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语冰教一众弟子确实没发现媚术还有这功能。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对昏迷的人使用媚术，试都不可能试。

结果这下在危急关头，这个奇怪的功能使它一跃成为了神术。

当然，除了修为相对高的褚梧心，和天赋异禀的应绯儿，其他人用媚术聚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但无论如何，能聚就比爬来爬去在地上找人方便太多倍了。

尤其语冰教弟子还无师自通地开发出又一种新功能：

如果你听到对方的声音却无法判断她的位置，你只需让她放轻松，然后用媚术将她勾到身边即可。

没多久，语冰教就用这个功能开始了抱团。

几个人一起释放媚术，影响范围也能变大。

撼妖观则朴实地采用摸人办法，凭着相互间的默契，也找到了不少昏迷的修士。

就这么双管齐下，找人的效率大大提高，从大海捞针一跃成为守株待兔——虽然这俩都不是什么好词。

最后花了快一个时辰，他们才勉强把人找齐，安置在各个房间里。

给他们换新的面纱，再一个个涂上丹砂。

不管这些人醒来后会不会抗拒脸上被抹东西，再抗拒也得涂了。

至于还有几十个找不到的……多半是已经作为尸体被雾气吞噬了。

粗略统计，布阵人现在跌破了九百大关，只剩八百七十多了。

也就是说，阵法必然会进一步衰退。

只是这回应该没第一回那么严重，毕竟第一回是把除褚梧心之外所有的化神以上战力都带走了。

褚梧心神识因使用过度，短时间内难以延伸，便无从判断下一次衰退会在何时到来。

一片寂静里，林茵忽然问道：“梧心，南域会下雨吗？”

林茵从怀中掏出沅芷临行前给她的锦囊，也不为了什么，只是稍微找个消遣。

看不见也就算了，没人说话，冷冷清清的，林茵还真习惯不了。

褚梧心回应道：“会的，还有梅雨季，只是这个月赶不上，话说……还真一个月没下雨了啊。”

林茵不自觉攥紧了锦囊，“我老家有个说法，久雾不散便是雨。”

褚梧心问道：“茵茵很喜欢雨天吗？”

林茵说，“没什么……只是直觉，快要下雨了。”

之前毫无反应的锦囊慢慢变烫了，就好像里面正孕育着什么一样。

林茵直到现在，依旧把这个锦囊当作小孩子的玩笑话，却又不由期待若真在雨天打开，里面到底会出现什么。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阵法的衰退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雾气却没有进一步凝成实质——也可能是因为实在太浓了，就算变得更浓也看不出来了。

一些弟子逐渐从昏迷中苏醒，茫然地在灰色世界里寻求解释。

好在这次阵法衰退没有带来明显变化。

大家都闭门不出，虽然门挡不住雾气，但至少遮风挡雨还是够的。

褚梧心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叮嘱林茵，让她帮忙看着，千万不要让修士走出房门，林茵爽快答应了。

而她自己别无选择，只好撑着身子起身。神识依旧疲惫不堪，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比全盛的元婴修士要好多少。

但她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化神修士了。

她走出门。

“嘀嗒”“嘀嗒”的水声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

下雨了。

绵延不绝的细雨，倒是很符合水乡温婉的风格，褚梧心自小在南域长大，对这样的雨自然不会感到陌生。

但心头升起的那点温馨和熟稔，很快被远处的盛大水景吞没了。

南域被遮天盖地的雾气笼罩，但复归清澈的灭泽分毫不受影响，莹润的水色好像在雾霭里泛着光亮。

先前褚梧心还没怎么注意灭泽，毕竟实在精力有限，而且不到阵法边界根本看不见。

现在不得不注意了。

浩大的水幕趴伏在阵法之上，照亮了被雾霭遮蔽的前方。

褚梧心壮着胆子走上前，雨声愈发猛烈，已从绵延细雨变为了大雨倾盆。

她施展避水诀，尽力让自己的身体不染上一滴水珠。

她终于走到了阵法边界，直面那猖狂的水幕。

水依旧是安静的，无声无息的，水幕在暴雨下涨高，却没有席卷巨浪拍击阵法，而是温柔地趴伏在阵法之上。

相比愈发猛烈的暴雨，灭泽实在温和得古怪。

但这水未曾落下，像是具有粘性一般，仿佛一只巨大的水蛭吸附着阵法，试图将其吃干抹净。

褚梧心内心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灭泽好像是有生命的。

不是说生活在灭泽里的水妖有生命，而是说灭泽的水体本身有生命。

南域边境要对抗的，是水本身。

她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这点，但修士的直觉并非偶然，修为越高，直觉越灵敏。

褚梧心对现状束手无策，只能是检查阵法情况，还好，虽然雨照样下，但至少灭泽还没有渗进来。

她心情沉重地回到居所。

“诶？”却忽然踩到了什么，好像是嫩芽。

下一秒，褚梧心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托了起来，一路向上，直至云层。

变故太快，她甚至没有反抗挣扎的余地。

云朵在身边漂浮，但不止于此，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穿越了雾气，来到一片格外干净明亮的云空。

气温渐渐升高，到达一个相对舒适的温度后，巨树不再生长。

是的，托着她一路向上的正是一棵巨大的奇树。

粗壮的枝干上缀着南域边境的几百间屋子，空间极大，丝毫不显得拥挤。

而且他们摆脱了浓雾的侵扰，视野范围内清晰可见。

褚梧心神色复杂，第一反应是师父他们终于想出办法了，救下了他们。

但转念一想，来支援的大能们并没有谁是木灵根，毕竟木灵根更多属于炼丹师，擅长作战的实在凤毛麟角。

那么救下他们的会是谁呢？

还是说，这并不是救，只是妖族和他们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现在的高度，饶是褚梧心，也是很难跳下去的。

要知道修士御剑飞行都有高度限制，化神修士放神识探查高空不难，但身体也在高空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化神修士都下不去，更别提那八百多个金丹元婴了，其中还有一多半仍然陷于昏迷。

他们是从一个地方被困到了另一个地方。

褚梧心试着联系边境的阵法，还好，还稳定地维持着。

布阵人们实际还是没有摆脱前后两大阵法的范围限制，只是在南北距离上被拔高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

褚梧心正凝神思索间，林茵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挠挠头说道：“那个，我没想到沅芷给的锦囊这么猛。”

“什么？”褚梧心愣住。

林茵便把她离开前，沅芷给她的锦囊以及沅芷说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给褚梧心。

林茵叹道：“我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想到我在雨天打开锦囊，大家就直接被巨树顶起来了。”

褚梧心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茵，怎么也无法想象拥有如此奇树的人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而且，就这么轻易地给出来了？

林茵说道：“我也知道这树奇异，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梧心，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单纯归单纯，林茵也不是不知道，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这树来自妄道宗的一个八岁小女孩，那沅芷必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褚梧心了然，承诺道：“对外便宣称是某位大能出手相助，赐予南域边境奇树保身。”

“等南域边境事了，再找时机补偿妄道宗的那位小师妹。”

林茵放了心，继续问道：“不过，梧心，你那边还能联系上前辈们吗？”

褚梧心惭愧道：“事实上，从雾气进一步发展时，我就开始联系师父，但到现在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也让一些苏醒的弟子去联系自家的长辈，俱是杳无音信。

褚梧心不觉得是醉春烟等人放弃了他们，只觉得是灭泽中断了他们之间的通讯。

毕竟布阵人们自身在边境里，也是用不了通讯符的。

为今之计，一方面要等着前辈们的回应，一方面要稳住巨树上的八百多个布阵人。

林茵和褚梧心带着一众弟子清点人数，第二次阵法衰退因巨树的出现，没有任何一条生命流逝。

昏迷的人们逐渐苏醒，一醒来便看到自己在天空上，雾气也散了，不免惊慌。

而对此，褚梧心给出的解释是：“有大能出手相助，赐予南域巨树，确保布阵人的安危。”

“诸位不必惊慌，南域边境已然稳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再将阵法维持月余，胜利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自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无论信不信，修为最高的褚梧心都不敢保证自己跳下去能安然无恙，更别提其他人了。

是故不信，也得信。

至此，布阵人们的处境已暂时成为定局，互相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被禁锢于高天之上，除了布阵再无他用。

而另一边，南域边境之外，红袖教。

红袖教内部倒没什么雾气，是南域难得的净土，这些日子也接进来了不少普通民众。

可惜也只能保住红袖教自身，醉春烟研究了快半个月，也不知道红袖教和南域其他地方的区别在哪里，只得作罢。

更可惜的是，净土的“净”也仅仅是没有雾气而已。

那些被布阵人们所寄托希望的前辈们，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死亡七人——怀虚宗四人，空鞘宗两人，红袖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