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嫂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大早上就坐在这里打盹。”
刘嫂子一惊,见是四姑娘院里的云朵,没好气说:“下人房屋小憋闷,又没个窗户透风,如何能睡得着?这会子凉快,容我歇歇,你找旁人玩去。”
云朵笑道:“这里不出一刻钟,太阳就会照过来,刘嫂子不妨到竹园的翠照亭去,那里没人又凉快,这里我替刘嫂子守着。”
刘嫂子猜疑云朵不怀好意,云朵面带愁苦解释:“四姑娘心思敏感,时常无缘无故落泪,我安慰半天,也没个反应,实在烦人,这不出来躲躲。”
刘嫂子露个心领神会的笑,起身道:“从前那个翠翘,也是这样,躲在外头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你比她好,知道帮衬我们。”说完脚步轻快走了。
云朵招招手,青芷从拐角处走出来,身着洗发白的旧衣,脸上颧骨高耸,有些瘦脱相,看上去很不起眼。
开了西侧门,青芷先探头看了看外头有没有人,后才放心走出去。她上一世在京里生活十年,每次出门不是乘车,就是坐轿子,对路况只知道个大概,靠着单薄记忆与向路人问路,来到温国公府前门。
温国公府大门禁闭,按理来说,府里死了二太太,要搭建灵棚,迎接客人祭拜,今儿是“她”头七,理应出殡才是。
青芷来到街口,在凉糕摊上要碗凉糕,装作好奇问:“老伯,我听说温国公府二太太没了,怎的不见吊丧哭灵?”
摊主揭开用棉被裹着的箱子,从里头拿出碗冒寒气的凉糕,一边浇熬好的红糖汁,一边回话:“听说二太太早就被休了,温二老爷没死的时候就写了休书,温府顾念她一个弱女子无处安身,便没对外宣扬这事,容许她以二太太身份留在温府。几天前她横死在外,温府不愿给她办丧事,才把这事嚷出来。”
“这也太缺德了,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小姑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温国公府大不如从前,能支撑门楣的只有温三爷,如今温三爷成了天子近臣,倘若为继母守孝三年,三年后谁会给他让位?温国公府弄这出,也是情有可原。”旁边桌逗鸟的客人搭话。
温融在温国公府排行第三,是被喊做三爷。
青芷垂着眼眸道:“温三爷就没想过反对?”
“反对?有些人为了权势,都以出母不从为由,不为休掉的生母守孝,一个继母,又算得了什么?”
凉糕冰爽滑腻,红糖汁加多了些,吃到嘴里甜腻发苦,青芷吃了两口就放下,付钱走人。
路过一个当铺,她把银镯当了,活当,以后赚钱再赎回来。
买了甜杏仁、玫瑰花,口脂罐等物,又去药馆买了些云母,令人意外的是,药馆坐堂大夫竟是给她看病的那位。
年轻大夫像是有脸盲症,面上一点异样也没有,平静称重包装收钱。
出了药馆,青芷仰头,门上牌匾上写着“徐家药馆”,也许这个年轻大夫姓徐。
回到勇毅侯府西侧门,青芷学猫叫了两声,过了几瞬,门打开一条缝,门内的云朵瞪大眼睛,自家姑娘居然背着一口锅。
“没人发现吧?”
“没有,”云朵接过东西,“倒是夏姨娘过来探望姑娘,我远远瞧见,走过去和她说姑娘散心去了,她给姑娘做了双鞋,问姑娘病好了没有,其余没说什么。”
“夏姨娘?”
“夏姨娘原是姑娘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生了六姑娘,抬为姨娘,姑娘不记得了?”
青芷挑眉,这倒是有趣,四姑娘比六姑娘大两岁,四姑娘一岁没了母亲,应当是由母亲的丫鬟照顾,可这丫鬟照顾一年,居然生了自己的孩子,成为姨娘。
赚钱要紧,这种不重要的事,被青芷抛到脑后。
她捡了个拳头大的石头,蹲在院子廊下砸甜杏仁,可力道掌握不好,要么砸个粉碎,要么砸飞。
云朵摇摇头,把活接过来,青芷就坐在一边给甜杏仁剥皮,完事后把剥皮的甜杏仁放锅里炒干水分,再研磨成粉,包入纱布内,用重物压榨出油。
等甜杏仁油凉透,青芷摘一些将开未开的栀子花放在里面浸泡。
浸泡三天,甜杏仁油吸饱栀子花香气,把栀子花过滤掉,再把油倒入锅内,和蜂蜡一起加热融化,加入之前做好的玫瑰花粉和云母粉末,搅拌均匀,倒入口脂罐里等待凝固。
云朵深吸一口空中的香味,有感而发:“我终于知道姑娘为什么要在院里熬药了,药味可以遮掩香味,不容易被人发现。”
青芷笑笑,心里把京城几家有名的脂粉铺盘算个遍,打算先去春意浓探探路,春意浓脂粉价高质优,专供勋贵,掌柜要是能看得上她做的口脂,应当不会吝啬开价买她的方子。
口脂凝固后,青芷拿起一盒,用指腹沾取些许涂在唇上,玫瑰红透着光泽感,显白又显气色。
“真好看,我从没见过闪闪发亮的口脂,姑娘好巧的心思。”云朵在一旁惊叹。
青芷让她也试试,云朵十分欣喜,对着镜子把嘴唇涂得红艳艳,嘟嘴做出各种搞怪动作,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云朵引开刘嫂子,青芷出门直奔春意浓,说明来意。
掌柜愣了半响,春意浓开业二十余年,进来的人都是来买东西的,还从没有人把东西卖给春意浓。再看对方身着棉布衣裳,黄黄的面皮瞧着就不健康,摆摆手道:“不需要,快走,耽误我们做生意,你赔不起。”
青芷揭开口脂盖子,用食指挑起一点口脂,涂在手背上,把手放在阳光下转了转,上面的细闪熠熠生辉。
掌柜翻着账簿,故作冷淡道:“姑娘巧思不错,这样吧,你第一次来,我给你一个高价,十两银子怎么样?十两银子,足够一家子用两三年……”
未等他说完,青芷转头就走。
掌柜忙给伙计使个眼色,伙计追上去道:“姑娘别急着走,价格好商量。这么热的天,你满头大汗走到别家去卖方子,也是要讨价还价,还不如坐在我们店里舒舒服服喝杯凉茶,慢慢同我们掌柜议价。”
见青芷回来,掌柜还想端着架子等对方出价,没想到她凉茶喝了两杯,话一句不肯说,格外沉得住气。
掌柜咳嗽一下,挑刺又卖惨:“现处国丧期间,禁浓妆艳抹,姑娘制作的口脂颜色艳丽,并不适合当下使用,而且这种口脂市面上绝无仅有,会不会被客人接受,很难预测。我不是店主,只是个拿工钱的掌柜,要是花大价钱买下姑娘方子,最后卖不出去,亏损只能我来承担,还请姑娘替我想想。”
青芷摇着杯里的茶汤,头也没抬道:“那掌柜愿意出多少?”
“一百两。”
“行!”青芷很爽快答应,“但不能卖给你独家。”
掌柜笑容刚上脸就僵住,转瞬沉了脸道:“姑娘这东西,外行人可能制作不出来,内行人一旦见过,不出十天就能调配出来。十天后,满大街都是这种口脂,姑娘高价把方子卖出去,买方子的店家不找你麻烦?要是没卖出去,就是废纸一张。”
青芷自觉是越挫越勇的那种人,面对掌柜威胁,没被吓住,还想逼疯他。
“春意浓素来以时尚著称,什么新兴东西,都是你家先出,倘若此次叫别家先出新款口脂,这对春意浓的口碑而言,绝对是个巨大打击。依照掌柜先前言论,买方子亏损由你承担,口碑下跌难道就不用你承担?”
“你!”被个黄毛丫头拿捏住,掌柜气得脸色铁青。
“咦,这是新出的口脂?”争执还没分个高低,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掌柜立即收起怒气,满面带笑道:“是,这是店里的新款,才刚制作出来,姑娘是第一个看见的客人。”余光瞥见青芷揶揄的目光,悄悄转动身子,背对她。
“多少银子?我要了。”
掌柜见她身着八成新的鹅黄锦缎上裳,下搭百褶如意月裙,头上珠钗有金有玉,只是不成套,猜想或是哪家刚提上来的大丫鬟,略带两分讨好道:“十两银子一盒。敢问贵府坐落何处,以后店里出了新品,也好给姑娘送几样试用。”
女子想说又咬住下唇,似有难言之隐,很快就走了。
这回轮到青芷故意咳嗽一声,掌柜拿着十两银子突觉十分烫手,讪讪把银子放在青芷面前,言语多了五分诚意:“我说多少,姑娘都不同意,就请姑娘自己开个价吧。”
青芷报出心理价位:“一千两,不还价。”
掌柜把青芷瞧了又瞧,实在无法从那张病恹恹的脸上分辨出,为何胃口比大象还大。
考虑片刻,掌柜同意了,但有条件:“你不能再把方子卖给别人,自己也不能再制作。”
“行。”青芷拿笔写方子时,想起她练的是温融的字,温融又不为她守孝,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
出了春意浓,青芷正准备去买好吃的犒劳自己,转头却见温融向自己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做口脂的步骤来源于网络,加以自己理解,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