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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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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佳语并不想浪费心力去评价贺芳的死亡,在不加思考的前提下她会说这是一件好事。最开始听到徐平在饭桌上惋惜起手术这么成功要不是徐爱梅贺芳怎么会走那么早时,徐佳语心里由衷地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表的愉悦——

“那她不是杀人犯嘛。”

由于范利的再度怀孕,贺芳过完年后留在了徐光临家里照顾。徐平家里的气氛因此肉眼可见地温馨幸福了许多,最明显的就是徐平笑的多了,徐佳语的面色也莹润了。尽管学校里不顺眼的人和事依然不顺眼,但徐佳语认为这个学期还是很宁静祥和的。

除了中间徐光临让徐平帮他找上面要干工程的钱。可这种事徐平也帮不了他,徐佳语还是乐呵呵地拉着徐平去放风筝。徐天宇假期来徐平家住了两天,徐佳语带着他叠纸船去子乌河边放。

自打徐平搬到河堤下后徐天宇每年都会来住两天。徐天宇的童年时代多少有些活在徐佳语的阴影下,这些阴影包括但不限于打不过徐佳语、抢不过徐佳语、跑不过徐佳语、玩也玩不过徐佳语等等等等凡是他“应该”强于徐佳语的,他都比不过,被院子里其他小孩欺负了还是徐佳语给他出头。直到上小学后徐天宇终于有机会在考试这件事上赢过徐佳语了,范利没过几年又把他给留级了。

时运不济呵,时运不济。

徐天宇小学高年级期间还学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但那时候他已经是个懂事的,知道让着妹妹的好哥哥了。虽然徐佳语那时候也被教育得知道给哥哥留面子了。

徐平愿意徐天宇在她家里住两天的原因一是徐天宇是她亲侄子,二是她觉得徐天宇被徐光临和范利养得毫无男子气概。徐平把振兴徐家阳刚之气的希望寄托在徐天宇身上,当然最后也放弃了,把教育目标转向让徐天宇成为一个不挑食不驼背的健康向上的好男孩。两个小孩儿不大那会儿徐平常常发愁买菜的时候徐佳语不把手里的菜给徐天宇提:“你哥是男孩儿啊,小男孩儿就该多干活,你是小女孩儿别老做粗活。”

说了徐佳语也不改。徐平还经常劝徐佳语不要在徐天宇面前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你哥是男生,要给他自信和面子。”

“他自己没本事还带要人让的?”徐佳语照样不理。

徐天宇人生中的第一次自我危机是在女澡堂里发生的。这并不是个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当你在公共澡堂的女浴室里看到男孩的时候,你需要有这样的觉悟。廖光耀和徐光临都不带小孩去男浴室,所以廖康和徐天宇便跟着进入女浴室洗澡,直到他们家里装了太阳能或热水器。

徐天宇小时候还和徐佳语泡过一个澡盆。在对自己的性别还没有太多意识的孩提时代,徐天宇从徐佳语那里遭受了一次重大打击。

徐佳语看了他半天,俨然是经过独立思考后才转头向冲澡的徐平发问:“妈,我哥为什么要长个这么又丑又脏的东西?”

徐平不好女澡堂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个男孩给徐佳语做性别教育:“那是你哥,别那么说。”

徐佳语哪会管这些,她忍不了一点脏东西:“就是很丑啊,像虫子吊两个公鸡下巴。皱巴巴的还很脏。”徐佳语抬头想了想:“书上的蛆还泛点白色呢。这能割掉吗?”

回家后徐佳语自然被教训了一顿。

徐佳语这时候还小,属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没抓住问题重点,非要向徐平和徐天宇论证那个东西真的又丑又脏顺带劝徐天宇把那玩意割了。去渔市上买鱼的时候徐佳语看到塑料盆里的沤泥色老鳖在伸头出来,她赶紧拉住徐天宇:“哥!你那个就像这个一样,比这个还丑呢!你看是不是又丑又脏,割了吧!”徐佳语居然私下里还研究过,认真诚恳地说:“你要是怕手术能打麻药,不会痛的,我做疝气手术的时候打局麻,还能和护士聊天。割了你也蹲着解手,省得到处乱甩弄这么脏了。”

徐佳语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徐天宇快被她气死了。

同样快气死的还有贺芳,她不满意自己的亲亲孙子被徐佳语如此欺压□□,举着拖鞋要打人。徐平不在家的时间徐佳语都在闻家度过,徐平在家的时候徐佳语也不一定就呆在家里。徐佳语跟闻清钟说她对徐天宇的建议以及贺芳对她的镇压,闻清钟抱着抱枕躺在垫子上笑得楼梯也跟着震动。

徐佳语绝大多数时候都带着徐天宇玩,去除了闻家以外的地方。带着徐天宇上河堤的时候徐佳语从来不往那边去。贺芳知道徐天宇在北城学书法后有几个瞬间想过让徐天宇去闻清钟那,至少看在徐平的面子上闻清钟不会收钱,这也是给徐光临节省。徐佳语就说闻清钟也是在别的课外班里代课,做不了收学费的主。贺芳还想过让徐天宇每个双休日去闻清钟家里学,她认为只要徐平提这件事闻家也会同意,如此徐天宇还每周来和她一起住一晚。贺芳这个想法被徐平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徐平给三个小孩——徐佳语、徐天宇、廖康——一人买了一个游龙板。廖康太胖了不想学,那个滑板在徐平因为徐爱梅从贺芳那要回了探病的钱而不搭理她的期间内被孙霞贪小便宜到徐爱梅开设的辅导班拿走给她侄女孙小雨玩了。孙霞还跟徐平说这是在帮她出口气,徐平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诶、好唻!你就是贪小便宜,还把我的人一起丢唻。”徐天宇在练习的第三天终于能扶着徐平上板了,他看着已经在广场上风驰电掣还能跳板的徐佳语暗下决心,总要找到一个能胜过徐佳语的体育项目,将自己扫地的兄长威风捡起来。很好判断的是,留给徐天宇的项目已经不多了,他选上了旱冰滑。

徐佳语因为住在孙家的时候被孙雪儿带着去过一次东湖的旱冰场,听到徐天宇说想玩轮滑的时候自告奋勇带他去了那里。徐天宇看着路上迎面走来的勾肩搭背抽烟喝酒的杀马特、非主流、小混混,毅然决然地扛起拯救即将走上邪路的徐佳语的大旗:“这里都是这样的人啊?”

“就是这样的人啊,雪儿姐带我来时候也都是这样的人。”

徐天宇言之凿凿:“雪儿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徐天宇掉头返回徐平家找徐平告状。徐平也生气了:“雪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她也不得带你去!你可是交啥坏朋友唻!”

徐佳语心想自己朋友都是徐平审核过的,徐平怎么还这么说。她受了委屈去找闻清钟。闻清钟正为了些事烦心,闻言拍案而起,大手一挥给徐佳语买了双轮滑鞋。

“岂有此理!平白污了你,被我逮到绝不与他甘休!你哥也是欠料理,非得虐服他!”

“没错!”

就这样,留给徐天宇的项目又少一个。

贺芳去世那年智能手机上已经有了很多款游戏,徐光临也早早给家里购置了电脑。徐爱梅去给贺芳送桃树叶和香灰时徐天宇正在《穿越火线》里征战四方。

徐爱梅到底是哪年开始信佛的不得而知,但从桃树叶和香灰这种配置来看贺芳死之前她还没开始吃斋念佛消除业障。同样需要知道的是徐爱梅的吃斋只是不吃鱼,其念佛也只是念一声“阿弥陀佛”。徐爱梅本也是不爱吃鱼的,不过想来如果佛家的积福是以放生石头为主她应该会更加虔诚。子虚县老人生病去看望的人都要带点礼。徐爱梅本来不打算去看贺芳,即是不想浪费钱,也是不想被黏上,她可照顾不动病人。贺芳在病床上念了好几天“爱梅呢?爱梅呢?”徐平就给徐爱梅打电话。

徐爱梅放下电话说:“老太太怎么非想我去看她呢?”

廖光耀眯着眼说:“想要钱吧,老太太都爱要钱。”

“她要恁多钱干啥呢?”

“那不还有俺大姐和俺小哥吗。”

徐爱梅带着红包去了市医院,等贺芳出院时她又以开辅导班急着用钱把红包要回来了。

徐爱梅没有尽过赡养老人的义务,也从不让贺芳在她家里住。开始做生意后多少觉得自己把钱要回来好像有些不地道可能不会被财神爷保佑,于是下乡找个算命的得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土方子带着东西去徐光临家找贺芳说是去寺庙求来的,让贺芳一定要按时喝,对身体好。

贺芳的屋子是大门旁边类似门房的位置,如果徐天宇出来问一句看一眼,贺芳……还是会喝桃叶煮香灰。

徐天宇打游戏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在家里不多看一眼不多问一句。而只要那包东西不彻底扔掉,贺芳最后都会喝下。

徐佳语去省会比赛的时候贺芳已经躺在徐光临家里客厅的地板上,贺芳的金戒指也被范利褪下藏起来。贺芳从躺下起就嚷嚷了几次戒指说要戴着走,徐光临都说戒指丢了,徐平让他去找他也“找不到”。徐光临打定主意不再买,徐平为了全老人心愿便自己买一个套上,贺芳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戴着女儿给的东西下去被人嘲笑欺负了。不过等她真正离开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手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闻清钟从北京回子乌县时在省会下了车。徐平充话费得个智能手机后之前的诺基亚就给徐佳语用了。徐佳语接到电话衣服也没换直接跑出剧院扑向闻清钟。闻清钟笑着把徐佳语抱起来转圈:“大舞蹈……水袖!”

徐佳语连忙把飞出去的水袖攥住。

“你这眼线也太夸张了。”闻清钟把徐佳语放下来,伸手在徐佳语的眼线上轻轻擦一下:“都是硬的!你这是唱戏的妆吧,眼皮都快被眼线粘住了。还有这假睫毛……”闻清钟在刷子一样的睫毛上戳了一下,“……一会儿撕掉不疼吗?”

“就是要夸张啊,不然灯光一打全吃没了。假睫毛还好。”徐佳语说着便把假睫毛撕下来。

“……怎么把假睫毛撕掉后更奇怪了?”闻清钟站直了问:“你周老师带你回去?”

徐佳语看她:“你不一起回去?”

“啊,我没说要接你一起啊。”

徐佳语甩水袖绕过闻清钟的脖子,转身用另一只手接住后把闻清钟拉到眼前:“闻清钟同志,我再给你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小心这六尺白绫不长眼。”

两人对视片刻,闻清钟“噗嗤”笑出来:“你现在这个妆太好笑了,睫毛根上面一条白线,白露横江、海天一线。”

“唉,您是大艺术家了,”徐佳语收了水袖撤步后转身摊手,“我哪敢忝列有你在的乘客表。”

闻清钟挑眉勾住徐佳语肩膀:“说这种话?下不为例。我当然是找你一起回去的。”

周晓见徐佳语有人来接,和徐平打电话确认过后便留下来和之前的战友叙旧。徐佳语跟着闻清钟在火车站下车,在闻家吃过饭后才回去。徐平到家时徐佳语刚把屋子整理完将奖杯放柜子里,徐佳语问坐在沙发上的徐平吃过饭没有,徐平摇头。徐佳语又去厨房下饺子。在炉灶燃烧和水沸腾的声音里,徐佳语听到徐平在外面叹气。

徐佳语看着锅里浮起来的饺子,倒了碗凉水下去。

徐佳语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徐平正扶着头痛苦地倚靠在扶手上。徐佳语过去握住徐平的手。徐平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徐佳语,趴在她肩膀上哭:“你都不知道你姥多可怜啊!蚊子把她手都咬烂了,那皮都像吊在她骨头上一样……我让光临给她买个蚊帐,他居然说浪费钱……俺妈可怜啊!”

徐佳语搂着徐平,轻拍她的肩膀:“妈,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去买蚊帐给姥姥罩上吧。”

徐平抱紧徐佳语:“你这话你小哥都说不出来,你姥俩感情好啊!”

徐佳语看着墙上贴的笑脸向日葵,笑着跟徐平说:“我姥照看我这么多年呢,再说就算是陌生人,看那幅样子也该有点恻隐之心。”

是时南城的一天也将近结束,两人在街上找了半天才有一件店面还在开着。徐平买了蚊帐后还买了藤席,她不能让贺芳就那样躺在地板上。两人又打车去了徐光临家里。徐光临家的客厅大亮着,生白的墙、生白的窗纱、生白的地板,立式的白空调,吹出的冷风也是白的,贺芳代替了茶几卡在皮沙发之间,也是儿子体贴她怕她见人不自在,或者是让她提前适应一下闭眼后的生活。

可能死亡并没有预兆,或者死亡本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因为沙发挡着一时也看不到贺芳,这间客厅仿佛回到了刚装修好的时候,空空的没有一点人气。徐佳语笑着呼唤着贺芳,手上动作着把沙发拉开:“姥姥!我妈给你买了新席子,待会儿你躺上去后给你罩蚊帐哈。”

徐平正在餐厅训斥徐光临:“你可管那样呢!那是你妈!你那样抵着她可叫她难受!”

“哎唏!好唻!不是为了打扫卫生才挪一下吗!”

徐佳语一脚把沙发踢到靠墙处:“还是这样敞快,客厅既然有这么大,铺个席子也好给我姥时常挪挪地方,人还是要晒太阳的。”徐佳语去厨房配盐水擦席子,蹲在地上喊徐光临:“舅舅,我哥呢?”

“找你哥干啥!”

“让他下来学习学习,”徐佳语把藤席铺好,“我舅这地板拖的真干净,让他以后就按这个标准干活。”

徐天宇和范利都在楼上。徐天宇卧室不知道干什么,范利在看杂志。

徐佳语再次喊徐光临:“舅舅来帮个忙啦,我抱不动我姥。”

“哎唏!不够麻烦哩!”

话虽如此,徐光临还是过来将贺芳抱到藤席上,徐佳语又和徐平一起把蚊帐装好。崭新的金戒指在枯藤一般的手指上显得无比突兀。徐佳语觉得贺芳像一条煎炕过火的鱼,一根燃烧不充分的木炭,一块受潮的树皮。地板上映出白色的灯光,徐佳语看着贺芳躺在白色的蚊帐下,像披着婚纱扮圣母的干尸一样怪异。贺芳在徐光临家的客厅里是多余的,那枚金戒指如陷泥淖。

徐佳语想,这就是贺芳的死亡了。无论如何,早点离去对她也是好的。

开学后徐平中午都要绕去东湖一趟,晚上几乎都是半夜才回来,她要在徐光临那边守着防止贺芳被欺负。徐佳语索性晚上作业写完继续在闻清钟家里呆着,练舞练够了再回去也不迟。除了练舞也干些别的,看书、画画、听闻意讲故事或者唱戏。徐佳语听闻意唱戏时总是很难过。

“要不带姥姥查一下吧。”

闻清钟见徐佳语这幅模样也难过起来。

某天中午徐佳语一个人在家里准备午饭。电视柜上的座机在徐佳语刚坐下开饭时响了,徐平在对面焦急地让徐佳语快点打车过去,贺芳有话对她说。徐佳语把刚做好的饭菜盖起来,把存钱罐底下发涩的塑料盖拔开取出路费,上马路打出租去了徐光临家。

贺芳的人生里大概唯此一次被小辈们簇拥着。给徐佳语开门的是贺家二弟,他拽着徐佳语把人拖到贺芳的跟前,紧接着把徐佳语按下去。

贺芳颤颤地把手放到被按着蹲在她旁边的徐佳语的手上。徐光临在对面不耐烦地指责徐佳语为什么不跪。

“你咋不跪唉!”

声音很大,贺芳在他之后才提气开口:“好好学习……别……别……”

贺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别”完就把徐佳语的手松开了。围着的人见状嘴里喊着“好唻好唻下一个下一个”便把徐佳语拖出去,后面等待的廖康自觉上前。

徐佳语看到自己离开时贺芳的手并没有放下。

徐平这个中午只跟徐佳语说了一句话:“你继续回去学习。”说完就坐回沙发上红着眼睛看贺芳。

徐佳语出门的时候徐天宇正下楼来到门前。两个小孩出门后徐佳语问徐天宇:“你爸这两天是不是又跟我妈吵了。”

徐天宇低着头答非所问:“俺大姑之前还砸了俺家电饭煲。”

徐佳语走在前面不说话,心里只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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