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时,韩清露就收到了张方初的消息,施平表现得如此硬气,让她和庄靖云都颇为吃惊。虽然仍有一定可能是一出苦肉计,但两人都认为到了不得不冒险的时候。
谢晞与张方初刚出馆驿,杨绰便带着手下几人潜进了馆驿,很快摸到了关押施平的那间小屋子。屋子门口守着四个州兵,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的士兵,不难对付,但杨绰看得清楚,谢晞出去时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那么另一个随从很有可能就在这屋里守着。
虽然还没见这两个随从动过手,但一看他们走路时的脚步,杨绰便知这二人都是高手,因此不敢轻视。他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个手下守着院门,接着又打了个手势,立刻又有三个穿着普通短打、蒙着面的手下从不同的角落里窜出来袭向门口,那几个州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击晕在地。
门内毫无声响,一个蒙面人轻轻推开了门,除了墙边的简陋木板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施平,屋内空无一人。打头的蒙面人正想往上看,就觉眼前飞过一个黑影,脖子上已受了一记重击,随即背上也挨了一掌,瞬间倒在地上。跟在他后面的两个蒙面人反应也是极快,在他受到第一击的时候已经冲了上来,与谢晞的那个随从缠斗起来。
两个蒙面人都是好手,但那随从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杨绰趁着三人在院中你来我往打的难分胜负,悄悄绕到另一边,从窗户跳进了小屋。屋内,施平正毫无生气地平躺着,额头上厚厚的绷带渗出了血迹,白胖的脸上全是乌青和擦伤;杨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瓶塞在他鼻子下面放了一放,没一会儿,施平醒了过来,杨绰捂住他的嘴,右手拿出太子那枚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瞬间睁大了眼,便轻声道:“别出声儿。”
施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玉佩,然后眨了眨眼。
杨绰将手移开,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送到施平嘴边:“这药是江南的百里神医炼制,吃了它能保你性命无忧。”说完见他眼神犹疑,便又补充道,“我要杀你,还用不上毒药。”
施平听了这话眼神更黯了,认命般张开嘴将那药丸含了进去,杨绰拿起床边的水杯给他喂了两口,看着他将药丸吞下,才继续说道:“认得这玉佩?”
“认得,是太子殿下的玉佩。”施平说着,眼里竟流下泪来。
杨绰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态:“你为什么要陷害太子?”
“没有!我没有陷害太子!”也不知是那丸药起了效,还是过于激动,施平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
杨绰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儿点!”
可谢晞那随从已经听见了门里的声音,急欲回到小屋里,两个黑衣人连忙缠得更紧,让他一时难以脱身。
杨绰明白时间紧迫,又见施平的神态不似作假,便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脸来快速说道:“我等来此便是为还太子一个清白,你若真没有陷害太子,就告诉我你和王木沅瞒了什么。”
施平小声道:“可韩姑娘不是和谢晞一道的?”
“呸,谁说他们是一道的!”杨绰啐了一声,“我家夫人那是虚与委蛇,否则太子殿下怎么会把这玉佩给她?你再看这个。”他又取出了太子给韩清露的信,展在施平眼前。
施平这才完全相信了他,神情又激动起来,但这次他控制住了声音,低声道:“我对不起太子殿下,我没有陷害他,却无心害了他,咳咳咳......”
杨绰:“没时间让你忏悔了,回答我的问题!”
施平微微点了下头,轻声道:“王知县收到殿下的赈灾方案后,曾写过两封公文送往亳州城,再次陈述本县灾情,直言灾粮与减征过多,请殿下重新考量,可殿下没有给他任何回复。王知县以为是太子无道,为得民心滥用国家财力,我却知道,殿下根本就没看到过后面两封公文,可他并不完全相信我。”
杨绰:“那天你和王木沅争吵就是为了这个?”
施平:“是,他这个人刚直,不愿意说谎,想把实情告诉两位朝廷特使,我跟他再三保证,才说服他不将这后两封公文的内容说出去,否则太子殿下的冤屈真的是洗不清了......”
杨绰:“谢晞和张方初此时正前往县衙,王木沅会不会把这事告诉他们?”
施平:“应该不会,他对我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再加上他现在很反感谢晞,即使不全信任殿下,也不会让谢晞得逞,更不想让顾诜如愿。”
“嗯......”杨绰想了想,又问:“你说无心害了太子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施平脸上又露出悔恨:“当时太子本来想亲自去太兴县和辛城县看一看情况,可我那时天真的以为,太兴和辛城两县的知县都是清官,不会出问题,而另一边的利县和翁县的知县都是贪财人......”
“原来如此。”杨绰终于明白了这节是怎么回事,竟真的只是巧合。
施平继续道:“若不是我建议殿下去利县和翁县,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杨绰不耐烦地打断他:“那刘书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死前突然和你走得很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施平:“走得近是因为我知道了辛城县的事后,刻意接近他,他对殿下心存愧疚,我感觉他已经快要将真相告诉我了,可没想到他竟然也被害死了。”
“害死?”杨绰追问,“不是酒后溺死吗?你知道什么?是谁杀的他?”
“我不知道是谁杀的,我只知道他那时候怕自己酒后失言,根本不敢多喝,怎么可能醉酒溺死?”施平呜咽道,“但他死后,我也不敢再往下查,我怕、我怕我也会死于非命。”
杨绰:“会不会是林海涛做的?”
施平:“我真的不知道......”
杨绰见问不出什么了,谢晞那随从也已稳占上风,便快速交代道:“一会儿你就假装还睡着,说几句胡话,还有刚刚跟我说的话绝不能告诉谢晞,嗯?”
施平道:“放心,要说我早说了,他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害了殿下的。”
杨绰见他真是条汉子,又取了一粒药丸撕了条布包好塞给他:“觉得撑不住了就再吃一丸。”说罢,他将面巾重新蒙上,扛起倒在门口的属下从窗口跳出去,然后发出一声哨声,那两个蒙面人已是强弩之末,听到哨声,立刻配合着后撤。
谢晞那随从怕是调虎离山,也不敢追,疾步进到小屋里,却见施平仍如刚刚那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板上。
杨绰带回来的消息让韩清露和庄靖云既有些意外,又似在意料之中,但两人还是担心王木沅会不会松口,毕竟关系重大,一旦谢晞知道了还有后面两封公文,太子的罪责恐怕就再难以辩清了。
庄靖云:“韩姐姐,不如我们现在赶往县衙搅一搅局,以免王木沅说些不该说的?”
韩清露沉思片刻:“我去一趟县衙,你还是按计划去赴和王素弦、王松澄的约。”
“现在已经确定王木沅不是顾党,没有陷害太子,姐姐还让我依计划,是怀疑王松澄吗?”庄靖云问。
韩清露看了看他:“为什么不能是王素弦?”
庄靖云一愣,韩清露又道:“我也很欣赏王素弦,也认为她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谨慎些好。”
“韩姐姐说得是,我记住了。”虽然明白韩清露说这话跟呷醋没有一点关系,但庄靖云还是有些高兴,笑得就更乖巧了,“时间确实差不多了,那我这就去辛桥。”
“嗯,去吧。”韩清露被他讨好的笑容弄得有些莫名,但这时也没有时间去深究了,稍作收拾便带着杨绰和夏莺出了客栈,匆匆往县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