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道剑到底是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和当时的亲历者裴霁宁感慨了一声。
“其实在幻境里，最不需要保护的反而是这个黑芝麻汤圆啊。”
莫名得了个绰号的何抒翼不解地“喵”了一声。
妄道剑悲愤地回到裴霁宁的怀抱，“好你个何抒翼，白让我担心你那么久，又是交易又是驮你回来的，结果你竟然是故意的！”
“喵喵。”
“不许喵了！你好大的本事啊，说夺舍就夺舍了，疼死活该！”
于是何抒翼还真就沉默了。
妄道剑更炸了，“让你不喵就真不喵了？这时候你倒是听话了，该听的时候死活不听，不该听的时候死活都要听，你烦不烦啊！我再也不管你了。”
本来争论得热火朝天的其他四个人：“……”
在妖界围观了许久的妖族：“……”
裴霁宁默默安抚了一下“炸毛”的妄道剑。
“别摸我耳朵！停停停，那是嘴！啊啊啊，那里更不行了，你对一把剑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于是裴霁宁成功替妄道剑分担了一部分目光。
裴霁宁收回了手，看看“黑大壮”再看看妄道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要不，你先回储物空间睡？”
“好咧。”妄道剑轻车熟路地就钻进了裴霁宁的荷包里，然后颇有技巧地开始在里面打呼噜。
裴霁宁哭笑不得地摇头。
虽然之前被妄道剑的破音打断了，但他们四个人还是充分交换了意见。
易水寒纯粹是怕裴霁宁以一敌二才进来凑数的，实际上基本一个字都没听懂。
最多是意识到：裴霁宁除了那个养在宗门里又不肯相认的外甥，还有另一个流落在外的外甥。
元淇菡则很难说是比易水寒了解得更深还是更浅。
毕竟她好不容易才明白：小白……呸，千鸣幽不是花，更不是食人花。
但她明明看到过千鸣幽吞噬师兄……
抛开这两个某种意义上挺相似的刀修，真正进行交流的只有辰绡和裴霁宁而已。
辰绡在之前妄道剑求他时，刻意避开了交易的另一方——裴霁宁需要做到“把何抒翼弄醒”，并且将在“十章内”得到真相，见到千鸣幽。
修仙界的交易不是那么好做的，一言一行皆是因果。
结果元淇菡直接把事情挑明了，也不对后续负责，自顾自去研究食人花了。
辰绡现在就是心累，非常心累。
由于妄道剑和裴霁宁的交易，辰绡不得不给裴霁宁一个面见涂桑的机会。
而妄道剑之前说的是对的，“仙人知晓世间一切，若他不同意裴掌门与千鸣幽相认，那我根本不会有同裴掌门交流的机会。”
辰绡说实话，不想让任何外人接触到涂桑，在这方面他甚至比元淇菡更固执。
但是……这是师兄的意思啊。
辰绡闭眼，终于妥协了：“那我带裴掌门和何抒翼回去，元淇菡你……算了，自行安排吧。”
元淇菡道：“我会留在这里，虽然妖族一直没出来，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也在看着。”
“哦。”辰绡敷衍地回答，一边往裴霁宁和“黑大壮”身上各甩了一枚符箓。
“哦是什么意思啊？辰绡你找打是吧！”元淇菡挥拳过去，在即将碰到辰绡脸的下一秒，辰绡原地消失了，带着“黑大壮”和裴霁宁。
每次掐准了时机一个出手一个逃跑，也算是他们独有的默契。
顿时原地只剩下元淇菡和易水寒了。
元淇菡回头看了眼看似平静的妖界边境，自嘲道：“要是我……啧，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还得负责看着。”
易水寒除了看妖界外，还看了看他那快被绿植淹没了的撼妖观。
多新鲜，沙漠凭空冒出一片绿洲来，就是因为元淇菡的一滴灵液。
元淇菡本来疑惑易水寒在看什么发呆，结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嚯！沙漠里的热带雨林！”之前还是草，现在都快结椰子了。
易水寒问道：“您说，这玩意儿能活吗？”
元淇菡思索片刻，说道：“在沙漠里肯定是活不了的。”
易水寒松了口气。
但元淇菡紧接着说：“所以只要把沙漠全变成雨林就可以了。”
虽然一般情况下植物对环境的改变能力是有限的，但奈何用了灵液的植物就是可以不讲科学的。
易水寒问道：“可以阻止吗？”
“为什么？你对沙漠有感情?”
易水寒默不作声。
元淇菡突然说道：“其实我是木灵根来着，没想到吧？”
易水寒错愕地点头，并且说道：“我是冰灵根。”
无论是木灵根还是冰灵根，出现在沙漠里都多少有点诡异。
元淇菡说道：“虽然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你看，现在四处都是植物的根须茎叶。”
易水寒等着下文。
“所以……我是能顺着它们感知到，这荒漠下埋着什么的，需要我明说吗？”
易水寒沉默。
“再扎根下去的话，那些布置可都要被破坏了哦？”
易水寒深吸一口气，说道：“您直说吧，没必要……您是大乘期修士，实在没有必要威胁我。您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元淇菡说道：“我没威胁你，我也确实不清楚。”
“我对阵法没有造诣，只是刚才偶然通过根茎感受到异样。易观主，它们支撑不了多久了，无论是什么用途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易水寒欲言又止，咬咬牙，正想将实情全盘托出。
元淇菡却已经跑了。
只留下一句：“我看那椰子快熟了，先去扒拉几个尝尝鲜。”
易水寒只好把已经到喉咙口的话再咽下去。
易水寒看妖界确实没动静，就也向撼妖观赶回去。
走着走着，脚底下的绿色就渐渐消退了，露出了熟悉的没过腿半截的沙子。
等易水寒回到撼妖观时，方才的热带雨林仿佛只是错觉，一切还是他熟悉的模样。
元淇菡回到了妄道宗的院子，正坐在椅子上喝椰汁。
易水寒刚走过来，元淇菡就摆手：“我不想知道什么黑暗的历史，你等辰绡回来再说。”
“好。”
易水寒识趣地换了话题，看向有好几个树坑的院子：“妄道宗要彻底搬走了吗？”
元淇菡点点头，“搬到北域去。”
“那里可是魔族的地盘，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修仙门派。”
元淇菡道：“辰绡说很快就不是了，我估计他是想干票大的。”
元淇菡明显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易水寒就又自己找了个话题。
“武司，我之前和小何的承诺依旧生效。”
元淇菡警惕道：“什么？”
易水寒正色道：“如果全军覆没，小何就是撼妖观的新观主，妄道宗和撼妖观两个门派合并。”
“全军？”
“当时是这么说的，咳咳，不过我现在想把这个条件再弄小点。”
元淇菡把喝空了的椰子随手一丢，懒懒地说道：“我懂，你的意思是，若你身死，对吧？”
对上易水寒震惊的眼神，元淇菡撇了撇嘴，“干嘛啊，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和辰绡一样当我是傻子了？啊？”
易水寒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地上几十个空椰子壳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元淇菡到底喝了多少。
“我醉椰子，嗝，神奇吧？”元淇菡醉醺醺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易观主，呵呵，我跟你说，我要是哪天死了，骨头才不要洒沙漠里，风一吹全是骨灰。”
元淇菡用手大幅度比划了一下，“我啊，我要葬在海里，一望无际的大海里。”
易水寒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啊哈哈哈哈，好问题。”元淇菡确实肉眼可见地醉得厉害。
“等我死了，哈，等我死了，我的尸体会被辰绡磨成粉，浸透阵纹，撒进无际海里！”
无际海是人界东域连接着的海洋，作为天然的防线，挡住了许许多多陆生妖族的进犯。
要知道，水生妖族的战斗力远远不及陆生妖族。
更重要的是，人族不是没探索过无际海，却根本找不到尽头，也很难潜入深处。
元淇菡继续道：“反正都要死了，干脆再给你们做点贡献——别急着感动哈，我主要是为了师兄回来后夸我几句。”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咯咯直笑，状若癫狂。
“大海嘛不是很大的吗？师兄回来后看到海就是看到我了……嗯，这样就好。”
元淇菡张开手臂，像是在拥抱什么一样，然后一个踉跄，就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她很快又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地去捡在地上乱滚的椰子。
等全都捡完了，她便走出了院子。
留下易水寒回想着她刚才的醉话。
元淇菡说得实在有些过于详细了，而且……死后骨头的处置方式什么的。
易水寒实在很难相信元淇菡口中的“只是察觉到异样，确实不清楚”这样的话。
人界和妖界接壤有三处：南域、北域、西域。
北域是魔族的地盘，不必多说；南域有祖宗传下来的大型阵法，可以数百人甚至成千上万人结阵，威力无穷，历史上曾有过十万人结阵的盛举。
西域则依赖撼妖观在边境的镇守，撼妖观上下悍不畏死，世代传承，不求名不求利，只求护一方安宁。
西域自然也有屏障：在滚滚黄沙之下，埋着撼妖观壮士的骨骸和佩刀、配剑。除少数武器传承给后人，其他的都随着主人无怨无悔入了大漠。
守护人族的使命，不会因为生死而改变。肩负在身上的重任，即使死亡也不能轻易卸下。
血肉为阵，骨骸作基；刀剑有灵，永镇天地。撼妖观世世代代如是，第八十五代撼妖观观主易水寒亦如是。
元淇菡今日说过，“它们支撑不了多久了”，便是说的那些用来布阵的遗骨。
活人尚且会被岁月磋磨，更别提那些枯老的死物了，即使阵纹能维持其不立时化灰，也终有维持不住的时候。
此阵一日不破，则妖族一日不能大肆进犯，像影袭蚊那样的只能说是阵法防备不到的意外。
反过来说，若此阵破了……
又能上哪里去找新的布阵用的遗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