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抒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出声去叫真正的君子恨,但君子恨恍若未闻,其他人也对他没有反应。
何抒翼伸出手,君子恨的幻影倒是凑上来了,而其他的人,何抒翼的手一触碰就直接穿过去了。
并且,手穿过去后,那个人的脸也变成了君子恨。
何抒翼连忙把手抽回,但没有意义,影袭蚊好像玩腻了,干脆把剩下的人全变成了君子恨的模样。
于是何抒翼便被无数个君子恨围着,再也无法分辨哪个是真是假。
这到底,是什么?
“想出去吗?可以啊,只要你告诉我更多关于伏朔山的事。”其中一个君子恨笑眯眯地凑上来。
“是呀是呀,伏朔山,真是个好名字,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个顶好的人。”又一个君子恨来搭腔。
“……”
万幸,何抒翼并非孤身一人。
“让我数数,我睡了能有一、二、三……七章了!主人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何抒翼腰间的妄道剑打着哈欠醒了。
“呦呵,这场面妙啊,主人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多君子恨,真就满君全席了呗?”
何抒翼甚至听到妄道剑极其生动地咽了下口水。
也不知道一柄剑怎么发出的这种声音。
等等。
何抒翼一边躲开“君子恨们”的靠近,一边问道:“你想吃?”
妄道剑理所当然道:“是啊,你歧视剑不成?一柄剑有口腹之欲那是多么正常的事啊!”
“……正常吗。”
“仙人锻造我的时候,就是边吃东西边锻造的,你是没看到仙人的食谱……啧啧,光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何抒翼实在不敢想象涂桑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喝可乐,还没忘了锻剑的场面。
有点……可爱?
“主人你给我冷静点,别以为我来了就万事大吉了。”妄道剑无情打断何抒翼的遐想。
“可怜我这一把十三岁的老骨头哟,硬是爬了七章爬到这里,累死个剑咯。”
何抒翼也打断他道:“所以,到底该怎么破局?”
“……”
妄道剑罕见的沉默了。
何抒翼和妄道剑之间自有默契,知道妄道剑如果真不知道,只会破口大骂:“问我干嘛,你脑子是摆设吗。”
它这一沉默,就说明知道,但不好说给何抒翼听。
“是像章节那样的不好说吗?”何抒翼问。
“君子恨”们越来越多了,再不给个出路,何抒翼感觉自己会被人群活活淹死。
妄道剑沉思良久,语重心长地说:“要不,主人,咱不活了吧。”
“你看你也没有多惜命,之前试剑那回直接赌魂飞魄散了,这回也行吧。”
何抒翼愣住,甚至停了下来。
好半晌,何抒翼才轻声问道:“是,师父的意思吗。”
妄道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那就好。”何抒翼顿时又有力气继续和“君子恨们”周旋了。
妄道剑叹气道:“主人,虽然咱俩确实不对付,但我没开玩笑,这里是你最后一次可以自主选择生死的机会了。”
“……最后一次?”
“对,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得到解脱,不再理会后面的事。”
何抒翼问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嗯,”妄道剑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很不好的事。"
“比如我会死在战场上?”何抒翼问,此时他身边的空气已经非常稀薄,空间被“君子恨们”占得几乎严丝合缝。
妄道剑又是一叹:“如果只是那样,倒还好了。”
“只是?”何抒翼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好,我知道了。”
妄道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转移话题:“总之,你真的想好了,选择继续活下去吗?无论未来会遭遇什么?”
何抒翼第一时间想起了师父,紧接着想起了元淇菡不久前留给他的扇子。
上书七个大字——“好死不如赖活着”。
于是答案显而易见了。
何抒翼说:“我选择活下去。”
“……好吧,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后悔了也别找我,我可是冒着剧情崩坏的风险给了你这个选项。”
下一秒,何抒翼脊背一寒,又是熟悉的逼仄的空间。
是妄道剑内部。
妄道剑灵操控着何抒翼的身体,强行在“君子恨们”中横冲直撞。
何抒翼是拿身法周旋,才那么容易被逼入死胡同,妄道剑灵可不管那么多,用头撞,用脚踹,甚至用臀部顶。
甭管优不优雅,能突围就完事了。
何抒翼一开始还因在剑中感到不安,这下恨不得自己一辈子缩在妄道剑里不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动作!
妄道剑灵一通发疯乱撞,似乎是把“君子恨们”吓着了,一个个也不再提伏朔山的事,皆是目瞪口呆。
何抒翼在剑里听到他们议论:“不是吧,吓傻了?”
“好像是,那我们围他是不是没有意义了?”
“谁懂啊,围了个傻子。”
何抒翼:“……”
尤其妄道剑灵嘴上也没闲着,一边操控何抒翼身体发疯,一边大喊:“裴霁宁!救命啊!”
要知道,何抒翼根本不认识裴霁宁。
妄道剑灵一声喊得比一声高,最后彪着高音,直接喊破了音:“裴雨!我知道裴雨怎么死的!”
何抒翼人生第一次听到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活像是被人嫌弃后摔到地上发出最后一声巨响的破锣。
妄道剑灵喊了这一句话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强制和何抒翼换回了身体。
一道白光掠过,何抒翼被白光卷走。
妄道剑则掉落在地上,瞬间被数不清的“君子恨们”淹没。
等何抒翼再次恢复知觉,已经是在一个山洞里了。
山洞里布置简陋,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何抒翼连忙移开视线,避免自己冒犯。
床上的女人不住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何抒翼紧皱眉头,最后还是选择撕下袖子一角,用布条遮住双眼,然后转身走过去。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何抒翼找出储物空间里的丹药,他不通此道,但元淇菡留给他的确实不少。
尤其是上次试剑后,虽然何抒翼没见到元淇菡,但储物空间里被她塞了不少存货。
女人在惨叫之余虚弱地回应:“不……不需要,你出去!”声音嘶哑,很难分辨话语的内容。
可这个山洞是密封的,或者说,是被层层阵法封印了的。
何抒翼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更何况他也做不到丢下一个“重伤”的人不管。
于是何抒翼把丹药递给那个女人,“这些可以派上用场吗?”
“……谢谢。”女人几经犹豫,还是接过来了。
“可以帮我把旁边的剑递过来吗?”
女人语气和善了许多,还刻意控制着自己吐字清晰。
何抒翼此时布条遮着眼睛,看不见,但作为剑修,他自然对剑有一定的感知能力。
是故他没多费力,就找到了女人要的那把剑。
而仅仅是手指的触碰,何抒翼就意识到:此剑绝非凡品。
宝剑有灵,当何抒翼要把剑递给女人时,那把剑的剑身有明显的颤抖,似乎在抗拒什么。
女人虚弱地说:“无霁……乖,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剑身的颤抖被主人柔声的安慰平复,但它依然不肯过去,赖在何抒翼的手心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抒翼听到了极其细弱的剑鸣,像是在哽咽。
“无霁……帮帮我吧……杀掉他们。”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何抒翼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何抒翼愈发不知道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霁剑最后还是回归了主人的怀抱,何抒翼只听到“噗呲”的响声。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女人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何抒翼颤抖着手指,想确认她是否还活着,又害怕冒犯。
最后还是凭着剑修的灵觉,重新找到了无霁剑。
它插入了一个极其娇小的身体的胸膛,血液滴滴答答地流着。
何抒翼不敢把剑拔出来,那孩子显然已经没救了,但是……
正在这时,何抒翼的衣角被轻轻碰了一下。
顺着衣角摸过去,何抒翼找到了另一具小小的身体。
还活着。
是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孩子。
何抒翼茫然地感知着这个脆弱的生命,他竟然扑进了何抒翼的怀中。
何抒翼僵硬地抱着他,不知所措。
一切都太突然,也太诡异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阵法被破除,即使何抒翼依旧用布条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光线一下子明亮了。
“何宗主……竟然是你?”
好半晌,何抒翼才认出这个声音的来源——众妙之门掌门,裴霁宁。
何抒翼就这么抱着孩子,被裴霁宁拉出山洞,掀了蒙眼的布条。
此时的裴霁宁与之前在空鞘宗宗主大殿时见到的不同,虽依旧男生女相、病弱缠身,但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而非玄黑襦裙。
腰间佩折扇,端的一个风流才子模样;而非腰间佩剑。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裴霁宁瞥了一眼山洞 ,问道:“何宗主,你都看到了?”
想起何抒翼之前布条蒙眼,裴霁宁改了口,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对吧?”
何抒翼诚实地摇了摇头,把自己听到的和感受到的都告诉了裴霁宁。
裴霁宁没想到,何抒翼竟然不知道分娩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没选择解释,只是说:“山洞里的是我的姐姐,裴雨,如你所知,是难产去世的。”
何抒翼愣住,“如我所知?”他甚至不知道难产是什么意思。
但没多久,何抒翼就想起了之前妄道剑灵喊的那句:“裴雨!我知道裴雨怎么死的!”
“……抱歉,裴掌门,那句是我的剑灵喊的。”
裴霁宁惊讶道:“你竟然和剑灵互换身体?”闻所未闻。
“不过也是,我实在没法想象你边……撞,边……破音高喊的样子。”
何抒翼顿时羞愧地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