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分科之前徐佳语因为听信学校里的谣言,在第一学期期中考试时理三科交了白卷。
……但凡这个从沈大伟口中传出的消息不是从团支书李奔那里过了一道单凭前面一点徐佳语都不会相信其真实性。
虽然、虽然是很痛快。徐佳语无法否认这一点。但校名次五百开外的成绩也太……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
老师们合起伙来对高一的学生们进行钓鱼执法,期中考试后分科是正经八百从办公室传出来的消息,谁能想到老师还玩这招。
看来分科前自在无羁的不止有学生们。
期中考成绩下来后交白卷的同学全部傻眼。英语老师在上公开课前狠狠嘲笑了班里某些自以为是的学生,然后让班里人收拾教室。
下午这堂课是外地的老师来交流。徐佳语因为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所以旁边坐了一位老师。
徐佳语看了看旁边老师放在桌沿的笔记本,默默把自己乱画的舞谱收起来。
课上至中程,徐佳语在百无聊赖中听到旁边老师问自己:“这个老师叫什么名字?”
“……”徐佳语倒向同桌冯雅晴的肩膀问道:“老师叫什么名字?”
冯雅晴也怔住了,她拿着笔把书翻到扉页找了一会儿后靠上后排的桌子:“英语老师叫什么来着?”
刘福低着头朝李奔的方向偏转一点:“诶,这老师叫啥?”
“啧,我要知道我刚才不就说了吗,你可傻逼。”
徐佳语叹口气,心里已经开始祈祷自己分科后遇不上这个英语老师了。
大概是因为分科的原因,除了班主任,其它科目的老师几乎没有做自我介绍的。冯雅晴往前面问也没问到老师的名字。徐佳语掩耳盗铃地坐在位置上给他们打掩护,托腮看着起火般的窗外。
子虚高中在北城最北,这里又是高中最北的一排楼,再往北就是乡下的自建房。中招考试的时候徐佳语的考场在前面高二年级的南楼,从窗户往外可以看到学校的宿舍,考物理的时候徐佳语看到一个人从宿舍楼顶跳了下来。
但所有人都像没事人一样,徐佳语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解力学解眼花了。
上高中后徐平在学校外租了房子把家搬过来,晚餐提着饭盒来给徐佳语送饭。学校里由家长送饭的同学很多,食堂大门口的位子上坐着的都是各位母亲。徐佳语一眼找到徐平后跑了过去。
晚餐休息时间结尾的教室靠墙处,落了灰的灯管正在被飞虫挑衅,窗外的太阳依旧火辣辣地烧着。
虽说十月小阳春,但天气似乎越来越反常了。
徐佳语刚进教室就发现沈大伟坐在她前排的位置上。他和学校里无数的男高中生一样,躁动的青春在额脸上叫嚣,泛黄的衣领随着他搓手的动作在崎岖的脖颈上摩擦,腋下如沼泽般的深色培育着他最引以为傲的男人味——显然刚打完球回教室。
沈大伟来找徐佳语传夜自习文三科小考的答案,顺带来拽坐在这附近的女生的头发。班里凡是会接他话的女生都已经被他拽过了——徐佳语不在此列。
徐佳语把政治课代表护在身后:“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可以拿刀把皮肉削干净。”
沈大伟学邹海燕微抬下巴眯起眼睛,语调矫揉造作:“我跟同事交流感情,你不要多管闲事。”
沈大伟依旧是政治课代表,他对“政治课代表”这一身份有执念就像他对模仿邹海燕有执念一样。
“你还不走?脏了我前座的位儿。”政治课代表回位置后徐佳语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反正她跟我隔过道,你何必呢。”
沈大伟想凑上来,被徐佳语看一眼后自觉退回去。
徐佳语笑了一下:“你还真是越来越恶心了。”
“哇,骂的好直接。”一双胳膊从后面环上徐佳语的肩膀,手交叉搭在前面。
孟清扬回到教室后见沈大伟坐在徐佳语对面表情猥琐想来是不怀好意,赶紧过来看看。
徐佳语把孟清扬的手拿下来挽住:“我骂他是手贱心脏的下作东西才直接。”
沈大伟见她们旁若无人心里有些不满:“你们一定要在当事人面前议论吗?”
“总比你在背后意淫坦荡。”
“政治课代表?”孟清扬很快对上了号,“你别老拽人头发。”
“拽个头发怎么了?我是对你们做统计调查,看你们被拽头发的反应。”沈大伟丝毫不以为自己有错,“我也是政治课代表,你们说话尊敬点。”
这个借口徐佳语分科后在张帅那里也听到过,他夜自习的时候突然拽了荀春晓的头发把人吓一跳。当时张帅也是这么说:“我对你们的反应做了统计,你这个算反应小的。”说完又将罪恶的手伸向徐佳语的同桌。
徐佳语抵住他的胳膊肘把内侧麻筋狠狠往桌面一磕,张帅没咬住声音叫了出来。
“张帅,你年龄不大,忘性不小。据我统计,你这回没哭倒比之前进步不少。要不我控制变量再给你来一脚?”
张帅那节夜自习作业没写完,往后管住了手,算是被打服的。
沈大伟现在属于犯罪未遂,徐佳语若是想收拾他正当理由不够充分。好在预备铃打响了,孟清扬回去的时候跟沈大伟说:“一会儿就考地理了,你赶紧回去。”
沈大伟又试图去扯孟清扬的头发,被徐佳语在下面踹了一脚。
孟清扬本来是想问徐佳语分科的事情的,被这么一打岔也问不出来,只好等放学。
沈大伟一步三回头地喊徐佳语传答案。
沈大伟走后冯雅晴进来倒在桌子上问徐佳语:“我看过高二高三的教室分布了,到时候文理肯定不在一个楼层,文科要么在顶楼要么在一楼,剩下三层全是理科,文理的实验班估计也不在同一栋。”
“那还是在顶楼好,一楼太闷了,”徐佳语垂眼看着旁边的冯雅晴,“而且要离大门近的那一栋。”
子虚高中的教学楼布局呈“?”字形,相连的两栋楼为一组,一共有三组,一条长走廊一直连到最南边的办公楼。从高一到高三离大门越来越近,寄托了校长对学生们“快点滚出学校”的美好祝愿。
冯雅晴是徐佳语跟她同桌后才认识的。
沈大伟在前面朝这里各种使眼色,冯雅晴见状凑上来:“考试时候传答案吗?”
徐佳语指了指后面:“传,李奔预定试卷。”
“他俩不也选文科吗?”
“说拿我答案参考一下。”
冯雅晴朝前面使一个眼色,徐佳语会意,说道:“他人自有他人福,不管他人我享福。”
两人偷笑。冯雅晴劝她:“还要同班几天呢。”
“知道,前桌她找我要了选择题答案,肯定能传到沈大伟那,够他及格。”
班里的声音逐渐喧沸起来,从学校广播站回来的团支书李奔带着他同桌刘福也进了教室。李奔和刘福之前也在南城一中,不过另一个班的。二人都是偏胖的类型,只不过前者面似箍桶,满脸横肉,眼若金鱼,而后者人如其名,肉质放松,脸型方正,一脸福气,就是黑点。二人都剃着寸头,脸白的性子爆,脸黑的性子圆,眼大的爱瞪眼,眼小的爱眯眼。李奔看到冯雅晴跟徐佳语趴一起说悄悄话,多少有些吃味儿,颠着嗓子说:“你俩别亲上了。”
“亲上又怎么了?”说着,冯雅晴捧过徐佳语的脸对着左脸颊“叭”就是一口,徐佳语笑得像朵花似的。
李奔“哼”一声低下头胡乱翻着地理书:“黏糊糊也不嫌恶心。”
“李奔你又乱发脾气,是不是又吃醋啊。”冯雅晴模仿四川口音笑着说。
李奔撩起眼皮看冯雅晴,也换成四川口音:“我又吃醋,我也给你来一口?”
“恶心。”徐佳语皱眉捞过冯雅晴。
刘福抖着脸上的肉眯眼笑:“他天天吃醋。”
冯雅晴牵住徐佳语的手腕:“分科后徐佳语在班里就举目无亲了,你还老开玩笑。”
“我跟刘福不也选文科吗?她举目无亲个屌。”
徐佳语不满他污言秽语,背回去在草纸上画地形气候图。
冯雅晴继续说:“实验班有两个,你们不一定在一个班。”
李奔还要说什么,地理老师拿着试卷进班打断了他。
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地理老师没有抬头,她在讲台上边分试卷边说道:“知道你们这个班都是要选理科的好学生,上课的时候也没几个人听讲。但能不交白卷就别交,选择题多少蒙一下,别四个实验班凑不出四张写完的卷子。”
老师把试卷分给第一排,拿着剩下的卷子去了下一个班,把刚才那段话又在下一个班重复一遍。
传试卷的时候班里又开始到处窃窃私语,班长赵鑫大喊:“安静!你们不想考还有别人想考!”
班里就再度安静下来。李奔在底下骂了句:“傻逼。”
天花板上的灯管里传来“嗞嗞”的响声,楼下绿化带里的蟋蟀彼此打着富有节奏的暗号,飞蛾盲目地往窗户玻璃上撞。直到十分钟后徐佳语写完往前传选择题答案,往后把试卷给李奔和刘福,那几只飞蛾也没有找到进教室的正确路径。
“我靠,牛逼啊徐佳语,写那么快。”李奔拖着嗓子字正腔圆地感慨完问道:“保满不?”
“选择题不会错,大题要点基本够。”徐佳语无聊地趴在桌上往窗外看,“你要是对考满分有执念不如选理科。”
刘福问她:“你大题字数这么少?”
“不然我为什么快?又不是政治历史,写那么多废话。”徐佳语说完,慢慢地闭上眼。
李奔追着要说什么被冯雅晴拦下了:“嘘,她要睡觉。”
李奔跟刘福“对”完答案,直接把徐佳语的卷子往后传。冯雅晴赶紧提醒:“别传太远,到时候组里不好交卷。”
李奔跟后面说:“别往组外传远喽,交卷前传回来。”
李奔的后面跟李奔的后面的后面说:“抄快点,交卷前传回我们组。”
李奔的后面的后面跟他自己的过道说:“答案抄一份传出去就行了卷子我得还回去。”
过道一把抢过卷子:“狗屁!李奔说的是交卷前传回去。”
“抄的动静小点!你们很光荣吗?”赵鑫又在前面喊。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声,班里悄悄过了一波偷笑的气声。李奔不屑,拿笔戳了戳冯雅晴:“徐佳语试卷没写名字啊。”
冯雅晴回过头笑他:“你们不都知道是谁的卷子吗?交卷时传回来我帮她写。”
刘福抬下巴朝一动不动徐佳语示意:“我们这样说话她真的能睡着吗?”
李奔抖着腿翻着身子往前探,咬牙切齿地一句一顿说:“徐佳语,别睡了,起来学。下场考政治,你年龄这么小,怎么睡得着?”
“她还要为长高蓄力,奔子你别吵她。”冯雅晴索性不在卷子上耗时间了,转过来拦着后面两人——主要是拦李奔。
徐佳语扶着额头坐起来拿出笔记本看供求曲线和政经公式:“我要是高中毕业长不到一米七八就把你摁地里。”
“我靠,一米七八,你怎么不上天?”李奔还要继续揶揄,但徐佳语往前坐了坐表示对他不感兴趣,李奔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晚自习一节一小时,刚好够拿来考文理三科的单门小测。徐佳语的卷子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被传回来,看上去已经饱经沧桑了。冯雅晴接过卷子要在上面写姓名学号,徐佳语开口问她:“能就写个姓吗?反正班里只有我姓这个。”
“老师会介意吧。”冯雅晴把徐佳语名字写全了往前传,从李奔刘福他们桌算起加前四排是一组,组长是坐第一排的沈大伟。政治课代表原先是坐在沈大伟同桌,不堪其扰后跟过道换了座位,这也没妨碍沈大伟下课的时候手贱去拽她头发。
两人交了卷去洗手间,回到教室后徐佳语把经济循环供求曲线变换原理给冯雅晴推导一遍,李奔路过的时候依旧是咬牙切齿:“徐佳语,别学了,你是真大佬,还用得着复习?”
刘福也跟着模仿道:“徐大佬,别学了,给我们留条路。”
李奔往刘福背上拍一巴掌:“什么大佬,放尊重点,人家是徐神。”
刘福捧哏:“是是是。”
“徐神是要逼死我们啊,别学了,我们压力大。”
“徐神来降维打击。”
“徐神……”
“有意思吗?”徐佳语对他们这种意味不明的阴阳怪气感到厌烦,“只有当我有义务为了你们不学习的时候你们才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否则你们就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这是赤裸裸的强迫,你们自认为是学生群体中的特权阶层吗?你们学习的时候我有说什么吗?你们休息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你们都知道我偏科严重还在这捧杀说些没用的,在我消气之前闭嘴,因为都是你们惹的。”
说完就坐直等着政治老师来发试卷,冯雅晴自然和她一致对外,不理那两人。
站着的两人被说懵了,或许是纵横班里这么久没遇上过徐佳语这样直接又锋利的谴责。他俩默默坐到位置上不说话,开学以来第一次讨了不自在。
徐佳语声音不小,“特权阶层”一时成为李奔和刘福的黑帽,分科后都没完全摘下来。
政治老师发试卷的时候说了和地理老师差不多的话,不过她多加了一句:“这门是政治,大题可以不写,但不要胡写,你们明白就行。”
徐佳语快速地写完试卷,把卷子递给了前面的女生。卷子传出去后徐佳语拿出历史的练习册刷题,完全不管后面人的视线。
李奔几次抬头想要试卷都放弃了,冯雅晴和刘福在旁边憋笑。
考完试,沈大伟到办公室送试卷,回来的时候带着新消息:“期末考试分科。”
“准不准啊沈大伟,上次也是你先说期中考试后分科的,”李奔跷着腿吊儿郎当的,“别是只顾着看女老师,听错了吧。”
沈大伟装模做样地挺胸挺肚,左手握住握拳的右手的手腕架在肚子上,用下巴看着李奔扯出个笑容说:“爱信不信。”
冯雅晴在下面吐槽:“他怎么那么装腔作势。”
“太好了,他如果继续这么恶心下去,冒出的油一定会把他自己溶解冲进下水道里。”徐佳语对完历史练习册答案,清空桌面准备下一场考试。
刘福听到前面两人的对话,跟讲台上的沈大伟说:“快下来吧,人家都说你恶心了。”
沈大伟还自以为很优雅高贵地绷着那个动作:“谁说的?”
李奔冲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在上面装什么装,有本事就别下来了,历史你直接在讲台上考算了。”
沈大伟鼻子朝天地下台了。
历史考试也就那样地过去了。放学时孟清扬在班门口等着徐佳语。两人下楼后孟清扬问:“你真选文科?那也不能直接交白卷啊,你回家阿姨不说吗?”
“交白卷的人挺多的。”徐佳语给孟清扬分析了一下这个名次,“我中午实话实说了。”
徐平不可能不生气,她本就因为徐佳语在电脑课上把自己□□ 密码改了且没告诉她新密码是什么而赌气。徐佳语的□□号还是徐平申请的,□□农场也是她在照料,加好友也是把人家□□号写给徐平让她帮忙加。徐平想自己又不会偷看,现在徐佳语有小秘密了!徐佳语解释完自己是因为错把这次考试当分科考试才交白卷后,徐平仍然怒火滔天:“你学习是给谁学!是给我学吗?你还想不想学了!你要不想学蹲家里我养你一辈子好吧!”
“……”
“你姥闭眼前还念着你成绩让你好好学习,你成绩那么好不能就学文科喽?你可是理科没学?你上课在干啥!”
不过是这些话。
“也没什么,下次考试给她看我没有不学习就好了。”
孟清扬抬头回忆道:“我考试前去俺奶那,在南城遇见龙老师了。她还问我你的近况……你真选文科啊?”
“想选了嘛。”徐佳语笑了笑,转开话题:“你在家还好吗?你弟不吵?”
程瑞在孟清扬初三时候怀了二胎,暑假里生产。
孟清扬很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一直哭,我妈能来送饭都是把我奶叫来哄他的。”
“怎么不叫你姥姥来?”徐佳语很疑惑,“你奶不会让程老师更……焦虑吗?”
“我也想让俺姥来,不是俺奶想看孙子吗。”孟清扬肉眼可见地烦闷,“她跟俺妈天天吵,连带我一起骂。烦死了。”
徐佳语觉得好笑:“你走那么早回家又得十点半多了吧,你奶还挺见缝插针。”
“就是啊……”
“她干脆把小孩儿带走好了,互不干扰。”
“她就是说我是高中生,走得早回得晚,所以生小孩不妨碍!我妈都熬得不行了!”孟清扬越说越气。
二人在校门口分手。徐佳语回家先关徐平卧房里的电视,然后就洗洗跟着学校的熄灯号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