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君子恨也说了影袭蚊的事,可能会让人看见幻影。”
何抒翼点头,将自己之前经历的“满君全席”告知了裴霁宁。
当然,没提到妄道剑和他的对话。
只是说妄道剑控制他的身体,助他突围,自己却被“君子恨们”困住了。
裴霁宁听罢,若有所思,说道:“你的佩剑,倒是有几分玄妙在身上。”
不过裴霁宁很识趣地立刻转了话题,说起他自己经历的幻象。
原来,当时在大殿里,何抒翼摔落的茶杯,不是别人的,正是裴霁宁在幻象里喝的茶。
何抒翼误打误撞破了裴霁宁的幻象,把他拉回了现实。
“可我晚辈明明瞄准的是那妖物的头颅。”何抒翼不解道。
裴霁宁点头,“但所有影袭蚊的幻境都是相通的,一破全破。”语气中带了几分遗憾。
“我与你不同,我是自愿耽于幻想的,自始至终都很清醒,怎么说我也是合体境修士。”
“自愿吗……”大概就像元淇菡很享受无数个涂桑的存在一样吧,何抒翼并不打算多问。
但裴霁宁却自己展开说下去了。
“当时我回到了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姐姐的时候。”
“姐姐给我倒了一杯安神的茶,说要我安心等她凯旋,还让我……”
裴霁宁苦笑,说道:“让我准备她和姐夫的婚礼。”
"啊,你别误会,我们是亲姐弟。"想到自己表情可能产生歧义,裴霁宁连忙补充。
而何抒翼眼神澄澈,完全不知道刚才的话能产生什么误会。
裴霁宁在心里估摸了一下:以何抒翼的纯情程度,接下来的话就算说了,估计何抒翼也听不懂。
他总不能先给何抒翼……啊,用君子恨的话来说,“科普”?
于是后面的话生生被裴霁宁咽下去了,直接到了结局。
“总之,后来姐夫在战场牺牲了,而姐姐独自一人归来,只说自己要闭关,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我再也没看到过姐姐,姐姐不允许我找她,还突然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我。”
“等再看到姐姐,就是刚才的场景了。”
裴霁宁接过何抒翼一直小心抱着的婴儿,碰一下,婴儿就消失了。
“姐姐生了两个孩子,捅死了一个,自己也力竭身亡了,而另一个孩子,被我隐瞒了身世收为徒弟,抚养成人。”
裴霁宁说得轻描淡写,何抒翼却陷入沉思:“所以果然,父母都是不喜欢孩子的吗?”
“啊?”裴霁宁没想到何抒翼会得出这么个结论。
何抒翼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道:“抱歉,晚辈一时联想到了了幼时的自己。”
“裴掌门请节哀。”
裴霁宁挥挥手表示没事,忍不住问道:“何宗主幼时?”
何抒翼点点头,“晚辈幼时即被视为不祥,听人说,刚出生就被扔到了河中,只是大难不死。”
裴霁宁愣住,连忙问:“那何宗主,你如何看待你的舅……不是,我的意思是,母亲?”
何抒翼平静道:“不认识,无所谓看不看待。”
“……这样啊。”
何抒翼道:“其实晚辈有一事不明。”
“你说。”
何抒翼问道:“为什么您要告诉晚辈这些?明明您可以不必说。”
裴霁宁想了想,说道:“因为你的佩剑说知道我姐姐的死因。”
“我完全可以看着你死的,只是因为这个,我出手救下了你。”
事实上,裴霁宁从见到何抒翼起,虽然语气温和态度友善,不自称“本座”而是自称“我”,但从头到尾都没笑过。
说这句话时也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何抒翼道:“那您应该救的是妄道剑,而不是晚辈。”
裴霁宁摇头道:“影袭蚊奈何不了无生命的东西,比如剑灵。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看看那边的场景。”
说着,他带着何抒翼看向一块漂浮的空中荧幕。
“电影?”何抒翼认出来,这东西以前常在元淇菡居所看见。
裴霁宁道:“嗯,老君研发的,不过不普及。他还说要弄网络什么的,有一段时间成天往蜘蛛窝里跑。”
“不过这种情况,好像有别的名称……似乎叫什么实时转播?”
裴霁宁和何抒翼都没管对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名词,统一认为是君子恨的问题。
荧屏中,妄道剑走位极其风骚,刺一下就能串糖葫芦一般串起六七个“君子恨”。
然后“吃掉”——实际是等他们消散后纳入自己的剑气中。
到底是君子恨的模样,何抒翼不忍再看。
不过确实能放下心了:妄道剑不仅没事,而且在大快朵颐,大有乐不思蜀的趋势。
既然影袭蚊伤不了没有生命之物……比如剑灵,那这或许是一个破局的法子。
易前辈有救了,何抒翼欣喜地想。
裴霁宁收回荧幕,似乎知道何抒翼在想什么,浇了盆冷水。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你家剑灵对付的只是一只落单的影袭蚊。”
没等何抒翼反应,裴霁宁很快改口道:“严谨点说,是影袭蚊的影子的一小部分。”
何抒翼问道:“影子?”
“对,影袭蚊本体还都在西域边境聚着呢,影袭蚊是不能离开族群的,离开族群的只是影子。”
何抒翼琢磨道:“既然说是影子,那应该是不能繁衍的?”
裴霁宁有点惊讶他一下子就能想到这里,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赞赏,补充道:“没错,而且影子有且只有一个,所有的影袭蚊加起来只有这一个影子。”
这下何抒翼明白了。
“所以,君宗主并非没有察觉被附身,而是故意为之,为了把影子引过来。”何抒翼缓缓道。
裴霁宁点头,“对。”
何抒翼得了鼓励,继续半猜测半推断地说道:“您之所以会与晚辈一样陷入幻境,一方面您是自愿的,另一方面您与君宗主提前商议,决定在幻境里对付影子。”
裴霁宁点头,“你说得对。不过,你叫老君什么?”
何抒翼道:“君宗主。”
裴霁宁道:“你之前不是叫他哥哥的吗?”
何抒翼顿时愣住,“哥哥……”自从碾香剑灵出现后,何抒翼就下意识舍弃了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
于是裴霁宁露出了看见何抒翼以来第一个笑容,“嗯。”
何抒翼缓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裴霁宁是想让他也叫“哥哥”。
裴霁宁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何抒翼看。
何抒翼终于还是松了口:“哥哥。”
“嗯!乖。”裴霁宁气场一下子变了,还揉了一把何抒翼的头发。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何抒翼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这世上阴晴不定的不只有元淇菡。
裴霁宁道:“想不想让我把妄道剑带回来?”
“想。”
“那再叫一声哥哥,我就考虑一下。”
何抒翼于是难为情地叫了第三次,“哥哥。”
一道白光闪过,何抒翼腰间缀上了熟悉的重量,妄道剑吃饱喝足,回来还没忘打了个嗝。
也不知道一把剑到底为什么还能吃撑了。
裴霁宁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我已经给了你充足的食物,再不说的话,我下次就不一定给你什么了。”
何抒翼默默摸了下妄道剑的剑鞘,剑灵和主人可以交流,但剑灵和其他剑修应该是不可以的。
正当何抒翼打算替妄道剑回答时,妄道剑开口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裴霁宁表面不显,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威胁,“哦,这么说来,你刚才是在空手套白狼了?要知道,我能救下你的主人,就同样能……”
妄道剑立刻打断道:“十章!十章以内必有结果。”
“十章?”
妄道剑说:“具体的我不能说,我只是告诉你,你离真相不远了。”
裴霁宁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之前操控主人的身体时,对你发了心魔誓!若你十章内未得到真相,何抒翼就会爆体而亡。”
何抒翼本来听着他二人争论,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尤其这心魔誓……何抒翼没忍住问妄道剑:“什么时候?”
妄道剑有点心虚:“呃,幻影议论你是傻子,你缩在剑里无地自容的时候。”
“……那真是谢谢你了。”
妄道剑道:“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
妄道剑补充道:“主人你别怪我,我如果不替你发心魔誓,裴霁宁那心黑的,怎么可能信你还救你。”
一旁突然被点名的裴霁宁幽幽道:“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在呢。”
妄道剑顿时不说话了,装作一把纯良无害的哑巴剑。
裴霁宁扶额,“弟弟啊,你的剑可比你活泼多了。”
何抒翼尴尬地笑了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总之,虽然不知道十章是什么意思,但我寻了千年真相,也不差这一会儿。”
裴霁宁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山洞,“走吧,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该问的我也都问完了。”
“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
裴霁宁笑着说:“老君在外面估计等急了,我们快一点。”
何抒翼问:“晚辈还是不知,该如何在幻境中对付影子?”
裴霁宁说:“老君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一种叫气球的东西?”
何抒翼点头,紧接着问:“所以,是要让影子吸收什么,最后过犹不及爆炸吗?”
裴霁宁认可了他的说法,并说:“你可以猜猜,我们要喂给它什么。”
何抒翼道:“晚辈不知,还望裴……哥哥指教。”
裴霁宁一听到何抒翼喊“哥哥”,就会自然地笑笑,“行了,别这么拘谨,一口一个‘晚辈’的。”
裴霁宁没回答何抒翼的问题,而是挥手,四周的景象顿时化为乌有。
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
“弟弟,记住,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包括我。”
话音刚落,裴霁宁的身体就消失在原地。
没有任何告别或预兆。
何抒翼再次孤身一人——不,何抒翼看向了腰间的剑,正要开口。
下一秒,妄道剑也毫无预兆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