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淇菡咋舌，忽然就有点心虚。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单纯善良。

真把她当好人了吗……

但符箓已经在袖中燃尽了，契约已经形成，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此以后，这孩子和师兄相关的记忆，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会自动进入元淇菡的脑海。

与之相对的，元淇菡暂时不用支付代价，因为她刚才主动给了很多。但等到这些不足以支付何抒翼给她的记忆，契约就会从头抽起，传递给何抒翼等量的记忆。

不过对何抒翼而言，他能得到的，注定只有元淇菡的过去。因为元淇菡的过去实在太漫长了。

契约已然生效。

何抒翼却还对此一无所知。单纯地以为要像元淇菡那样，口头讲述，所以正努力回想和师父相处的片段。

元淇菡看他这样，更心虚了，好心提醒道：“我已经收下了，不用你自己想。”

“师姑是拿走了弟子的记忆？”

“你原来知道？”

“猜的，但看来猜中了。”

何抒翼道：“弟子既然说了愿意，那无论师姑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师姑想要的，弟子都不会后悔。”

“……”

元淇菡沉默良久，难得不笑了。

“师姑？”

“嗯。”元淇菡应了一声，继续沉默。

何抒翼斟酌良久，说道：“师姑您还是笑起来好看。”

成功把元淇菡逗笑了。

把这么一个正经家伙逼得说出这种话，可太不容易了。

元淇菡这一笑，也就绷不住了，假咳两声，打算把话说明白：“一方面，我怕你对师兄不利，想监视你。”

这话对何抒翼犹如晴天霹雳。

“但你刚才提起讲故事，激动的样子不像装的，所以对你的怀疑降低了。双向的契约，就是我能给的诚意。”

何抒翼犹豫了，仍然问道：“您为什么会觉得，弟子想害师父？”

“你的师祖对师兄，比师兄对你狠得多。师兄现在对你狠，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你师祖的影响。而师兄一直想弑师，你明白了吗？”

何抒翼等元淇菡话语停顿，立刻说道：“弟子绝不会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弟子可以发誓：弟子绝不会加害于师父，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抒翼！你是说我师兄大逆不道？”

何抒翼连忙低头，“弟子失言。”

元淇菡吼完也自觉失态，习惯性想拿扇子扇扇风，又想起来扇子被她扔炉子里了，只能尴尬地摆摆手。

“另一方面，小师侄，你也能看出来，我和你师叔不大对付。”

这点，何抒翼深有体会。

两个人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就动手了。

但听之前元淇菡讲凡间的事，好像他们也不是完全水火不相容。

而且，元淇菡找辰绡“帮忙”，可以随时随地找，辰绡也一定会来。

或许关系并不差？

“原因呢，比你想的简单，因为师兄。然后随着时间习惯成自然。”元淇菡一摊手，“你知道辰绡是阵修，也擅长符箓，刚才缔结契约的符箓，就是他给我的。”

“师叔也会加入契约？”

“有可能，”元淇菡才不信辰绡那么好心，“毕竟是他的符箓。”

“弟子知道了。”

把话说开了，元淇菡也自在多了，有空去翻捡下刚才得到的记忆。

没几段温馨的。

但到底是有的，而涂桑对何抒翼的一点温情，就够让元淇菡羡慕了。

元淇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师侄，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你师父？”

“如果没有师父，弟子已经死在凡间的街头了。而且，师父对弟子的好，弟子看得出来。”何抒翼声音又放轻了，“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元淇菡摇头道：“不，我看了记忆，也觉得师兄对你不一般。师兄这个人啊，多一分情都是非比寻常。”

何抒翼感觉周围的风突然凌厉起来，下意识用灵力护住身体。风刃在灵力屏障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你摸炉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用灵力护着手？”元淇菡笑着问。

何抒翼虽不知元淇菡何意，但打算去掉屏障。

“可千万别，你受伤了，还不是我治疗？”

“只是小师侄，你好好想想，师兄在的时候不用灵力，师兄不在时你就用了，还是下意识的。”

元淇菡挥散风刃。

何抒翼思考着元淇菡的问题，灵力也忘了收。

元淇菡戳了一下透明的灵力屏障，戳出个小洞，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散开。

于是又戳了一下。

哦？有点意思。

再戳一下。

……

等何抒翼组织好语言时，身上的灵力屏障已经千疮百孔，但确实还存在着。

元淇菡盯着它的残骸研究了半天。

最后伸手，去触碰已经看不见屏障的部位，也就是她戳出来的洞。

那个洞，不完全是空的。

肉眼看不见，但体修的感知极其敏锐，元淇菡能感觉到轻轻缠上手指的，若有若无的触感。

“灵力化丝？”元淇菡觉得神奇，手指翻转，触感没有减轻，也没有加深。

“弟子不知。”

“看来每天一百次练习，还是有效果的。”元淇菡乐此不疲地和看不见的东西玩耍，一步步加强试探，发现这东西耐性确实不错。

“小师侄你现在是元婴初期，对吧？”

何抒翼点头。

“这东西，哈哈，够你挡住返虚境中期的攻击。师兄真不愧是师兄啊。”元淇菡的试探结束，手指终于穿过了屏障，碰到何抒翼。

元婴，化神，返虚。

灵力屏障属于基本术法，何抒翼入世时也见识了，人手一份，比御剑飞行还普及。

但一般只能挡住同境界的，而且初期挡不住中期，中期更挡不住后期。

元淇菡指出来前，何抒翼只是觉得自己屏障比一般人厚点，但厚到什么程度，其实没有概念。

这可太厚了。

“小师侄，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之前是不是在师兄面前装可怜？”

“弟子不知。弟子只能确定，当时没那么想过。只是听师姑问了后，或许，弟子内心……是如此。”何抒翼说到后面，面露惭色。

“你的记忆里，也有过类似的行为，比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元淇菡一一指出，把记忆在这片空间具象化，放给何抒翼看。

这里是她专属的空间，几乎能做到无所不能。出去后就未必了。

何抒翼越看越羞愧。

“弟子以后一定注意。”

“除了让我增添工作量，一点用处都没有，师兄不会在意你自己弄出来的伤，只能咎由自取。”

“弟子惭愧。”

元淇菡把何抒翼快垂到地上的头扶起来，“好啦好啦，别总是低头，你可是要当宗主的人，没几天了小师侄。”

“是。”

何抒翼抬头，面上还是有点红，但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那先把自称改了。”

“诶？”何抒翼被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

“你入世也有两三年，我问你，在别人面前，你自称什么？”

“晚辈。”

“同龄人面前呢？”

“抒翼。”

元淇菡嫣然一笑，说道：“何宗主，有礼数是好事，但会衬托得我们几个只会‘你我’的，不太和谐。”

“请师姑赐教。”何抒翼不知道师姑到底要干什么，但感觉到，师姑是要让他做出改变。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何抒翼还是有些不习惯。

但师姑说，这都是必要的。

从空间出去，元淇菡带着何抒翼到池水边，拿水面当作镜子。

还好，没满头首饰。只是多了个白玉簪子束发。

元淇菡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猜到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我又不是只会一种打扮。”

“弟……”何抒翼刚张嘴，想起刚才的训练，又闭上了。

“嗯？”

“我，我知道了。”

“嗯。”

何抒翼道：“师姑，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我是剑修，这不方便。”

“你这两年入世真白入了，”元淇菡扯了下何抒翼宽大的袖子，二话不说直接拽了，“打架时把外套脱了完事，里面穿你以前的衣服呗，各不耽误。”

“当众脱衣，不雅。”

“穷讲究！”元淇菡叹气，“总之衣服得随着场合变，你可是妄道宗的脸啊。广袖显得庄重，外人面前还是这样穿好。你见哪个宗主穿窄袖的？”

“空鞘宗。”

“……”

“师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何抒翼后知后觉道歉。

“……你呀，”元淇菡没生气，就是一时说不出话，“你也学会噎我了。”

“弟子不敢。”

“……”这回是真有点气了。

教了他那么久，这自称也扭不过来。

说什么不敢？我看你很敢啊。

元淇菡在心里吐槽，嘴上还是接着说：“你没人家那实力，空鞘宗宗主合体初期，活了快千年了。你呢，元婴初期，二十岁。”

“你是天才没错，但没成长起来的天才，没资格打破规则，知道吗？”

元淇菡扔给何抒翼一颗丹药。

何抒翼接住。这丹药深蓝近黑，无比坚硬，似乎是铁制的？何抒翼还是第一次见。

但师姑手里，有什么丹药都不稀奇。

“这叫炸丹，”元淇菡一指水面，“往里面扔。”

何抒翼照做。

炸丹遇水即炸，轰隆隆一声巨响，水面炸了三尺高。池水仿佛烧开了，咕隆隆冒着气泡。

不用说，何抒翼自觉套了灵力屏障，并且这次有意引导灵力化丝，比之前下意识套的还要坚固几分。

“你好熟练。”元淇菡幽幽说道。

元淇菡看得清楚，早在她把炸丹扔过去时，何抒翼就开始套灵力屏障了，接下后又加固了一层，才敢扔。

这是有多不信她啊。

但道理还是要讲的。

元淇菡问道：“知道为什么，我要你炸这池水吗？”

“为了考验我的反应能力。”

瞧瞧，话说得多好听。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真没想炸你，虽然上次风刃是真的。”

“师姑说什么，我都信。”何抒翼很真诚地看着元淇菡说。

但依旧没撤灵力屏障。

“……”

元淇菡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被何抒翼噎得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