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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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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我评价自己的过去,极大半时间里我都算不上是个好孩子。

三年级那年,与我同岁的表哥留级了。我的姥姥便对我至今没有留级的现实不满起来,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对母亲说:“范利是老师,还是班主任,她都让天宇留级了,你闺女不更该留级。”

“范利是想教自己儿子,她小孩留级关我小孩什么事儿。”

母亲虽然口头上这么反驳,私下里还是问过周围人。以孙姨为代表的绝大多数人一直强烈建议她把我留级,理由还是“年龄太小”、“成绩不好”这类,只有程老师坚持不让我留级。

程老师为了留我,给我报上了数学竞赛,因为结果还不错所以这一年我依然留在了班里。

范利是我妗子,也就是舅妈。如果让我来形容她大概就是笑面虎,还是个很浅薄的笑面虎,当然我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表哥被他们折磨的也没有茁壮成长,上大学后有次还跟我舅舅拔菜刀相向。

用词不太准确,是舅舅拔菜刀砍向我表哥的房门,然后我表哥把他打一顿。

哪有那么多小孩能有幸福童年?这没什么好说的,何况对表哥的惋惜不代表我就愿意让他一直在我家住下去——如果姥姥不在的话我倒是可以宽容些,毕竟我与表哥之间的人民内部矛盾基本都是可以调和的。我对小姨家那个表弟才是真正的厌恶——可惜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扮演好“好姐姐”的角色。

我的舅舅的名是光临,在家里生了三个女孩后,他作为老四以家中唯一的男孩的身份被姥姥生下来。

这意味这什么呢?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姥姥姥爷那“养儿防老”的美好愿景全是镜花水月。在那个爹妈都没用的家庭里,母亲从二姨出生后就当爹又当妈,不对,母亲从可以下地干活时,就对着她的爹妈既当爹又当妈了。这么算来我是母亲的第七个孩子,虽然后面被阿姨问起时我都礼貌地回答说是第五个。

舅舅当时在一旁跳脚,因为我伤到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了。

真是比瓷娃娃都脆弱的自尊啊,像极了见水就发疯的病狗,天上落下滴雨都能让他急躁地吠叫着躲进草丛里。

徐佳语总让我注意谈到他们时的语气,但我又不在大人面前这样。

说起来,姥姥因着我表哥小时候总流鼻血这事翻墙去剪仙人掌,结果被狗咬了腿。母亲接到范利的电话后便把我锁在屋里,赶到北城带她去打疫苗处理伤口。而姥姥那亲爱的儿子儿媳拿了仙人掌就把她忘去一边。准确来说,当母亲把姥姥送去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家时,徐光临和范利是大跌眼镜,他们或许以为能就势把老人送走。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带着姥姥回到那个二楼小屋时,姥姥对着母亲大发脾气。

“都是你个死鬼逼!”

母亲被突然无缘由地辱骂,自然会恼:“贺芳同志,你仔细想清楚你该不该冲我发脾气。”

“要不是你让他们都怕你,光临能不让我住吗!”

“那你要我去求你儿子留你吗?你要我也不会去。”母亲到灶台前准备做晚饭,没发现我在门里听着,“你儿和儿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吗?你带着菜去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可是留菜不留你。俺妈,我是看你年纪大了这辈子过的也不容易才让着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羞辱我。”

“你之前那个死男人就能羞辱你了?”

“要不是你们我根本就不会和他结婚!”母亲又走回来:“要我把你送回去吗?我送过去他们肯定留你,因为他们怕我。”

姥姥消停了。我等了一会儿才开灯出门给母亲和她倒水。

真是的,李满吃着我家米,花着我家钱,既然都逃学打游戏了为什么不来干活?

想想还是算了,李满在母亲又要多生一个人的气。

我当时想的是姥姥真傻,我都看得出徐光临一家是嫌她累赘,她为什么就不懂呢?还要骂母亲,她凭什么要骂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可是把心肝都掏给他们了啊,舅舅酒后骑摩托除了车祸,母亲给她弟治病连带着给对方赔钱把家里买房的钱全搭进去。

还不回家,把我一个人关屋子里自己天天住医院里守着,最后累得因为心脏病住院。

那时我还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我与徐佳语说起这些事情时,一开始只是说自己希望舅舅那个时候干脆直接被起诉送进去。徐佳语会劝我:“那是你的亲人啊。”

我直接告诉她:“你这样我的怒气只会更大,恨不能他那次直接把自己送走。”

“那你不要出去说,”徐佳语握住我的手,“我们悄悄的,不要让别人发现。不然会被当作坏孩子,到时候妈妈一定会为难的。”

所以当舅舅不知道第多少次大晚上一身酒气来砸我家门并吐了一沙发时,我只是熟练地帮母亲去给她弟冲了一杯蜂蜜水。

“她范利还以为自己能做主了!没了我她有个屌用!连个饭也不会做,还管我跟别的女人多说两句话!现在把小孩留到她班里,是想教小孩以后对付我了!”

舅舅不换鞋不脱外套骂骂咧咧地耍完酒疯后直接瘫在另一个沙发上,母亲拆着沙发套送洗衣机里洗。我一边拖地一边安慰自己:还好,之前范利都是半夜给母亲打电话把人叫到北城,舅舅倒是自己上门的。

但如果不是眼前这个把我和母亲的家弄得一团乱遭的人,母亲也不会遇上范利那样的人,更不会半夜连个好觉都没得睡,再说他怎么不回自己家耀武扬威。

母亲把要跟着闹的姥姥安抚好后,带着我回她房间睡。我小时候十分迷信如果睡觉的时候跟母亲有接触母亲就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睡觉时我蜷在床边,好在心里痛骂外面的两人。

第二天一早,姥姥就来敲房间门,说她儿子昨晚喝多了酒吐了,要我的母亲起来给她儿子搅面水。

“姥姥,我妈还要上班,我跟你一起去菜市街那买吧。”我赶紧爬起来穿衣服。

姥姥继续发挥:“小孩都比你会……”

“姥,舅舅昨晚把沙发吐脏了,我妈洗到很晚,你也知道的啊。”我打断她的话,继续说早餐的事:“我妈平时不让你吃油条,我们这回可以顺带买上。”

舅舅还带着满身酒臭躺在沙发上打呼噜,我真想捂死他。如果沙发没洗的话我想我会拿粘有他吐出来的秽物的那一块盖在他脸上。这么热的天,他就像个在泔水桶里腐烂的尸体,让我想起一切肮脏的东西。

我给母亲倒了半杯热水凉着,带着姥姥下楼了,我怕不能在舅舅醒来之前回到家。

每当我回忆起这天时都在悔恨,我应该起床时就发现母亲生病了的,但我没有,母亲也不在意自己生了病。她吃早餐的时候还一直跟舅舅讲道理,让他回家。

姥姥不停地用辱骂妗子打断她,好似她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真的不喜欢姥姥说话:“那姥姥你去舅舅家看看吧,我哥都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姥姥眨巴眼睛低下头吃饭去了。

而我的舅舅则一脸忍辱负重的样子,母亲说婚姻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经营时他摔了筷子直接走了。

母亲的脸色不好,但她又要赶车上班。姥姥吃完早饭就又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了,没了沙发套那个洞更加遮盖不住自己的丑陋,黑漆漆地呆在正中,丝毫不知廉耻地张牙舞爪,等姥姥坐上去后又与她严丝合缝地契合,像量身定制的王座。

可不就是,那个洞就是她自己坐出来的。

我收拾完桌子刷完碗去上学了。

我那天放学回家后没等到母亲,她在单位里晕过去被送医院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如果当时就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做出接下来的事情。

那天……哈,居然还是我先建议的。我中午回家时姥姥拿母亲留的钱买了大兜小兜的零食玩具带去北城看望我的表哥,她临走让我自己找点吃的。我只觉得荒唐,她怎么还能拿着母亲的钱往那边送呢?我不会说自己是鬼使神差,我很清醒,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找到姥姥藏的钱包,把母亲的钱拿出来夹在书里带到学校。但我忘了我的书本会被班里的男生当飞镖扔,那张一百块钱就这样落到其他人手中。

我试图把钱拿回来,那群男生爬上课桌接着把我推了下去。

好在那节上的是数学课,程老师把钱从男生那里收走,放学后把钱交还给我,然后带着孟清扬送我回家。

进门后姥姥和小姨都坐在沙发上。我从未见过如此敏捷灵巧的姥姥,她冲上来扇我一巴掌,说我偷钱。小姨在后面说我不是个东西,过来撕我的嘴要我跪下。

还蛮可笑的,两个强盗在指责一个小偷,要跪也是跪母亲,她俩算什么。

如果我真的是小偷,那她们算什么呢?母亲留给姥姥的钱里难道从未有过让我好好吃一顿午饭的部分吗?怎么搞得我跟寄人篱下一样,这里不是我家吗?

小姨领着她家的小孩和我哥在我和母亲都不在的时候来我家,那个小孩把家里的果汁饮料白酒全开封倒了,还乱涂乱画我的书本,撕我的曲谱,烧母亲衣服的毛领,她只说小孩有点调皮,姥姥也护着。表弟在我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去推车子结果我稳住了他把自己摔倒了,然后他就地坐下哭说我撞他,小姨跟她丈夫不停地羞辱我还在母亲接我回家的时候说我欺负他们儿子了……

小姨怎么不让她儿子跪下呢?他们怎么不给我家跪下呢?

小姨现在跟姥姥统一战线装得母女情深同仇敌忾,姥姥该感谢我,她最爱的小女儿终于理她了,等日后我小姨把她害死的时候,她可是直到闭眼咽气都没见过自己的小女儿。

我进房间后锁了门。外面可真热闹啊,姥姥大概一辈子数此刻最硬气了,使劲拍着房门说我是“死大鬼生的小死鬼”,小姨则一遍一遍地给母亲打电话,显然是打不通的。小姨在外面跟姥姥说母亲不会带小孩,就好像她是直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而不是由我母亲带大的一样,就好像她没从我的母亲那里得到过任何东西一样。

我在想什么呢?我觉得虽然目前来看自己的人身不太安全但至少保证了母亲的财产安全,等母亲回来了我就可以把这一百块钱还给她。虽然觉得因为我她们又辱骂母亲了,但我知道有没有我她们都会辱骂母亲,是她们自己没良心。

母亲直到半夜才回来,她来到我房间一脚把我踹下床,我的头磕到书桌的铁皮抽屉上。

我第一反应是把腰踹坏了我就没法跳舞了。我没来及确认自己腰的情况,因为母亲已经揪住我的耳朵把我甩地上让我跪下:“你居然偷钱!”

我跪下说我没有。

母亲掐我的嘴:“你还敢说谎?你怎么变成这样!”

“就是没有,钱还在书里夹着。”

我没有说谎,凭什么冤枉我?她们说什么母亲都信,怎么我说的就不听?不过母亲确实从来不信我,这也是我的错,是我不值得她信任。

我跪下的时候腰上没有异样,于跳舞应该没有妨碍,真是幸运。

我把书包打开,把夹在数学书里的钱递给母亲:“没偷。”

母亲扶着头坐到床上:“这不叫没偷。你拿了姥姥的钱。”

“这是你的钱,她要把你的钱往别人家送。”

“那就让她送,我把钱给她了怎么处置是她的事,你姥姥年纪大了她开心就好。”

我想问母亲我是不是也这样,她把我给姥姥了怎么处置都是姥姥的事情。我没有问出口,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如果我真的问出这个问题肯定会伤害到母亲,我不能这样做。她总是在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我不能再做其中之一。

“那是你姥姥,是你妈妈的妈妈。她平时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姥姥,妈妈工作忙不在家的时候她可以照顾你。我原本不想跟你讲,今天回来的晚是因为我在单位心脏病犯了被送上救护车。我在车上就想家里还有老娘还有你,我不能出事。你姥姥还有你舅舅和你几个姨,但你只有我。”

可是姥姥只在家里看电视,还天天买菜送北城去看她儿子孙子,还在我面前说母亲坏话。我也不想要这种“照顾”。我想问她既然姥姥有别的小孩为什么她一定要在我们两个人的家,还想问她知不知道我被她以外的人打了,她知不知道姥姥在背后说她坏话,小姨和舅舅她们也在我面前在她背后对她出言不逊。但我没法问,无论我妈知不知道,我都没法问。

“无论怎么样咱娘俩是相依为命,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依靠。你乖一点姥姥也会对你好,你明天跟姥姥道个歉,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我睡觉前拉完筋还不够又做了一百个仰卧起坐,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我跟姥姥道歉把一百块钱给她,然后去上舞蹈课,压胯的凳子换了更高一点的。前一晚上没睡好,我压胯的时候睡着了。

从有记忆开始我好像就有些睡眠困难,晚上很难入睡,睡着后又容易惊醒,外加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我的个子在班里一直算比较矮的梯队,体育课站两纵列我一直在前五排,上高中的时候才开始长高,真正长个儿长得明显要等到大学里。个子长得晚让我很苦恼,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在班里被欺负就是因为个子矮,好像学校里都是个子大的欺负个子小的,我就很想长高,这样就不会被欺负了。长高的愿望在我迫切想要其实现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实现,逐渐转变为执念,使我现在时常觉得自己矮。

其实也有一米七了,长辈们都说这个身高对女生够了够了。我理智上知道要是在孙姨她们面前说自己想长高会显得很造作,但就感情上说还是觉得不够。

母亲也不让我再长了,说影响找男朋友。

长多高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找男朋友。

孟清扬大概是一直想过过当姐姐的瘾,小时候她比我高总是搭着肩膀强调我是妹妹,现在偶尔也要拿出来说她是姐姐。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比孟清扬高了,但我总是刻意地忽略这个问题。

孟清扬……孟清扬有段时间经常作为妗子的谈资,说要不是太矮了配给我表哥也不错。

我还记得那天是寒假里下乡上坟,我那全县高考文科状元的身份给了我女生也能去上坟的资格,虽然我不稀罕,但舅舅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母亲也让我去。小姨带着初三的表弟也在车上,只有我母亲和高三的表哥不在。妗子坐在副驾驶,小姨和表弟挤在我旁边,后座的位置他们两人占了五分之四,虚胖浮肿的身躯散发出不健康的潮热。

话头起于我的大学生活。他们对作为当时全家族里唯一考入重点大学的我的大学生活充满幻想,舅舅问我学校里的女同学是不是都很漂亮,怎么不想办法让她们来家里做客给他们见见,要是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我表哥。我妗子和小姨开始说他又想看漂亮的年轻小姑娘了,妗子笑着警告他老实一点,舅舅“嘿嘿”一笑。妗子说她记得我有个朋友,她的同学在我初中的班级里面教政治,替她看过我那个朋友,她说当时觉得我那个朋友还挺不错的怎么个子不长?我小姨在一中里教语文,她说初中的小姑娘发育早,没后劲儿。表弟跟着说他班里早恋的女同学,舅舅问他有没有看中哪个想当马子*[妻子],又说表弟是外甥像舅长得俊,该有好多女生喜欢,可以慢慢挑。妗子说舅舅自恋,插句问我怎么不让我朋友跟我表哥见见,又忙说不见也好,万一真看上了后面不好分。

我闻着舅舅车里的烟酒气忍着晕车的恶心,听他们放肆地议论我的朋友,高高在上地对她挑挑拣拣、指指点点。

我说:“闭嘴。”

那时候我应母亲要求与亲戚们“好好相处”,表面上起码装得一团和气。我客气是因为母亲希望,他们是因为觉得我高考考得好,他们觉得我高考考得好学校上得好未来就有前途了,现在刷刷脸他们就又可以从我这里继续掠夺了。高中三年我完全没有搭理他们,后面又跟他们卖着体面,如今他们没觉得自己蹬鼻子上脸,倒说下乡上坟见祖宗呢。

舅舅把车开得像有狂躁症,我看着窗外速度失控彼此刺穿的树枝说:

“我要吐了。”

上坟完回去,我跟母亲说起车上发生的这件事。我本意是要谴责车上那些人,但母亲说她也想过要是孟清扬能跟我表哥谈就好了,性格好又知根知底,可惜个子不够,怕以后生的孩子矮。

我想起了那一百块钱,我觉得我对不起孟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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