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醉春烟和褚梧心了解完情况，也过来找陶蹊。

“走吧，咱是直接跳下去还是怎么着？”

“跳是肯定得跳的，毕竟树挺高的吗，就看要不要跳进灭泽里了。”

醉春烟赞同，当下就要拉着陶蹊一起跳下去。

陶蹊问道：“话说这棵树的事，你弄明白了吗？”

醉春烟摇头：“说来复杂，但咱先记着是妄道宗的功劳就是了，要是没有他们，幸存的布阵人数量至少得打个对折。”

陶蹊看她不便多言的样子，也没多问。

爬树挺难，跳下树枝却实在是容易的。

中途醉春烟递了面纱，还借了陶蹊一些惊霎丝蒙在眼睛上。

等到落地，两人又走了一些时间，才到了灭泽处。

隔着阵法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醉春烟和陶蹊盯着那蓝色的水幕盯了半天，并未看出哪里异常。

顶多是这水清澈得过分，与周围格格不入。

陶蹊说道：“还是得下水看看。”

醉春烟点头，随即便要跳下去，被陶蹊拉住，“要去也是我去。”

醉春烟疑惑地看着他。

陶蹊说道：“我没什么战斗能力，真受了伤也不至于影响太大，再者……我或许进去后能试着联系一下天道。”

听到后半句，醉春烟顿时放弃了下水的打算。

“行，那我在阵法这儿看着，边境暂时用不了通讯符，你要是出事了，就想办法在水面弄点动静吧。”

陶蹊将扇子递给醉春烟，“放心，我惜命得很，去去就回。”

醉春烟接过扇子，调侃道：“若你一去不归，不如我用这扇子给你做个衣冠冢，你便留在我红袖教墓园如何？”

陶蹊也笑道：“我和一群美人葬在一起，你倒是不担心。”

醉春烟无所谓道：“你生前比不过我，死后想必也是如此。更何况，陶长老怎么算不上美人一位呢？”

陶蹊摇摇头，“行了，阵法能开个口子让我出去吗。”

醉春烟道：“不能，真开口子，南域能直接被淹没了。”

于是醉春烟取出了师父留给她的针，“在不破坏阵法的前提下，这个针够你进去再出来了。”

陶蹊看着针，担忧道：“但我们破外面的阵时，不就推测它只有三次使用机会嘛。我这一往返，这针就要没了。”

醉春烟说道：“师父不会介意的。”

“所以我只有一次机会？”

“对。”

陶蹊没再犹豫，接过针，下一秒便隐进了莹蓝水幕。

醉春烟盘算着他应该不至于被淹死，数了四十个数，陶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阵法前。

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正拍着胸口大喘气。

好在身上没有水。

好半晌，陶蹊才顺过来气，第一反应是把扇子拿回来，摇了几下，神色变得平静了不少。

陶蹊说道：“我看到了鱼怪，和它交手了。”

“那么短的时间？”醉春烟奇道，莫非是陶蹊和那鱼怪比了逃跑速度？

陶蹊一看醉春烟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道：“不是打架啦，你知道的，我有预知能力。”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陶蹊苦笑着解释道：“这种预知能力来源于我对天道的顺从，一直如此。但现在天道阻挠我，我第一次违抗天道，结果……算了，以后再说。”

醉春烟识趣地没有多问，但想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便不可思议地说道：“莫非这东西受到天道保护？”

那麻烦可就大了。

怪不得她师父修为大乘，明明预知到现在的灾难，却只能在坟墓里拐弯抹角地留下提示。

甚至很可能师父的陨落就是因为……

“我直接说我看到了什么：它们会不断吐泡泡，攻破阵法，随后泡泡就会一个个圈住岸上的人，把人变成泡泡里的一滩水，再由泡泡带回水中。”

醉春烟凝神思索，“听着似乎需要很长时间。”

一个人能变成的血水实在很少，而且听这手段，效率似乎很低。

再说了，南域边境的阵法也不是这么好破的。

她和陶蹊进来后便加入了南域布阵人的行列，两个合体境修士的加入，足以让阵法坚不可破。

陶蹊摇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但不会要很长时间的。”

醉春烟问道：“守卫边境的阵法会被破解？”

陶蹊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或许，不一定要破阵。”

醉春烟想起了褚梧心跟她说过，在阵法衰退时，曾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大雨的危害尚不清晰，布阵人们就被天空树抬升至了高空，晴空万里。

而二人现在身处浓雾之中，并未感觉到雨点。

大概雨水是被天空树吸收殆尽了吧。

结合之前陶蹊的说法，不破阵而毁灭南域……

醉春烟思索着，猜测道：“之前的那场大雨，很可能就是前兆。”

陶蹊尚不知道此事，问道：“大雨？”

醉春烟便把大雨和天空树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

陶蹊愣住，一时间连扇子都忘了摇了，“我当时看到那个末日景象，也猜测会否是有雨水渗入阵法，裹挟着人化为灭泽的一部分。”

“毕竟南域的阵法强度，稍微读点史书的都不会质疑。没想到，不是我的猜测，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那么南域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此前设想的还要危急……”

醉春烟道：“只能说，阵法至少挡住了水里的鱼怪，可雾气和雨水……雨水？”

红袖教历代教主上任第一件事——布置覆盖整个红袖教的避雨阵。

但是……醉春烟心念一动，却转瞬放弃了这个想法。

边境几百人布置的大型阵法都挡不住雨，更别提她那些会设不会解的小阵了。

只得作罢。

“还有别的吗，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是束手无策，但能掌握更多情报就是好的。”

陶蹊缓缓说道：“我们不是讨论过鲛人吗……还检查了怀虚宗的鱼尾。”

“鲛人有线索了？”醉春烟惊讶之余没忍住暴露本性，追问道：“漂亮吗？”

陶蹊回了她一个古怪的表情。

醉春烟自知失言，打个哈哈移开视线，“继续，继续，你讲。”

陶蹊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嗯，怎么说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醉春烟虽然此前被怀虚宗的鱼尾恶心了一通，但还是不长记性，问道：“怎么样？”

“是倒过来的。”

“倒过来？”

醉春烟一时没能理解陶蹊的意思，好半晌，醉春烟好像终于懂了，不由得换上了和陶蹊一样的古怪表情。

她犹豫地问道：“鱼头人腿那种？”

她多么希望陶蹊回答“不是”。

然而陶蹊点头了。

这让醉春烟顿时放弃了对鲛人这一远古物种的所有期待。

醉春烟古怪地看了看阵法外人畜无害的水幕，“隔着水看不到，就像我的惊霎丝那样？那按理来说入了水也看不到啊。”

陶蹊幽幽说道：“都能倒过来长了，没法完全隐蔽自己好像也说得过去。”

“有理。”

醉春烟问道：“还能有更多的吗？关于那种倒过来长的鲛人。”

“……可以有。”陶蹊语气有些迟疑。

醉春烟催促道：“那说啊，南域危急，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儿。”

陶蹊合上扇子，扇子指了下天空，勉强笑道：“我问天道这种事，雷劈下来，你替我挨？”

醉春烟顿时明白了此举的危险，如果鲛人真的受到天道保护的话，那陶蹊问天道，很可能这会成为陶蹊此生的最后一个问题。

但如果不问的话，谁也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些鲛人。

横竖都是死。

最后，醉春烟说道：“如果现在天道把劫雷降下来，那一定会劈在边境的阵法上。”

换句话说，如果一定要遭天谴，陶蹊现在在阵法内部，就是最安全的了。

当然这一举动很可能对阵法会有损害……可现在无论如何总得赌一把，在所有赌局中阵法强度反而是最值得信任的那一个。

陶蹊却说：“不，我得去阵法外面。”

醉春烟疑惑道：“灭泽？还是走出南域？针已经用完了。”要知道，阵法的覆盖范围可是整个南域，只是边界在灭泽而已。

陶蹊重新把扇子打开，看醉春烟还不明白，只好说得更详细些：“是现世之外。”

“……”醉春烟一时哑口无言。

“你会死？”

“不是。”

醉春烟刚放下心，陶蹊便补充道：“但在你们眼里，估计我和死了差不多。”

“……那不还是死吗！”

陶蹊摇头，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不一样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我去了那里应该会看到令师。”

醉春烟更懵了，“等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还扯上我的师父了？”

陶蹊无法说更多，只能说：“令师在坟墓中的布置，很可能就是她去现世之外前，尽可能遗留的东西。”

提到师父，醉春烟安静下来了，看着陶蹊的脸，试图从他表情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她还是无法理解“现世之外”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但也隐隐有了猜测。

修仙界以占卜推算为修炼之基的人，被称为“问道人”。

比如醉春烟的师父，比如陶蹊。

问道人数量稀少，而修为境界各异，窥探天机的本事与修为高低无关，人族历史上最出名的问道人便只是一个半百而终的凡人。

他们一生归顺于天道，往往可以借此探得命运行迹，趋利避害，通晓过去现在与未来，弹指间便可卜算他人命运并给予指点。

然而，所有问道人，无一例外不得善终，且难以探明死因。

像醉春烟师父那样还能留得尸身的，已经是罕见的幸运，而这幸运也多半是归结于醉春烟师父的大乘修为。

陶蹊一生顺遂，却因南域之事违逆天道。

那么……

醉春烟沉默，但这沉默也就是答案了。

犹如君子恨终究没有保护何抒翼不入静水，醉春烟也不再阻止陶蹊的自取灭亡——哪怕这灭亡并不一定会获得应有的报偿。

南域的大型阵法的存在，封锁了灭泽的直接侵入，也封锁了阵法构筑前的外援，无人能再进南域，他们只能自救。

最坏的结果就是阵法依旧屹立，南域不复存在。

让陶蹊牺……不，是前往现世之外，似乎已经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尽管也是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