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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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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开始之前,徐佳语几乎每天都要被许长旗问候有没有练习、怎么不练习,体育课上也不放过。特别周一那天,许长旗问她双休日怎么不到学校操场跑两圈。

“体育委员我可是看着跑了。一千五也不少啊,你可别跑不下来。”

徐佳语自是不理他。

沈大伟身残志坚地回学校上课,绑着绷带坐在第一排,越发觉得自己光荣得不同于众人,尤其不同于坐在同桌常请病假的徐佳语。何泽则单方面和徐佳语结下梁子。徐佳语从做同桌时就觉得这人恶劣得莫名其妙,倒也不放心上。

运动会倒也无甚可说,徐佳语自然将除了短跑的各项第一收入囊中。朱慧拿下了短跑第一。但在班级接力赛他们一组无缘前三。

要说运动会上有什么趣事,还得说朱慧。

运动会最后一个下午朱慧从门卫那借来一个大声公趁徐佳语跑一千五百米跑的时候在观众席上踩着栏杆大喊:“徐佳语!男生组最高刚进七!你进六就是不可战胜的校记录!冲!”

“徐佳语!霍去病的马都不敢跑这么慢!白起急行军都不敢这么歇!冲!”

“徐佳语!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冲!”

“徐佳语!大风起兮云飞扬!西北望!射天狼!冲!”

“徐佳语!不拼不搏!人生白活!不狠不累!努力白费!冲!”

“徐佳语!……”

总之徐佳语七圈半跑下来在全校也出了名,她也不知道自己面部充血是跑的还是气的。徐佳语进五过线后吊着口气让孟清扬她们把朱慧拦下,她过去把人按在台阶上抢过大声公朝操场喊了好几遍朱慧的名字才罢休。

反正徐佳语在操场上听到朱慧这么喊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丢死人了!朱慧!”徐佳语捂着脸生无可恋。

最后领奖徐佳语也不去了,是朱慧拿着大红喇叭笑嘻嘻替她上去的。

“首先,我要感谢朱慧同学热情的呐喊助威……”从操场返回教室的路上朱慧还在拿着喇叭闹。

“我拜托你快还回去吧!”徐佳语感觉这所学校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朱慧就笑她:“你这人怎么只能同患难不能齐享乐啊。”

运动会结束第一天的某个下课徐佳语陪着孟清扬去办公室领语文作业,卫书礼还在跟龙听雨调侃徐佳语是巾帼英雄。徐佳语连连告饶:“老师给我在班里留条路吧。”

许长旗开始在每个周五晚上的自习课上点徐佳语到前面站着。原因五花八门,比如徐佳语笑了,比如徐佳语让沈大伟不要把东西放她这边,许长旗会说徐佳语有小动作让她站上去,有一次是因为徐佳语喝水了。班里做小动作说小话的人不少,一百五十多人许长旗就逮着徐佳语不放。徐佳语反抗过,也跟许长旗讲道理,许长旗就说他只看到了徐佳语别人他都没看见然后拿着话筒一直喊她,徐佳语不得不上去。一半时间里许长旗会在邹海燕开会回来前让徐佳语和讲台上的其他人下去,一半时间里许长旗会让徐佳语一个人在讲台上站到邹海燕喊放学。许长旗还会故意把下去说的很模糊,徐佳语确认的时候他就问徐佳语是不是怪想站上面的是不是站上瘾了。徐佳语后来的几个男同桌里常有不听话的,有的直接把漫画书摊在桌面上看,许长旗倒从来不喊他们。许长旗只喊他有把握喊上去的。何泽说小话他不喊,因为何泽也是纪律委员之一,他说话肯定是工作需要。沈大伟、盛润之流闹腾他也不喊,只是口头警告一下。一些平时跟他嬉皮笑脸的人他喊上来也会很快放下去,好像是请他们上自己新买下的别墅里观光一二。若是与他毫无交集又恶名远扬的他是万万不喊。那些在班级里存在感低的人喊着许长旗也觉得没意思,徐佳语之前也在他觉得喊着没意思之列。关键徐佳语又能怎么样呢?许长旗想徐佳语也不在意这个,哪怕她不主动说话其它时间里他要是问什么她也照常回答。怎么说呢?这让他更想点徐佳语上台站到邹海燕来了。邹海燕也不管徐佳语,只把她晾在旁边。直到初三分班许长旗去了龙听雨任班主任的那个班里而徐佳语依然留在邹海燕班里许长旗无法跨班点人后,徐佳语才终于不用在自习课上站着。

有许长旗打样子,何泽也揪着徐佳语不放。自习课上课铃声一响他先警告徐佳语别笑了。次数多了有女生看不下去,就说:“何泽你这么关注徐佳语啊,你可是喜欢她。”

何泽就会恨恨地摔书闭嘴。

但综观全局,徐佳语也只得到这一次不算出头的出头。毕竟一个班长一个纪律委员,他们既然在行使职权那必然是被行使职权的人有错了。班委是同学们的班委,自己还是学生的班委绝不会冤枉自己的同学。这班委虽然不是同学们选出来的,但也是从同学间出来的。班委做事是为了让同学更好地学习,那他们找的人肯定就是危害同学们学习的。而且班委们地位牢固,万一出头后再把自己搭上怎么办?那个出头的女生也是改听默写的。

初二下学期有次邹海燕带着班级积分前六十名到综合教室上公开课,朱慧在上课前和徐佳语吵闹.朱慧不知道是不是讲道理讲不过徐佳语,突然把话题扯到坐在徐佳语后面的许长旗身上:“许长旗喜欢你。”

徐佳语很无奈:“你不要说不过我就聊无关话题,是不是你看到谁谁就会被你安排成喜欢我?”

朱慧强调了这句话:“真的啊,他真喜欢你。”

徐佳语的笑变了味道,她收拾着书本说:“那他真恶心。”

朱慧笑着凑上来似要说悄悄话的样子,音量却没降:“他就在你后面坐着诶!”

徐佳语也学着她:“我知道啊,这不是坦坦荡荡嘛。”

两人笑完谁也没看许长旗一眼。

后来的运动会徐佳语再不参加,许长旗有自作主张要填上去,但徐佳语在班里公开了不松口,他也不自讨没趣。班里个别人对徐佳语不参加运动会一事很是不满,大抵是觉得徐佳语欠了他们。

初一第二学期的六月份周晓在一个周六晚上租了广电局的剧场办汇报表演。徐佳语在献礼舞蹈和主持人致辞结束后第一个跳《罗敷行》,在下半场开场后有支《越女凌风》。孙雪儿这年已经不跳舞了。

孟清扬也在观众席,因为期末考试临近她看完徐佳语跳第一支舞就回去了。徐平要在家里教育贺芳不要贪小便宜外加给徐光临打电话所以没去剧场。

贺芳在市里做手术的期间跟徐平说想要金戒指,说自己小时候满手的黄金宝石翡翠戒指,后来带到徐家后被卖了,现在想再要一个。贺芳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看得徐平心碎。徐平在贺芳出院后带着人去金店挑戒指,贺芳戴上后自是不愿拿下来的。徐平下午见本该在徐光临家的贺芳回来了,而且攥着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于是问怎么了。贺芳支支吾吾不愿意说。徐平让贺芳把手松开,发现金戒指没了。

“妈?你戒指呢?”

“丢了!”

徐平见贺芳还想遮掩,笑了:“丢了?俺妈,你那戒指是我带你去买的,买的时候尺寸刚刚好,你这段时间还吃胖了点。平时你洗澡都不去掉,你那肯定是被褪掉的。谁干的?”徐平见贺芳不说话开始激她:“可是光临他们?妈你说,我去给你做主。”

“光临光临,不能啥事都是光临哦!”

“那妈你倒是说诶。”

贺芳极其不愿意的别开头。

贺芳中午提着菜在徐光临家前面的路上走的时候,一个男的骑自行车路过掉了个钱包下来。贺芳上前计划“查探”一番却被另一个男的抢了先。后面这个男的让贺芳不要声张,然后把钱包打开给贺芳看了看里面有多少钱,随后说去交叉口的假山背面把钱给两人分了,贺芳就跟着他走。到了假山后面,骑自行车的男人过来扣住了贺芳,说是贺芳偷他的钱包,人证就是贺芳旁边原本的“共犯”。贺芳怕了,那两个男的让贺芳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他们私了,不然就报警把贺芳抓起来。

贺芳的金戒指没了,钱包空了,下午就灰溜溜地回了徐平这。

不过在贺芳的叙述里,她只是一个倒霉无辜的老太太,被两个神经病抢了。这种水平的谎话不可能骗过徐平。贺芳先说自己是当街遭抢,徐平指出那条路上有监控,对面的子乌饭店还有保安,肯定不是突然冲出两个人闹大动静从她手上抢戒指。贺芳再说自己被带到了假山后面。徐平笑了笑,说:“俺妈,我知道你,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跟人走。而且别人抢你钱你不可能不叫唤。妈你说是不是。”

“呦!你还知道我!”贺芳不屑地扭开头,心里其实发虚。

徐平早就猜到了只是想让贺芳自己说出来,所以循循善诱。谁知贺芳不说话了。徐平也没点破,转而说起自己之前从乡政府下班,有个男的骑自行车从在她前面掉下一个钱包:“接着后面来个人说让我别吭声要跟我平分,也可以给我多点。”

“你看你看!你不也遇上了吗?”

“但我头一扭就走了,我没上当啊俺妈,你就是太爱占小便宜了!”说完又问:“那你这留光临那也没啥啊,可是怕光临怪你?他凭啥怪你呢。”

贺芳也不愿意了:“一个戒指有啥子!他还是我生的唻!戒指又不是他买的!”

徐平听明白了,贺芳这是想要儿子给她买一个。徐平给徐光临打电话实现贺芳的心愿。徐佳语原本在等徐平一起下楼,现下就由闻清钟带着。

闻清钟骑着摩托车带徐佳语到广电局,看完《罗敷行》后突然离开。徐佳语改完妆到观众席发现闻清钟还没回来便又回了化妆间。

徐佳语把剑和斗笠放在妆台上,单手撑着下巴发呆。化妆间的门开着,徐佳语听到动静时抬眼,从镜子里看到闻清钟拿了个盒子站在门口。

徐佳语转头过来:“应该不是吃的吧?”

“是吃的也是我自己吃。”闻清钟走过来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躺在冰块上的两朵栀子花。

闻清钟把花簪到徐佳语的头发上:“窗中远岫,舍后长松。醒来明月,醉后清风。八百里加急从家里摘来的,这才是侠骨柔情。”

“舞台灯很热的,还不等下台花就被烤焦了。”徐佳语对着镜子把花扶了扶,“这叶子到时候肯定看不出来,灯光那么暗。”

闻清钟也看向镜子:“栀子花在白光下亮,叶子在下面衬着才不突兀。”闻清钟笑着推了一下徐佳语:“平时告诉你的全忘了,‘传神写照’这么重要的也记不住。”

徐佳语回敬她:“是你跳啊?传的又不是这个神。”徐佳语看着镜子里多少有些枝杈的叶子,说:“还是把叶子掐了罢,留个花托藏头发下面就行。”

闻清钟并不拉扯:“行。”说着便低头收拾。

收拾完两人抬头莫名在镜子里对视了片刻。徐佳语听到上半场倒数第二个节目的音乐过半便拿上东西候场。临走前拿起柜子上不知是谁遗留的手绢甩了个片腿立花接住后边甩边冲闻清钟笑道:“给你看看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说完把手绢放回去走了。

节目结束后闻清钟到后台外的空地上等她。

徐佳语出来的时候那股跳舞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怎么样?我就说把叶子去掉好吧。”徐佳语在前面带路引闻清钟去亭子里。“还‘传神写照’,神就在那点白色里,叶子是拖累,她才不需要别的东西来显出她,她往那一站就是自己了。柔情也是自然而然的,绝非是强调的。诶,斗笠摘下的那刻是不是人物一下就鲜明了。”

“陈往真小同志,”闻清钟自那天徐佳语落款起了这名字偶尔会拿出来调侃,“花是我先摘来的。你现在说这么多,之前怎么没见你说她神在哪里?”

“机缘,机缘嘛。”

徐佳语挽个剑花坐在石凳上,又立剑以剑指拂过。闻清钟走到她后面捏住剑尖。徐佳语仰头靠在闻清钟身上看她。闻清钟笑着问:“我画幅画像送你?就画这个舞。”

“不要。”

“那我画完自己留着?”

“那也不要。”

闻清钟稍微俯身:“你不想我画?”

“嗯……我是不想收,也不想你看画。至于你画不画我是无所谓的。”

“什么道理?”

徐佳语虚握剑柄一个翻身后站起,剑尖还在闻清钟手里拿着。

“你既然说是画像,那我是不想你睹物思人。你看着画是思我还是思越女我都不想。但你如果收起来一直不看,我又觉得这个画像怪可怜的,人也不是自己想来的。至于送我嘛,我既不需要看画思越女,也不需要看画思自己,如果是我或者越女,那我为什么要看一个……造像呢?”

闻清钟抱臂靠上石桌:“为什么一定要思人?单纯欣赏画也可以。形式本身也可以作为审美对象。”

徐佳语很费解:“就算这样,画像已经被赋予意义了啊。哪怕是一个圆,我们也没办法带着一张白纸的脑子去观看吧。个人经验和群体经验都会不自觉起作用。不对,这个不是画像问题的重点。”

“嗯?”

“啊……诶,好像就是的诶。”徐佳语有些困扰。

闻清钟就笑:“你直接说,别管文对不对题。”

“你画这个画像肯定是……起码画了一部分我对吧。”

闻清钟点点头:“对。”

“那我就既不乐意,也不乐意,不过画画本身我没想法。”

闻清钟想了想,说:“你还可以睹画思我。”

“我为什么要特意看幅画思你?我若是想你,画画的时候哪怕不在想你也是想你。就算不是画画的时候,可能我看见水,看见树,看到风筝,听到琵琶,触目所及此耳所听无论是什么都会让我想起你。”徐佳语坐上石桌双手撑住桌面,“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只要我在,这种‘思’就在,不需要外界的寄托,也不需要提醒,我本身就是载体。你不在我之外。”

闻清钟忽然有些冷。冰屑状的月光洒下来,花坛中的栀子白得发青,青得似有些凉生生的碎响,颤颤地给过路的风划出不少伤痕。比瓷器轻透,比琉璃锋利,栀子随着花坛半围在亭子前,背后便是肃穆庄严的月亮。

栀子花好像知道该怎么长一样,全都朝着她们。

亭子里飞来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白鸟,站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打量周围。闻清钟凑过去对着白鸟说:“小同志,小同志。”

“你不要见到只鸟就教说话。”徐佳语想起河对岸那些被折磨的野鸟,觉得自己有必要还它们安宁:“那喜鹊黄鹂麻雀斑鸠,都不是能说话的。还有鸽子,你就是拿刀架着它也学不会啊,被你念得都不敢下树了。”

白鸟也在闻清钟一声声“小同志”中被吓跑了。

闻清钟笑着转回来,开口唱道:“‘翠凤毛翎札箒叉。闲踏天门扫落花。你看风起玉尘砂。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你休再剑斩黄龙一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你与俺高眼向云霞。洞宾呵。你得了人早些儿回话。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徐佳语执剑出亭,拈绳将剑穗甩搭在腕上:“‘听平沙落雁呼。远水孤帆出。这其中正洞庭归客伤心处。赶不上斜阳渡。’*[《邯郸记》]”

闻清钟看着徐佳语的模样,笑着问:“你怎么跳一次舞就像喝醉一回?”

徐佳语做收水袖小双晃手:“‘把大槐根究。鬼精灵庭空翠幽。恨天涯摇落三杯酒。似飘零落叶知秋。怕雨中妆点的望中稠。几年间马蹄终日因君骤。论知心英雄对愁。遇知音英雄散愁。’”

闻清钟站立:“送君一程。”

“‘道西归迎鸾镇头。顺西风蔷薇玉沟。送将归暮秋。送将归暮秋。举眼天长。桃叶孤舟。去了旋来。有话难周……’*[《南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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