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空鞘宗，此前回来不久，几人便谈起南域面临的难关。
而至今未在南域露面。
辰绡在等。
先等到的是裴霁宁突破大乘境的消息。
声势极其浩大，在人界与妖界都造成了巨大影响，对鼓舞士气而言可谓一绝。
人界半边天空都被劫云覆盖，至于妖界……
裴霁宁便是在征伐妖界的过程中突破的。
雷劫劈了七天七夜，修仙界其他人都及时撤退出来，留裴霁宁一个人在妖界边缘地带。
妖界自然也是有阵法保护的。
裴霁宁的劫雷，直接把妖界最外层的保护阵法劈得支离破碎，损毁了一半有余，暂时失去了防御效力。
无数妖族没能逃离，死在雷劫下。
天道的力量就是这般霸道，不给任何生灵喘息的机会。
裴霁宁凭着雷劫的加持，一路向前，竟是利用天道的考验当闯阵法的手段，闲庭信步，分毫不觉得头顶的雷劫对他是威胁。
他的身影被雷劫吞没。
但他的脚步未有片刻停歇。
——甚至有多余的灵力，把他在妖界的所见实时转播给修仙界。
震惊了修仙界的修士们。
这是人族时隔数万年，第一次进入妖界。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们是第一次看见妖界的全貌。
曾有人说：“妖魔为天地所弃，为日月避之。”
前者尚且不论，但后者……魔族老巢，和妖族的妖界，确实都无日月照耀。
魔族老巢部分修士还算熟悉，修仙界有流传的图像。
永恒的黑夜中，入目只有一片发着淡淡荧光的血红色的花海，那是魔族老巢唯一的发光源，也是魔族的标志——玉霄花。
妖界却是都第一次见。
相比魔族老巢，妖界的光要明亮一些，亦是用植物作为光源——四处装点“圣辉之桂”的枝条、花朵。
裴霁宁所过之处，天道代刑，寸草不生。桂花凋零，裴霁宁踩着花瓣，裹挟着雷劫，一步步向更深处走去。
七天七夜，脚步未有片刻停歇。雷劫成为他与妖族之间天然的屏障，妖族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轻易进犯。
雷劫终会停止。
裴霁宁突破大乘。
他止住脚步，惋惜地叹道：“终是未能得见圣辉之桂……可惜了。”
环视四周，是被雷劈得焦黑的土地，是魂不守舍的妖族，还有……雷劫都劈不散的桂花香气。
裴霁宁诧异地捡起地上的一朵残花，触碰它的那一刻，它便不堪重负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但是，桂花香气萦绕鼻尖，经久不散。
不应该的。
雷劫之下，能保留形体完好一刹，甚至还能留下香气……这花，绝不简单。妖界的圣辉之桂，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他此行的重要目的。
虽说是要伐桂，但他可不是来当吴刚的。
裴霁宁把疑问压在心底，微笑着拔出腰间的无霁剑，看向逐渐聚拢来的妖族。
雷劫在身时，它们不敢来。
现在他突破大乘了，雷劫没了，倒是不知死活地冲上来了。
现场直播自此告一段落。
裴霁宁怕雷劫伤到自己人，才让修士们暂且退出。如今雷劫结束，他们自然要重返妖界，沿着裴霁宁一路劈开的路进军。
虽说目前还没什么明显的成效，或者说，自那以后，裴霁宁再没有通过现场直播之类的手段，把消息正大光明传到修仙界。
但裴霁宁和君子恨（真）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中断过。
裴霁宁每天会向君子恨保平安，大多是报喜不报忧，毕竟每天各大宗门里、修士们留下的魂灯都有变化。
魂灯，在修仙界可谓人手一只，绝大部分弟子拜入自家宗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宗门祠堂留下自己的魂灯。
这样如果突遭意外，宗门能及时察觉，也不至于出现流落在外、生死不知的情况。
修为越高，魂灯的反应就越清晰。
目前魂灯破碎的情况还是在少数，但随着时间积累，晦暗不明甚至破碎的魂灯便愈发多了起来。
裴霁宁与君子恨的交流也在减少，有时甚至会有几天的空白。
要不是辰绡每天死死盯着君子恨，君子恨估计就要奔着裴霁宁、易水寒、及深入妖界的空鞘宗长老们去了。
而碾香剑灵暂时寄身在妄道剑中，与何抒翼同渡空鞘宗静水。
——这也是辰绡真正在等的。
通过静水试炼的何抒翼，以及空鞘宗前任宗主、即将突破大乘的剑舞女。
说起静水……
君子恨这些日子除了等裴霁宁的消息、帮南域转移群众、协调各宗门之间的关系，就是守在静水附近。
他总是站在静水居门口良久，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右手几次想要打开门，又被自己的左手按下去了。
“弟弟，不要。”
“战争，需要。”
……
“弟弟，不要。”
“战争，需要。”
……
他反复呢喃，纠结着救与不救。
君子恨当初进静水居时才金丹，出来后直接突破了元婴，自然知道静水的厉害之处。
但君子恨发自真心地不想任何人都体验那样的……痛苦？说不上。只是，很空。
空虚，空无……对谁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却于修炼是增益。
空鞘宗的“空”字，便来源于此。
因此静水，也是空鞘宗最大的秘密，历代为宗主守护，非宗主不得入。
这也是历代空鞘宗宗主皆不善言辞的重要原因。
君子恨的情况已经算好，君子恨的师父——剑舞女是完全失去了发声能力的。
碾香剑灵与历代宗主的同生契最明显也最简单的作用就是：替他们发声。
空鞘宗不算小宗门，如果宗主是结巴或哑巴，到底是不可行的。
至于何抒翼为什么能进静水……一方面，何抒翼是空鞘宗开山祖师涂桑的徒弟，算不得外人；
另一方面，辰绡已将利害与君子恨表明，更是说出“哪怕何抒翼会死在静水里，也必须让他进去”之类的话。
君子恨无法理解为什么辰绡作为何抒翼的师叔，能如此冷酷无情，为了战争的胜利不惜让师侄去赌命。
静水的洗礼，可从来不是什么恩赐，再就是……君子恨也说不上静水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一生只能经历一次静水的洗礼，他就算想进去陪伴何抒翼，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实际上，虽说此前是碾香剑灵引何抒翼入静水居。
但当时君子恨主动放弃身体控制权，让何抒翼进入静水。这事他免不了责任，早就做出了选择。
君子恨也知道，自己不会去救何抒翼。
“……对不起。”
所以无论这两个长辈有没有心软，何抒翼在天平上，终究是重不过南域百万性命的。
彼时还是碾香剑灵操控君子恨的身体。
君子恨带着何抒翼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竟然和流光居有三分相似，令何抒翼难免有点怀念。
君子恨介绍道：“空鞘宗历代宗主的住处——静水居，主人是第一代宗主，自然也在这里住过的。”
君子恨打开门，里面竟然别有乾坤——云层铺成地面，大海汇成晴空，何抒翼一脚踩在云朵上，觉得触感软绵绵的，差点没陷下去。
君子恨在后面关上门。
碾香剑灵则在这时脱离君子恨的身体，寄身妄道剑，与何抒翼同留静水。
“剑舞女就在这里，之前我来看过她，确实离大乘不远了。裴霁宁也是，今日见他，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大乘的气息。之后跟妖族打着打着估计就突破了。”
“三个大乘，不够，远远不够。他俩之外，剩下的合体境想突破大乘，都是天方夜谭。”
“人族面对的局势……太难了。偏偏这些不好放明面上讲，不然人心先溃散，就不用打了。手牵手等着被妖族割掉脑袋吧。”
何抒翼沉默。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打？
以及，不告知真实情况真的好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碾香剑灵循循善诱，“乖，听我的，接下来，把脑子丢掉，能丢多远丢多远。”
何抒翼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就感觉脚底一空，从云层坠落，却不是往下，而是往上。世界在他眼中倒转，他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实际上却是向“天空”飞去，落入海洋。
何抒翼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
涂桑以前经常把何抒翼扔进水里，有时还会把水面冰封，逼迫何抒翼全力驱使灵力自救。
但现在的水是流动的，轻盈的，没有丝毫压迫感。何抒翼在其中深陷，完全使不上力气，更别提灵力了。
碾香剑灵喊：“说了把脑子丢掉！别思考，否则越陷越深！”
何抒翼不由得思考如何放弃思考。
于是陷得更深了。
窒息感愈发强烈，何抒翼忍不住张开嘴拼命呼吸，求生的意志盖过一切，也就达到了放弃思考的目的。
下面的君子恨松了一口气。
但何抒翼竟然缓过来了？
何抒翼慢慢适应了窒息的感觉，就像他在之前元淇菡的试炼中，最后也接受了一遍遍被剑气贯穿的事实。
他静静地感受着身体在海洋中，被水温柔包裹的感觉，火焰自指尖流出，一点一点从内向外蔓延。
火燃烧不了海洋，却能留下片刻的痕迹，一缕缕红色的丝线汇聚在水中，像是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流星。
在这个海洋与天空倒置的空间里，火仿佛星星，将海洋塑造成了闪烁的星空。
碾香剑灵默默看着这一切。
“小家伙，还真有点本事……和剑舞女应该会很合得来。”
“我本来是想让你偷拿点大乘期突破溢出的经验，没想到，看来会有意外收获了。”
何抒翼听得清楚。
偷拿大乘期突破溢出的经验？
……何抒翼有种不祥的预感。
碾香剑灵喊了一声：“小家伙，你乖乖在静水里待着，什么时候剑舞女突破了，你就跟着出来！”
“放心，没几天，如果一切顺利，你就能直接化神了！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确实没几天，也就是十多天罢了。
而在此期间，南域局势恶化迅速，内外隔绝，各有各的祸患。
辰绡这边的准备工作依旧没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