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抒翼昏睡了三日。
明明身上的伤都愈合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可就是醒不过来。
君子恨和易水寒都尽了力,在自己的门派里努力找医师——很巧,两个门派都没什么正经医师,全是战士。
易水寒又一次愁眉不展地走进来,却惊喜地看到何抒翼坐起来了。
只是眼神很空。
然后,易水寒看到何抒翼慢慢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里。
似乎很不安。
易水寒慢慢走过去,放轻了步子,“小何,是我。”
没有应答。
过了一会儿,何抒翼闷闷地说:“对不起,易前辈,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有点……累。”
“好。话说小何,这把扇子和这壶酒给你,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但是应该是给你的没错。”易水寒把东西塞给何抒翼,就走出去了,没忘了把门关上。
何抒翼又缩了一会儿,才慢慢打开身体。他感觉心里有什么压抑着,急需爆发。
易水寒给的东西被他暂时放在一边了,没看。
他没死。
那之前的一切,只是噩梦吗?
可是太真实了……一直到现在,何抒翼都不敢看自己,生怕又看到一片片薄薄的肉片在空中漂浮。
好痛苦。
“师父……”他又开始一遍遍重复这个称呼,仿佛这样就能安下心。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没发生。
那最后的时刻,是师父救了他吗?
生死边缘,何抒翼其实经历了不只一次,但之前每次他都很清楚,师父会在最后关头停手。
这次才是第一次,真正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依旧被师父救下了。
梦魇……
只是他自己太害怕死亡的结果,对吧?没必要纠结太多。
现实中他是被师父看着的,护着的。
这就够了。
何抒翼竭力去安慰自己。
但事实上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更多。而如果想得到更多,他就必须参悟更多。
师父说过,生死之间有大造化。
这次,或许就是个难得的参悟生死的机会。
易水寒刚把好消息分享给君子恨:“老家伙,小何醒了!也没傻,还能说话,就是有点闷闷不乐的。”
君子恨指了指天空。
易水寒看过去,愣是没看出有什么好看的。
君子恨道:“劫云。”
易水寒道:“哦,劫云啊……等等,劫云?雷劫那个?”
君子恨点头,补充道:“非雷。”
“……你开什么玩笑,哪有劫云不降雷的,难道让它下雨吗?”
易水寒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劫云凝聚的征兆,要不了多久了。
君子恨摇头,道:“不是,下雨。”
易水寒接口:“我就说嘛……”
君子恨脸色莫名其妙,犹豫半天才说:“火。”
易水寒比他更莫名其妙。
“他说,不能,放火,烧山。”
易水寒道:“哈?”
不是说雷劫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放火烧山上了。
“撼妖观,非山,走。”
易水寒挠头,道:“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带弟弟,走,立刻。”
也不管易水寒听不听得懂,君子恨拽着易水寒就往房间里冲。
一手易水寒,一手何抒翼,还眼疾手快把扇子和酒拿上了。
一眨眼的工夫,三人就传送到了撼妖观。
撼妖观和空鞘宗之间有祖宗留下的传送阵法,易水寒当初就是带何抒翼这么去的,现在也是这么回来的。
这个快捷的传送阵法,至今是修仙界之谜。君子恨和易水寒虽然会用,但也仅仅止于会用了。
何抒翼到了撼妖观。
劫云自然会跟过来。
易水寒道:“老家伙你太小气了,借你地方渡个雷劫都不行。”
君子恨摇头,道:“非雷。”
得,话题又要绕回去了。易水寒抬头观察劫云,忽然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气息……
“不是吧,真是火?天上要下火了?火劫?”
君子恨点头。
“这真的有可能吗?”
君子恨道:“没,听过。”
易水寒沉默。
他知道何抒翼体质特殊,但没想到特殊到这地步,连渡劫都和别人不一样。
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以后何抒翼渡劫,绝对不能有外人在场。否则……
君子恨问道:“你,担心?”
“倒是不担心小何能不能成功,只是担心,如果这件事被修仙界知道……”易水寒叹气,“修仙界容不下异类。”
君子恨道:“你我,异类。”
易水寒苦笑道:“老家伙,我就这时候羡慕你,你比我可单纯多了。是,咱俩也算异类,可是,不一样的,咱俩只是招人恨,不至于被怀疑什么。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君子恨道:
“我,不懂。”
“但,保护,弟弟,一起。”
易水寒点头。
难觅与白虹一同出鞘,不为争斗,只为合力封锁此方空间。如此天地异象,必须掩人耳目。
难觅在空中化作无数道虚影,白虹在其中横冲直撞混淆视听。旁人看了,只当是他俩又在闲得没事打架。
易水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家伙,你说,如果小何隔几年就突破一次,修仙界是不是要觉得咱俩决裂了?”想想就好笑。
君子恨和易水寒一百年一比,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日后真要常常为何抒翼遮挡,那间歇就要大大缩短了。
君子恨不懂,道:“不能,决裂。”
易水寒笑得更开心了,拍拍君子恨的肩膀,“好好好,不决裂!”
老家伙听不懂话的样子可太好玩了哈哈哈。
何抒翼正进入入定状态,连被转移了位置都不知道。
劫火降下时,何抒翼睁眼,更无暇顾及什么,专心渡劫。
君子恨和易水寒退得远了点,难觅和白虹在劫火范围以外缠斗。
“难觅没事了?”
“睡了,几天,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话说一把剑怎么这么贪睡,我的白虹就一直精神抖擞的!果然武器随主人。”
君子恨瞥了他一眼,难觅攻势加强。
“诶诶诶,老家伙你不厚道!”
君子恨道:“难觅,伤心。”
“那也别拿我家白虹撒气啊!”
易水寒和君子恨是没打起来。
但宝剑有灵,宝刀亦有灵,便假戏真做了。剑灵和刀灵各不服气,扭打在一处。
两把武器的主人听到了它们的对话:
“你才贪睡,你全家都贪睡!”
“什么?敢说我主人贪睡!揍你哦。”
“……”
二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半晌。
“哈哈哈哈老家伙你剑灵可比你活泼多了!”
“刀灵,护主。”
“是吧?白虹可喜欢我了哈哈哈。”
这边气氛其乐融融。
那边何抒翼已经被劫火吞噬。
这是他每突破一次都必须经历的,一次比一次痛苦,每次几乎都是经历一次重生——如同凤凰的涅槃。
换句话说,被杀死一次,再活过来。
但现在,与梦魇相比,不算什么了。
以前每次都是一场煎熬的历练。
现在……
何抒翼觉得才刚刚开始,可突破已然结束了。他诧异地感受着体内的灵力,确实是元婴后期了。
不得不说,格外轻松。
何抒翼没反应过来,那边斗嘴的两个人,天上斗法的两把剑,也都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
易水寒啧啧称奇,“有个……一刻钟?这速度比你的剑还快。”
君子恨道:“九分。”
“我本来都做好了三天三夜起步的准备,小何真是个奇人哈哈哈哈。”
君子恨点头。
何抒翼适应了□□内灵力的变化,便去跟两位前辈道谢。
“你,不笑了。”君子恨道。
何抒翼愣了下,才重新勾起一个浅笑,唤道:“哥哥。”
“嗯。”
“小何你没事了吗?那快点快点,把这酒喝了,还有扇子记得看!我和老家伙一直忍着呢。”
何抒翼双手接过。
扇子一打开,何抒翼这下发自内心地笑了,“师姑的手笔啊……”
一看就是师姑的字。
虽然落款写的是师叔。
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何抒翼暗自记下。
师姑难得来一次,定然不会只是跟他开个玩笑的。
然后是酒。
一打开,就是桃花酿的甜味,何抒翼闻了一会儿酒香,但没喝。重新封好,打算把它埋在妄道宗院子里。
“小何这是,舍不得喝?”
何抒翼点头,道:“因为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你想要酒,我也很多嘛。”
“谢谢易前辈。”
“哈哈哈跟我还道什么谢,小何你啊,真是的。”易水寒打量了下周围,“你寻剑回来,下一步,我没记错的话,要补个拜师礼?”
何抒翼怔住。
这几天经历了太多,他还真快忘了。寻剑的目的,是为了洛衡啊。
君子恨也后知后觉把无名剑拿出来,递给何抒翼,“你,试剑,赢了。”
“谢谢。”何抒翼双手接过。
君子恨道:“我,看你,徒弟。”
是要参观拜师礼吗……
何抒翼带着君子恨和易水寒回到妄道宗所在的院落。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院中响着:
“偷懒就没有饭吃!”
“给老娘跑,腿断了都给老娘跑!”
“那边那个,没吃饭吗,练剑练得软绵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跳舞呢!”
被骂的弟子委屈地说道:“可我就是没吃饭啊,师姐。”
沅芷道:“你再抱怨,宗主回来前你都别想吃饭了……诶?”
话音刚落,沅芷就尴尬地看到了正踏入院中的宗主何抒翼。
何抒翼笑道:“我回来了。”
沅芷不慌不忙,一吹哨,散乱的弟子们立刻聚在一起,排成两排,高个子在后,矮个子在前。沅芷在前排中间,洛衡在后排中间。
齐声道:“宗!主!好!”
何抒翼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几天,沅芷到底对弟子们做了什么?不过好像也不是坏事。
易水寒若有所思,看向旁边的君子恨,果然,君子恨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整得不错啊,咱俩门派也来一个?”
“不错。”
于是易水寒拍了拍何抒翼,道:“你把你家这小姑娘借我几天呗?我也想这样。”
何抒翼道:“她愿意的话。”
沅芷爽快应道:“莫得事!”
易水寒笑道:“好!我就喜欢痛快人!以前不知道小何你还藏着这宝贝啊哈哈哈。”
沅芷严肃道:“在修仙界推广军训,吾辈义不容辞!”
“军训?好好好,义不容辞!”
易水寒很快和沅芷聊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