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你听小幽说，哥哥说，小幽没杀人，小幽吃掉的东西，都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冥王恍然大悟：“这样吗，怪不得找不到了。那个世界的冥王可有福了。”
“还有别的小王八？”
“这个小王……”冥王想放弃这个自称了，咳了两声，“不能说，您去问那位大人吧。”
“哥哥吗？”千鸣幽神色向往，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小幽不知道怎么面对哥哥。”
“他对您很好。”
“是啊，很好。小幽不想伤害哥哥，但如果不伤害，小幽对哥哥就失去了价值，哥哥不会要小幽了。”千鸣幽无比纠结地绞着手指，泫然欲泣。
冥王和千鸣幽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主动去寻求魂魄撕裂的痛苦。
“不伤害人的话，要不您去伤害一下妖族魔族？”
千鸣幽摇头，“哥哥有一只很喜欢的狐狸，小幽吃掉别的妖族，狐狸会伤心的，哥哥说不定也会伤心的。”
“那魔族？”
“魔族好丑好丑，哥哥不喜欢，小幽吃它们，哥哥会嫌弃小幽的。”
“说到底您为什么会被饿死啊？不应该吧。”冥王想了半天，突然发觉这事从根本上就有问题。
千鸣幽不是人，是魔。人族妖族都有可能被饿死——在没修炼的情况下，而魔族从来就没有被饿死的可能性。
“小幽不知道，小幽不吃东西，就会很难受很难受，然后小幽就到这里了。”
这不还是被饿死的嘛……
话说如果真让千鸣幽饿死后进入冥河，吃掉冥河的亡魂，吃饱了，会复活吗？
冥界的规则，放在千鸣幽身上，可以说统统碎成了渣。冥王这颗爱岗敬业的心，也快碎成了渣。
不解决千鸣幽的话，冥王怀疑自己就离被天道解决不远了。
然而千鸣幽的处境在改善。
从最开始在冥界门口蜷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和冥王聊天，到慢慢能舒展身体，好奇地揪冥王的胡子，再到和涂桑重新建立联系，汇报近况。
一直到彻底摆脱饥饿的痛苦，开开心心地告别老泪纵横的冥王，回到生者的世界，回到涂桑身边。
冥王兴奋地大赦天下，把冥界服刑的有罪亡魂释放了十之八九，允许他们去轮回转世。
涂桑倒也没有抛弃千鸣幽，还是当个小孩子宠着，偶尔用自己的魂魄勾一下千鸣幽的食欲，但千鸣幽坚决不吃。
时至今日，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千鸣幽从发誓不伤害涂桑开始，就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又因为涂桑很久没玩狐狸了，千鸣幽的标准就降低了——人族他不碰，但妖族和魔族……千鸣幽是有点馋。
说狐狸狐狸就到。
看到熟悉的白毛粉眸的狐狸精，千鸣幽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想扑过去抓辰绡毛茸茸的大尾巴。
辰绡灵活地躲闪，几个回合过去，那只雪白的大尾巴摆呀摆，千鸣幽就是死活抓不到。
活像是一只成精的逗猫棒在逗一只执着的奶猫。
却可怜了身后的裴霁宁，一个不慎就惨遭千鸣幽的魔爪。
裴霁宁倒也不恼，只是呆呆地看着千鸣幽的脸。
和十二三岁时的闵青执，可以说长得一模一样，姐姐生下的原来是双胞胎吗……
不过，魔族？
裴霁宁能感受到千鸣幽身上的魔气，虽然没有普通魔物那样污浊不堪，但魔族的气味还是很明显。
裴霁宁想了想，伸出手，尽量温柔地唤了一声：“小幽。”
手里是之前君子恨塞给他的糖果，因为实在甜过头了，裴霁宁很少吃。
闵青执倒是很喜欢，想来，千鸣幽也会喜欢的。
如他所想，千鸣幽确实被糖吸引了过来。
裴霁宁把糖递给他，趁他靠近的时候看向他的后脖颈，果然，那里有一朵鲜红的玉霄花图腾。
玉霄花图腾是魔族的标志，颜色越鲜艳代表品阶越高。
“……”裴霁宁闭上眼睛。
他寻求了百年的真相，就是这样了。
裴雨是在战场上被魔族侵犯了，才生下了闵青执和千鸣幽。
所以她当时才会隐瞒怀孕的事实，生下来后却又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
裴霁宁其实不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那个山洞里丝毫没有魔气可言。
而且……裴霁宁曾对幸存的闵青执进行了极其残忍的检查，将他的骨髓一片片掰开，再一次次把探魔针刺进骨缝，依旧是一点魔气都没有。
那时闵青执才三岁。
那场检查后，裴霁宁才基本放下了心防，此后对闵青执虽仍然称不上宠爱，但也再没有虐待过。
然而现在事实告诉裴霁宁：他一直在极力回避的，就是赤裸裸的真相。
裴霁宁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检查过那个被捅死的婴儿，他身上分明没有玉霄花。”
辰绡此时还在拿尾巴逗千鸣幽，闻言说道：“人类与魔交合生下的‘夭秽’，是人是魔看的是后天的分化，夭秽极少有天生的魔族。”
夭秽，是人族对所有人类和其他物种生下的杂生子的蔑称，从名称上就带了满满的恶意——夭折的污秽。
这个世界的人族是没有任何生殖隔离可言的，能与任何物种交合后生下子嗣。
在洪荒时期，人族曾一度因这一特性沦为妖族的玩物。
辰绡示意千鸣幽暂时去别的地方玩，还没收了刚才千鸣幽从裴霁宁那里得来的糖果。
“乖，你吃这个会生病的。”
若千鸣幽能吃正常的食物果腹，也就用不着七进七出冥王府了。
千鸣幽瘪了瘪嘴，还是委屈地抱着妄道剑一边玩去了。
妄道剑哀嚎道：“不是，谁能解释一下，我什么时候回伏朔山的，为什么我在这朵食人花手里啊啊啊！”
千鸣幽精准地捂住它的嘴，就带着他去另一边玩过家家了。
辰绡的视线又落在一直默不作声蜷着的“黑大壮”身上。
挥挥手，示意“黑大壮”去找千鸣幽他们玩。
“黑大壮”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扑通扑通”地去陪他们一起过家家去了。
把小孩子们全都赶走，辰绡看向裴霁宁：“知道是魔族干的，就够了吧？你还想听更完整的版本不成？”
裴霁宁咬着牙，几经犹豫，还是点头了，“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无论如何！”
辰绡又看了下远处的“孩子们”，觉得现在的距离还是不合适，就又拉着裴霁宁走了一段路，直到进入他的书室。
这下就能确保孩子们不会听到了。
辰绡愈这样郑重，裴霁宁就愈发紧张，姐姐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辰绡要特地避开孩子们说。
“先遭遇毒手的是你的姐夫，韩澄，魔族将他的皮完整剥离，套在了自己身上。”
辰绡才说了第一句，裴霁宁就明白了，顿时恶心得恨不得呕出来。
辰绡给他递了一杯安神茶，继续说道：“魔族套着韩澄的皮去找裴雨，当时裴雨还未得知韩澄的死讯，虽然感觉韩澄不是那么急切的人，但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言尽于此，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是小孩子都该懂了。
“期间裴雨发觉了韩澄是假的，因为那魔族嚣张至极，等……怎么说。”辰绡不由皱眉，开始斟酌语言。
“等他们已有了接触，魔族突然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人皮，露出了本来面目。”
“裴雨毕竟修为以至合体，自然不会任他摆布，几下就杀死了那个魔族，然后睁开眼睛，发现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还未等她松一口气，‘韩澄’又来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语言动作。”
“裴雨当机立断杀死了他，却再一次‘醒’来，周而复始，她每次看到‘韩澄’，就会杀死他，神智逐渐崩溃。”
裴霁宁攥紧了拳头，喝着辰绡递给他的安神茶，却半分难以稳定心头翻涌的怒意。
辰绡给他时间缓和，才继续说道：“不过，被剥了皮的韩澄其实还没有死。”
裴霁宁猛地抬头，双目通红，不可置信地喊道：“他们让精神恍惚的姐姐亲手杀死了姐夫？！”
辰绡叹了口气，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魔族重新给韩澄套上他自己的皮，送去裴雨那里，裴雨一如既往认为他是假的，一剑穿心。”
“这回裴雨没有再‘醒’来，一群魔族笑眯眯地冲出来，把韩澄身上的人皮重新揭掉，然后抓着韩澄的肉和内脏往裴雨身上扔。”
裴霁宁彻底僵住了。
辰绡说道：“魔族用一次次的幻境折磨裴雨的心神，温水煮青蛙一般耗尽她的灵力，让她再无反抗能力。”
“他们把韩澄的肉抓着强行塞进裴雨的嘴里，逼着裴雨吞咽，还拉着韩澄的尸体到裴雨旁边……你明白的。”
辰绡到底也是有所不忍，努力将话放得委婉，“所以，裴雨无法判断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如果只是侵犯，或许裴雨会大受打击，但不至于击垮一个合体境修士。
裴雨经历的，是被魔族用死去的丈夫的尸体侵犯，还被迫咽下丈夫的肉块和血水。
尽管如此，裴雨还是逃离了那座地狱，回到了众妙之门。
辰绡说道：“裴雨在那样的时刻依旧没有堕落成魔，而是假意臣服，等魔族放松警惕，她修为恢复，就手刃了那一窝魔族。”
“三千魔族，无一放过。”
“但在期间，她也受了太多太多折辱。她最后的理智便是回到众妙之门，将掌门之位传位于你，然后便闭门等死。”
“她无法判断她腹中的孩子属于她的丈夫还是……所以她惶恐地等待着结果。”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没多久，裴雨就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被腹中的孩子吸收，甚至从合体境直接跌到了化神，再就是元婴、金丹。”
“普通修士怀孕不会如此，这只能证明她怀的是魔胎，可她怎么做也不能让自己流产。”
辰绡看向裴霁宁佩着的无霁剑，说道：“这丫头当时受不了主人每天用她自残，便成天自己撞墙，想主人哄她，但裴雨那时已经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