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幸的是,徐佳语和梁承金坐到了一个组里隔排的对角线。梁承金自己选的位置依旧是杨莹娜的同桌,但假期里梁承金的父亲找到王青山提出要把梁承金和杨莹娜分开。由此,梁承金和自己的青梅竹马不得已远隔天涯了。
梁承金和杨莹娜都是在实验学校度过义务教育的九年。两家人既互相认识,住址挨得又近。两家小孩也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杨莹娜和梁承金的事情几乎整个实验中学都知道,两人是学校里有名的“娃娃亲”。文B班里实验学校来的人不少,一圈人对这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偶尔会调侃两句。
徐佳语是从荀春晓那里听得此事的。荀春晓的父亲是徐平当民师时候教过的学生,两家人在南城河堤下住的时候都住顶楼,徐佳语翻过邻居的屋顶阳台就能到荀家楼上。荀春晓的母亲在阳台上砌了一片小菜圃,香葱蒜苗之类的有时会拔一点新鲜的给徐平。荀家夫妻在小区里碰见徐佳语也会提醒她诸如“快下雨了,你家被子衣服还没收”、“最近空了可以来找晓晓玩啊”之类的。徐平夸荀春晓文静好学,荀家大人赞徐佳语阳光开朗。他们都觉得徐佳语和荀春晓关系不错。
天大的误会啊,徐佳语进文B之前和荀春晓只是点头之交。两人有交往,但不多;有交情,但不深。都没同学过,照面也打得少,关系能有多好呢?不过是家长们口头客气一下,或者是他们从别人家的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希望自家小孩有但自家小孩却缺失属性因此期待自家小孩可以和别人家孩子打好关系,再或者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了。
荀春晓是典型的“无害女生”——个子小小一只,说话轻声细语的,脸颊上的婴儿肥给她增加一丝钝感。她成绩好,语文好,做任何动作都是小幅度的,总让人觉得她需要别人照顾。荀春晓虽然是南城一中毕业的,但是很快融入了班里实验学校来的女生们的圈子。杨莹娜和数学课代表谢婉梦对她可以用“爱不释手”来形容,特别是前者,总是微微弯腰捧着她的脸说:“你咋恁可爱诶。”
体育课上简小苗在操场旁的小树林里背单词,徐佳语跟吕艳玫在小树林后面的空地上各拿一根小木棒看蚂蚁竞走,边摇旗助威边把乱跑的蚂蚁戳回赛道上。吕艳玫一开始是打算回教室的,从小树林走的时候不好打扰努力学习的简小苗于是绕了路刚巧看到坐在大石块上的徐佳语。荀春晓发现徐佳语的时候两人押注的蚂蚁正比赛到白热化阶段,比分十分胶着。
荀春晓不是特意过来找徐佳语的,她原本和杨莹娜坐在操场的草坪上聊天,聊了几句后梁承金来找杨莹娜,荀春晓就落了单。
荀春晓不太好在同学面前表现出自己和徐佳语认识,这种心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好在徐佳语也不会主动过来,两人分科到现在也没正经说过话。
吕艳玫抬头看到荀春晓的时候以为她是来问徐佳语题的,还出声感慨一句:“哇,大家都好努力,体育课还在学习。”
简小苗大声朗读的声音适时地从小树林里传出来。
“不是啦,我有事情找徐佳语。”
“嗯?”徐佳语看荀春晓一眼,然后对吕艳玫说:“那我先去那边一下。”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不会是交易考试宝典吧。”
徐佳语挠她两下:“你看你也满脑子学习。”
荀春晓带着徐佳语往里面无人处走了走,纠结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徐佳语提议:“你要是不方便,就说点相关的让我自己猜?”
“呃……就是,你跟梁承金关系好吗?”
徐佳语脸一下子垮了:“不熟。”
“啊……”荀春晓还是说不出口,“那没事了,你接着玩儿吧。”说完就走了。
徐佳语没多想,回来后坐在吕艳玫旁边。吕艳玫问她:“你俩认识啊?”
“家里住的近。”
吕艳玫又问是怎么了。
“她就问我跟梁承金关系怎么样,没别的事。”
“梁承金?”吕艳玫丢了小木棒,“……荀春晓跟杨莹娜关系是不是挺好的?”
“不清楚,你怎么突然想起杨莹娜了?”
吕艳玫坐直了看徐佳语半天,说:“你不会不知道杨莹娜和梁承金的事吧?”
“什么事啊?”徐佳语不太在意,“我应该知道吗?”
吕艳玫恨铁不成钢:“那他俩跟谈恋爱都没有区别了啊!”
徐佳语也委屈:“那跟我没有关系啊!”
“怎么没有啦!”吕艳玫一把捞过徐佳语,“你不是跟梁承金关系好吗?现在还在一个组。”
“啊?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跟他关系好?在一个组是班主任把他调过来的。好像是他爸跟班主任讲……诶?”徐佳语想了想之前班主任的谈话,“应该就是他爸说的。”
“啊?”吕艳玫也疑惑了,“你们关系不好吗?他有什么事不是爱问你吗?你都知道班主任为啥给他调位。”
“我知道是因为那天我也被谈话了啊!被班主任约谈是什么好事吗?还有他问我什么啦?不都是你们来问我题吗?”徐佳语说着说着就生气了,“谁呀!冤枉好人,胡乱造谣!我要把他舌头割了!什么人啊!都说了不熟!不熟!气死我了!别来沾边!”
吕艳玫一开始还在笑,听到后面发觉不对:“……咱俩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吧?”
梁承金跟实验学校来的女生关系都不错,正是如此,徐佳语一个不是实验学校毕业来的学生与梁承金稍微多些互动就会引起关注。这些事徐佳语若是花些心思想想未必想不明白,可惜她想不起来要仔细想想这些问题,只好平白背了大锅。
晚饭回来,徐佳语给同桌胡华琼剪刘海。胡华琼闭眼前最后确认一句:“你真的会剪吗?”
徐佳语举着剪刀跃跃欲试:“剪齐不就好了吗?”
“……你下来吧,我晚上回寝室让有刘海的帮我剪。”
“你相信我,我已经想象好怎么剪了。”
胡华琼为了和徐佳语拉开距离略往后倒:“听你说的感觉很不靠谱。”
“就把你下面这条线平移到眉毛那,”徐佳语拿手比了一下位置,“再竖着剪几刀尖。”
胡华琼闭眼做心里斗争,最后认命回来:“好吧,你要对我负责。”
两人俱是不敢呼吸。徐佳语拿着梳子,剪一刀要梳好几下。胡华琼端着接头发的纸的手都有些抖。放下剪子的时候徐佳语和胡华琼各是满手汗,都没发现后面围着刘钢柱跟孙广博。
胡华琼拿着小镜子端详半天,略微诧异:“我还以为你会剪个狗啃刘海出来。”
徐佳语臭屁起来:“我都说我想象好了。”
“你真是多才多艺,还温柔贤惠。”
孙广博出声后欣赏刘海的两人才发觉到两位在靠墙过道站着的男生。
徐佳语皱眉把剪刀拍桌子上:“让开,别打扰我和同桌相亲相爱。”
“哎,你头发上趴了只大飞蛾。”坐在位置上的刘钢柱要笑不笑地提醒徐佳语。
徐佳语闻言拿着笔在后面拨两下。
“还在。”
“帮我弄掉。”徐佳语往后靠了靠。
刘钢柱拿着笔把大蛾子戳飞。是一只掌心大,腹部和内侧翅膀为橙色的飞蛾。徐佳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飞蛾,虽然和其它飞蛾是一样的丑,但好歹丑出了自己的特色,丑出了自己的风格。
虽然还是丑陋。
没等徐佳语多看两眼,窗外递进来一大包零食。
“给里面的。”
递零食袋的男生执着地伸着手,后面围着的大喊“牛逼”的人大概是他的同学。
屋里的人也在起哄。胡华琼为难地看着窗外。
外面的人来送好几次零食了。徐佳语不是没分到过他送的零食(虽然每次都给别人),但打照面却是第一次。此人是对面高三的,估计是通过窗户看到了这边,现在正在追胡华琼。他送的第一大袋零食被胡华琼连袋子一起直接堆在了徐佳语的桌面上,不明就里的同学还以为是谁送给徐佳语的。徐佳语回教室时被闹了好大一个误会,她正奇怪着,胡华琼让她把这一袋在组里分了。刘钢柱解释是胡华琼的追求者送的,胡华琼转过来让刘钢柱别再说。徐佳语当时把袋子随手递给梁承金,说自己不吃零食让他看着分。
这个误会也花了点时间澄清,澄清完徐佳语又被说“自恋”、“魅力没那么大”、“不要伤心以后会有的”……总之就是徐佳语觉得这群人很烦。
徐佳语在袋子和胡华琼之间看个来回,拿起书靠着胡华琼肩膀看起来。
班里周边的男生们都在起哄,刘钢柱则直接站起来接过零食,还不忘说谢谢。
外面的人像一团沙丁鱼一样地游走了。
“真没礼貌,就这还追人呢。”徐佳语吐槽的时候刘钢柱已经开始在组里分零食了。
“人家不挺好的。”刘钢柱一边吃一边说:“我们都沾了胡华琼的光,胡华琼是咱们组里面的零食父母。”
梁承金跟着说:“下次让胡华琼给咱们点餐算了,别送哩有不好吃哩。”
后排的男生相视笑开。
“我看你们挺喜欢这人的,干脆你几个跟他在一起好了,这样你们可以直接跟他点餐。”徐佳语不咸不淡地接话。
高二寒假里徐平带着徐佳语去省会给孙雪儿送户口本,刚巧过年那几天李昕带着丈夫在孙霞那里过年。怀着二胎的李昕不方便,李昕丈夫一个人带着孙雪儿和徐佳语去看电影。电影院门前是片拆迁后尚未来及重建的废墟,周围没有什么路灯,全凭广告牌照亮。路上孙雪儿问李昕丈夫当初是怎么追李昕的,李昕丈夫说最开始是送东西。徐佳语听到他们的聊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接了两句。
李昕丈夫笑着说:“那他可能是在追你,你同桌不是都会把零食给你吗?”
徐佳语皱眉,一句“那姐夫你之前是给昕姐室友送东西吗经验这么丰富”愣是被她压在嗓眼。
“怎么可能,”徐佳语朝前面挥了挥手,“冬天怎么还这么多飞虫?”
撞到男生送零食的第二天的中午徐佳语回家吃饭向徐平一通告状。她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早晚餐的时候食堂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不留神自己说的话就会被别人听了去,等她晚上回家徐平早睡了,早晨起床时间又赶根本来不及。
徐佳语先说昨天晚上组里的男生要拿胡华琼换零食:“他们这是对我同桌人格的侮辱,他们在把我同桌当作可以交换的物件,往严重里说他们跟贩卖人口本质上没区别!”
“别胡说八道。”徐平瞪徐佳语一眼。
徐佳语不服气:“我没胡说八道。”
“都是小孩不懂事说着玩,你同桌被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沾她光分到零食了?”
徐佳语低头吃饭:“我没要。”
“你别是看到她有人追心里不舒服啊?”
“妈,”徐佳语放下筷子,心中荒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那你有啥好在意的呢?别让别人的事影响到你自己。一群小孩嘎懂什么爱情,都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萌动,回头看自己也觉得可笑。你班不还有一对谈恋爱的,不也是他们家长让你班主任把小孩调开吗?你们班主任还是不会干工作,距离产生美,这下他们更不好散了。”
徐佳语猜到徐平说的是梁承金和杨莹娜:“我们班哪有谈恋爱的?”
“你班主任说是你们班班长那对儿。”
“他俩是青梅竹马,虽然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一对儿了但实际上还没有走流程确认关系。”徐佳语还是纠正了徐平的说法,“早恋对高中生来说是个不小的罪名,不好乱加。”
“你不好好学习知道这些知道得还怪清楚,不能天天把时间都花在八卦上喽?他们就这么吸引你注意吗!”
“怎么又成!”
“诶,你看你看,有啥好急的呢?妈还不能给你开个玩笑喽?多大点事儿呢?可至于你跟妈吹胡子瞪眼横眉立目的?我是你阶级敌人吗?”
“这个玩笑不好笑!我本来对他们就不感兴趣!我还是受害者!”
“那是我让你变成受害者的吗?你跟我喊什么!那你在学校里受委屈唻咋不回来跟妈讲呢!我去找你班主任说说好吧!”
“是荀春晓告诉我的,”徐佳语收拾声音,“我只是被误卷进去的。”
“她不能这么无聊哦?”
“她跟杨莹娜关系好……就是梁承金喜欢的人。”
“小孩儿懂啥喜欢,谈恋爱也是闹着玩。你跟她关系不好哦?那我相信你能跟她处理好关系。”
徐佳语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处理好关系,自己也不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事情的关键明明是自己被冤枉了,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心里百转千回,说出口的只是答应。
“嗯。”
“那你咋受委屈唻?”
徐佳语已经不想说了,却不能不说:“可能……是被别人当作……杨莹娜的敌人了吧。”
“那这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这说明你优秀,你让别人产生危机感了。那也是对方不自信的表现。你扈叔在家的时候你杜姨不也不让我去她家吗……”
徐佳语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徐佳语吃完饭回学校上午休。班里的午休安排是先做小测,剩下的时间自行安排。
徐佳语的前座是政治课代表孙广博,他转过来问徐佳语数学题。徐佳语看到他递过来的数学习题怔一下:“你还是第一个来问我数学的……手不要放我桌子上。”
孙广博把手放下来:“我问过李奔和刘福了,你分科前理综也好,理综好数学怎么会差。”
“不学自然会差。”徐佳语不吃这一套。
“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考得特别高,只要你好好学习。”
“……祝您发财?”
孙广博好似不是真心问题,只是拿着试题当幌子,半天不往卷子上引:“而且我觉得你特别有……”
徐佳语把练习卷推回去:“你问的题我不会。”
孙广博同桌方敬听到这里没憋住,嗤笑了一声。
孙广博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说了,你好好看看。”
“真不会,不会就是不会。”徐佳语把自己的卷子给孙广博看一眼,“我自己也空着。”
方敬也过来瞥一眼,怪腔怪调的:“填空最后一道可比这个难呐,你这么难的都做对了怎么会不会这么简单的题呢?你可是看不起我同桌,故意不想给我同桌讲题?”
“难不难你说了算啊?”徐佳语把卷子盖回去,“看来你是做出来了,你给你同桌讲呗。”
“那我同桌不是想让你讲吗。”
“没事没事。”孙广博把方敬扭回去。
“恁护着诶,真是好男人啊!谁以后跟你在一起真是有福!”方敬喋喋不休地转回去。
孙广博自己倒还侧坐在前面:“我一会儿再问他。”
徐佳语一脸“你怎么还在”的表情。
孙广博很执着,顶着徐佳语不善的眼神还能继续找话题:“我中午在楼下碰到的一起去食堂的女生,你看到了吧。”
“不好奇你的事。”徐佳语有点压不住自己的烦心了,低着头不看前面。
“我就是想跟你说,那人是我认识的一个姐姐,来问我一起坐车回家,没别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我又不是班主任。想解释你去跟班主任解释。”
“徐佳语,”镜片上反射着幽幽绿光的王青山出现在徐佳语旁边的窗户外,“你出来。”
孙广博在徐佳语说到一半前就因发现了走来王青山转回去“用功”了。
徐佳语杀人的心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