到原地,果然,b3房间出现了。诸程现在有点疑惑了,自己刚刚在这里找了很久根本没找到,现在却莫名出现。
“我找到了,谢谢你,王会。”
诸程就要挂断电话,王会那边连忙喊道,“哎,你一个人去吗?”
“对。”
王会沉默片刻,那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小心点。”
“我会的。”
诸程挂断电话,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没人吗?诸程右手又伸进口袋握住枪把手,给自己勇气。
那还要不要继续敲门呢。
诸程犹疑的时候,门锁咔嚓一声开了,门同时被开到最大。
门里黑漆漆一片,诸程往里探了探,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股巨力传来,像海浪一样的触感,缠在诸程肩膀到腰上,裹着诸程往里拖。诸程下意识想要抽出枪,手臂却被巨力缠住,几秒钟便被卷到房间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诸程就被卷到房间里一个角落被迫躺在地上。
刚刚那股巨力是什么?完全是透明的无声息的,在诸程完全没有意识到情况下控制了她,甚至现在还困着诸程。
诸程试着挣脱,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先观察起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黑得不正常,正常的房间总会有各种细小的亮光,而这个房间却像是用黑布死死遮起来。
气味,这个房间有一股很特别的药味,诸程很熟悉这个气味,在医院的每天诸程都在闻这个味道,这是强效愈合剂的味道。
赛雅查到这家户主的信息:“租客叫田东,今年六十五岁,十年前就租住在这里,是永生教的教徒。”
又是永生教?
灯光一亮,诸程下意识闭眼偏头,再睁眼时,白色瞳孔的老妇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田东,诸程心想,和白天痴迷狂热的教徒形象不同,田东此时眼神锋利锐利,像是要从诸程身上看出些什么。而诸程也敏锐地发现,田东靠近之后,强效愈合剂的味道越来越浓。
上午从十几个联盟安保员的围剿中逃脱还是受伤了吗?
田东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蹲下来,捏住诸程的下巴,一双眼睛盯着诸程,像是要从诸程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他们都说你失忆了,我还不敢相信,上午试探你一番,我才敢相信,”田东右手轻轻抚过诸程的脸颊,“诸程,你原来真的失忆了。”
“你认识我?”诸程冷静反问。
“不敢说认识,知道罢了,”田东还在凝神抚摸着诸程,动作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感叹,“你的命真大啊,不过失忆了也好,到现在也没有人杀你不是?”
“那倒是,”诸程感觉田东的样子不像是想要杀了自己,专心打探原身消失的六年起来,“我之前得罪了很多人吗?”
田东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诸程,你现在还能和你那几个前男友扯上关系吗?如果能,我现在放你走。”
什么前男友,诸程快死在医院的时候连个鬼都没有。心底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诸程亲热地说:“阿姨,给我提示一下我失忆前的事情,说不定我一看就全部想起来了。什么前男友后男友的,你想要什么,我全给你。”
诸程感觉田东近乎透明的眼睛凶狠地盯着自己,她努力露出个乖巧的微笑,希望能减轻自己的嫌疑。
“你等着。”田东的声音阴恻恻的。
窗外一道红光一闪,是707大楼的安保机器人!只要能发出声音被捕捉到就能得救!
诸程抓住机会摆动身体,踢到角落的什么东西,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田东很快反应过来,一伸手,熟悉的巨力又裹住诸程往外侧滚了。她捏住诸程下巴,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诸程的下巴捏碎掉,威胁道,“你弄什么?发出这么大声音。”
诸程也无语了:“阿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把我绑在这里,正常的人都会害怕想要逃跑的吧。”
田东笑了,一双粗糙的手在诸程脸上滑动,“诸程,你长得美,又聪明又机灵,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诸程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双粗粝至极的手来回摩擦,力道大到诸程感觉自己的脸皮要被撕碎了。
“你知道吗,没有你,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田东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如果没有你,现在十七区的主教就是我,就是我啊。不是那个毛头小子,那个被你迷得找不到家的贱男人。”
诸程听出话里的痛恨,想要往后挪一步,却被田东掐住脖子按在地上。
“你自恃聪明,在长老会兴风作浪,勾得人心惶惶,让乌头鬼乌烟瘴气,今天我就要好好惩戒你。”
诸程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你在骗我,要是我真的做了这么多坏事,我早被人弄死了。”
田东却不听诸程的话,空着的左手往后一摆,桌上的匕首便飞到她手上。
“你这贱人,再说些迷惑人的话,我现在就要毁了你,毁了你这张脸,我看你再敢迷惑人。”
说完,举起匕首,往诸程脸上刺去。
诸程下意识偏过脸躲避,匕首刺中诸程的左脸颊,痛觉一时击中诸程,她下意识背起法条。
“你不能动用私刑囚禁我折磨我,联盟公民保护法一百三十七条第十七细则说道……”
田东冷笑一声,将匕首往诸程左脸颊里用力地扎,再用力地划上去,沿着诸程的左脸颊,到鼻子,再到脸颊。
刻骨的疼痛攫取了诸程,比疼痛更刻骨的是恐惧和绝望。
浓稠的血液沿着诸程的鼻梁流到诸程的嘴巴里,诸程尝不出味道,她喉咙下意识想要干呕,想要将自己的血液吐出来。
“田东,”诸程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到冰冷,“我只是失忆了,我不是死了。”
田东的动作一停,匕首却还深深扎在诸程右脸颊里。
“我确实得罪了很多人,我也确实万恶不赦,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到现在还好好活在你面前?因为我是失忆了,我不是死了。我的朋友还活着,说不定我帮助过的人现在还在暗地里帮我,所以我才能躲过那么多敌人,活到现在,活在你这个蠢货面前。”
田东放轻力度。
“你有亲人孩子吗?你有朋友吗?你有任何在乎的人吗?你害怕他们受到伤害吗?”
“你这样虐待我,你哪怕用点你的脑子想想,我的朋友会不会再报复回去,报复到你这个蠢货的可怜的朋友身上。”
诸程感觉田东抽出匕首,两侧脸颊的血却流得更加汹涌,那些血流到诸程头发上,脖子上和嘴巴里,浓重的铁锈味却让诸程更加清醒。
田东有所顾忌,那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诸程吐了口血沫,打算继续谈交易。
突然窗外一束明亮到刺眼的灯光打进来,直直照到田东的脸上,田东毫不畏惧,逆着光回望。
窗外那灯光亮的奇特,像是有一百个人在眼前举着灯,诸程被这亮光刺激地睁不开眼睛,一分钟之后,她被田东拖起来,往外拖了几米,来到窗口,然后诸程的上身体被推到窗户外。
诸程被那股巨力紧紧缠着身体,她想努力睁开眼睛,但是白光实在是太亮了,只是试探着睁开眼睛,诸程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流。
这时诸程听到远处嘈杂的器物移动的声音,还有寒风吹来独属于北城的腥臭味。她听见田东靠近自己耳边,压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只毒蛇攀附在她脖颈上,“诸程,让我来看看,有多少人会来救你吧。”
下一秒,诸程被田东从窗户上推了下去,坠下楼的瞬间,同时,身上的巨力消失,眼前的白光消失。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诸程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感觉身体飞速往下坠落,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想法。
这么快又要死了吗?
脸上带着横贯脸颊的伤口,真是有些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