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只是在屋里的大堂,何抒翼端坐高位,洛衡叩首敬茶,仅此而已。
易水寒安排着弄了些香薰和束脩,他其实想弄更好点,但何抒翼说这样就足够了。
见证的人也不多,除却妄道宗十几个弟子,也就君子恨和易水寒二位。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仪式,让洛衡的身份终于有了归宿。
“师父。”洛衡唤道。
“嗯。”
何抒翼,也实现了从一个人的弟子,变成一个人的师父的转变。
易水寒跟君子恨说:“你有没有觉得小何突然变成熟了点?”
君子恨道:“弟弟,永远,弟弟。”
易水寒哈哈大笑。
拜师礼中最后一个环节,本应是师父传授门规与训话,弟子聆听。
妄道宗没有门规,何抒翼也没有现场编一个出来的念头。
在喝完洛衡敬下的茶后,何抒翼便将无名剑从储物空间取出。
洛衡呼吸一滞。
这是,要给他的剑吗?
他其实没抱有多大希望的,毕竟说实话,妄道宗实在还太贫弱。
名剑难寻,多的是强者盯着无主的宝剑,妄道宗显然还没有和他们竞争的资本。
他期待的不高,能承受住他将灵力注入剑中一段时间即可。没有合适的剑,纯阳之体的火焰就必须压抑住。
洛衡没想到,师父为他寻来的真的会是一把好剑。
在看到这把剑的第一眼,洛衡就明白了:他的本命剑,非它不可。
剑修的直觉告诉洛衡,这把剑在他手中,远比妄道剑在他手中要好得多。
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
洛衡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剑之间互相吸引,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直接讨要的冲动。
调整呼吸,洛衡这才恭敬地从师父手中双手接过。
洛衡情绪一激动就喜欢舞剑。
此刻忍耐得手指都在发抖。
他终于有了一把,自己的剑。
妄道剑则物归原主。
何抒翼手指抚摸过剑鞘,感受到里面的剑灵还在沉睡,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依何抒翼对妄道的了解,它应该没有受伤,只是气得不想理他,就自己呼呼大睡去了。
毕竟真受伤了,这家伙肯定会憋着火,一见到他就破口大骂吧,还得是边骂边吐火那种。
叙旧得等之后了。
最后一个环节。
何抒翼道:“洛衡,为你的剑起名。如不出意外,这柄剑将成为你的本命剑,你自己应该也有所预感。”
“不必着急,谨慎考虑。”
本命剑,如同妄道之于何抒翼,难觅之于君子恨。
一旦确认就是终生,命运相系一处,甚至有剑修会选择与本命剑同生共死,剑毁即人亡。
剑修为本命剑起名,重要性不亚于父母为孩子起名。
妄道剑比较倒霉。
在它眼里,它这个名字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和宗门一个名字,很难说不是何抒翼偷懒。不如之前十几年里何抒翼只叫他剑灵。
但何抒翼确实是认真想的这个名字——准确来说,是认真地想给宗门起的名字,然后说给师父。
涂桑当时反复问了他几遍,确定要这个名字吗。
何抒翼不明所以,一遍遍回答确定。
最后师父说:“若果真确定,‘妄道’二字,亦为剑名。”
此前,何抒翼因为一直得不到师父认可,迟迟不能为剑取名。
四舍五入,这名字也算是师父给他的剑赐下的,何抒翼很开心。
开心到何抒翼出了门就把妄道剑叫醒,告诉它这个好消息。
妄道剑幽幽道:“二十岁了,才得到仙人的认可,你高兴什么?要是咱俩换一下,我十岁就能建抒翼宗。”
何抒翼道:“你十岁时我二十岁。”
妄道剑没想到何抒翼会怼它。
一气之下,就像现在一样,睡过去了,一睡就是几个月。
回到现在。
洛衡早有了主意,道:“离火。”
何抒翼问道:“易经的离卦?”
洛衡道:“是,弟子请师妹占卜过,占得此卦。又觉得此卦与弟子甚为相符,于是决定以此为剑之名。”
离火剑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通体的玄黑都变亮了一点。
“沅芷吗?”
“对,沅沅她年岁尚小,却博学多才,涉猎极广……她自己说是涉猎,但弟子很多时候,觉得不止。”
何抒翼看向沅芷,后者笑着招了招手,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好。”
拜师礼结束。
平静的时光重新开始流转。
君子恨做客几天就走了,期间闲的没事会和何抒翼分享一些涂桑的东西,给何抒翼的书房留下了许多零食饮料玩具——不知怎么被沅芷发现了。
“宗主宗主,我想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也要!”
于是何抒翼给沅芷和弟子们分了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偶尔会看到沅芷在练剑时给洛衡喂食,他一口她一口,洛衡耳朵都红了,剑倒是没停过,也不知道会不会呛到。
涂桑口味偏甜,喜欢的东西基本小孩子都喜欢,何抒翼也乐于看见孩子们高兴的样子。
西域本就贫瘠,荒漠大片大片包绕着撼妖观和妄道宗,出行不易,零食杂碎难得。
对其中很多弟子来说,就像当年的何抒翼一样,是第一次尝到甜味。
小孩子总是贪心的。
何抒翼对上孩子们期待的目光,打算从剩下的零食里再拿出一半分出去,虽然他自己都还没吃。
沅芷吹了一声哨子。
弟子们瞬间列好队。
沅芷嘻嘻一笑,朝何抒翼说:“宗主,过犹不及。”
她转身,手一扬,娇小的身体平白生出几分威严来,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弟子们响亮地齐声回答:“是!”
“昔日撼妖,妄道之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边城萧条,北风吹雁。和约结束,妖族魔族接踵而起,争相进犯,不胜其扰。
因之,撼妖之观,屹立边境,妄道之宗,与其并肩;为此忠心热血之辈,一展抱负,吾等羽毛未丰,剑亦随身。”
“吾等居安稳之所,不见狼烟而见炊火,理当感激庇佑,一心进取;何期反慕饴糖,荒废剑术,再三索要,令人失望!”
沅芷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她想说的经典台词:“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为了说这一句话,她套了一段话。可以说是为一碟醋包了十盘饺子。
不过看台阶下,弟子们都面露羞愧,沅芷知道这段话还是有用的。
打一个巴掌,就要给一个甜枣嘛。
沅芷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
“想吃糖?可以。但不许不劳而获。今后妄道宗将采取积分兑换制——嘿嘿,宗主,可以吗?”沅芷说到一半才想起何抒翼就在她旁边呢。
何抒翼问道:“何谓积分兑换制?”
“表现好积一分,比如晨练时,挑出三四个表现好的加分,类似还有中午晚上,吃饭吃得快,比如我,也能加分……积够十分,就能换一颗糖。不过具体宗主你定,我就举个例子。”
“听着不错。只是十分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以前我们一颗糖都吃不着,现在有的吃就很好了!”沅芷招呼一下其他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弟子齐声道:“是!”
看这架势,何抒翼默默把“为什么吃得快也能加分”这个问题咽下了。
“散会!”
“是!”
沅芷又一吹哨子,弟子纷纷退去,练剑的练剑,练体能的练体能。
只剩下沅芷和何抒翼在书房门口。
“嘿嘿,”沅芷娇俏一笑,“宗主,您说,我刚才的表现值不值十分?”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何抒翼失笑,“值。”
沅芷一蹦三尺高,拿着糖就溜了。
留下何抒翼原地思考。
沅芷,才八岁吧?
但这几天,何抒翼越想越觉得,沅芷好像比他更适合当宗主。
……是沅芷太聪明,还是他太笨。
这是个问题。
莫名其妙,何抒翼想起师姑讲过的那些故事——他是不是挺像,那些被架空的皇帝?
但沅芷对他肯定没有恶意。
只能说,他这宗主果然是不够格。
就像糖……才十几个孩子,他都满足不了吗。还是得多赚钱啊。
想到此处,何抒翼提剑前往边境。
宗门内部有沅芷他就很安心了。
至于宗门外部,他这个宗主要做的,就是保这些孩子们平安,多赚些钱改善条件,回来再教教徒弟。
曾经只是历练时,何抒翼不会考虑钱的问题,杀妖的目的很单纯——为了保一方平安,但现在肩上有了责任,杀妖也是为了赚钱养宗门。
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或许也是成长的一环吧。
边境。
“何宗主,久违了!”有撼妖观弟子跟他打招呼,顺便提了一坛子酒过来,“喝吗?”
何抒翼道:“盛情难却。”
那撼妖观弟子席地而坐,道:“这几日妖族不知道在搞什么,几天看不到一只妖,我还想用它们多换点酒呢,泡汤喽,这就是最后一坛了。”
何抒翼道:“边境素来不安稳,几日不见战事,确实奇怪。”
“是吧?我们都猜,是要出大事了。你也知道,圣桂和约过了那么久了,鬼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爆发两族大战了。”
“本来我和我道侣,你也知道的,茵茵,约好了这几天结婚,还想着你要回不来,那婚礼怪可惜的,毕竟咱俩也是好几年的老哥们儿。”
突然有个女声喊道:“余朗!”
余朗顿时精神了,喊道:“茵茵!”
林茵走过来,坐在余朗旁边,“何宗主来了你也不叫我一声!又背着我喝酒,来,快给我来一碗。”
“茵茵,就剩最后一坛了,别一下子喝光了,何宗主好久没来,给他留多点。”
“我知道,谁像你啊!”
林茵喝下一碗,道:“这下何宗主回来了,咱俩婚礼也不愁人不齐了,趁早结吧。”
她看了一眼平静的边境,风吹起她的长发,“我总觉得……不,还是不说了,怪不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