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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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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时候姥姥查出癌症,母亲带着舅舅把姥姥送到市里治疗,我就在孙姨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过年的时候母亲也没回来接我。

孙姨家住在湖畔别墅区,是带小院子的独栋,站在雪儿姐的房间可以直接看到南湖西区中央的少年宫。

少年宫不知道模仿的是哪一个朝代哪一种类型的古建筑,外部轮廓很像增肥放大后把屋檐拉长重心压低削了顶上四层的宜宾旧州坝白塔——但是少年宫的屋檐是木制结构,而且更花里胡哨一点。外围画着龙凤和玺彩画,飞檐椽头上绘有“卍”字纹,造的是歇山顶(仔细算来还是重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最夸张的是屋顶翼角戗脊上的走兽一个不少,仙人后面足足排了十只(虽说是新社会但也还是太僭越了)。少年宫红漆黄瓦地坐在湖中央,虽然长得有些怪异,塔身盖殿顶不伦不类的,但乍看上去依旧显得威严不可侵犯。

我是在上大学之后才知道少年宫应该是少年的活动场地,据听说里面理论上会有很多兴趣活动班。老家的这座少年宫坐落在某单位铁门后的道路尽头,平时只能在湖边远远看着(或许是因为铁门后的人至死是少年罢)。也是在我上大学后,南湖公园重新规划迁走了部门单位,那道铁门才终于被拆除,少年宫被划入公园内,但还是不予使用,只在外围放些宣传标语。

孙姨家那个时候养了两条狗,品种我分不清,一只是棕色的,毛发很长,体型也大。另一只是白色的小狗。我住在她家的期间里与它俩相敬如宾,会在出入大门的时候朝它们示意,属于点头之交。

大概是过年前的某一天(虽然不太记得那天的具体日期,但仔细推理后我觉得应该是过年前),孙姨婚姻里的那个第三者找上了门。那天孙姨大概是带着雪儿姐在外面办年货,直到天黑才回来,房子里除了我就是院子里被拴着的两条狗。当时外面的天是一种大雪过后特有的纯净静谧的蓝色,极目眺望那蓝色的尽头,心也渐渐沉入大海深处。远方的乌云还在赶路,我坐在雪儿姐房间的书桌前,桌上靠边缘的地方放着我刚看完的《飘》,当中摊开的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某一本,我正看到《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节。书中那只从雾障中蹿出的喷着火的被不断地强调“凶恶”、“可怕”、“魔鬼”的大猎犬因为太过写实反而没有任何吓人之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告知读者是一只猎犬。不过作为推理小说,吓倒读者倒不是第一目标。

寒假作业一字没写才最吓人。

我合上书打算换本别的,院子里的狗突然叫起来。我以为是孙姨和雪儿姐回来了,就拐到窗户前去看。院门上的两盏灯尚未亮起,只有一个黑影在门口的路上与狗对峙。黑影大概是看到窗户后的我了,蹦着叫骂起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趴在窗台上支着下巴透过沙帘之间的缝隙往外看。

她男人没回家。

她男人过年不回家关孙姨什么事,孙姨家连狗都是女孩子……这个我不知道。

孙姨窝藏了她男人。

……

“姓孙的你个婊子!离了婚还在家里藏男人!”

……

我站直了身子回头望向房门外,在出门开灯和关上房门之间选择了后者。

天黑前我还去书房给母亲通过电话,这栋房子里确实只有我一个活人,她怎么血口喷人啊。

黑影还在骂。我想反正孙姨她们还没回来,索性我就听听看。

结果那人就和狗一对一句地骂着,几句不堪听的话颠来倒去地说,也骂不出个花样,怪没意思的。

我躺在床上发呆,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汽车鸣笛,接着就是撕扯推搡的声音。黑影就像个可以空气输电的复读机,狗都叫累了,她还在大喊孙姨藏了她男人。我爬起来又到窗前看一眼,琢磨着要不报警好了。

可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孙姨她前夫偏这时候来了。原是一辆车过了来在路边停住,司机下了车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孙姨她前夫就低着头出来径直往院门那走,孙姨和黑影,他哪一个都没敢抬头看。

黑影一把拉过正在掏钥匙开门的孙姨前夫,把人护在后面对孙姨跳脚。

雪儿姐这时候下车了,她越过三个大人去开门。孙姨她前夫挪着步子跟在雪儿姐后面,黑影给他拽一个踉跄:“李峰你不要儿子了是吧!”

李峰由着对方拽,低头站在原地,作一副可怜模样。

雪儿姐开了院门,两手提着东西上了楼梯。

我看到徐佳语一溜儿地跑下去,还没忘顺手打开楼梯灯。她打开大门,接过雪儿姐右手的袋子,拉着她就往楼上跑。

李峰挟持着黑影往院里走,并说了这一晚上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别在外面,进屋说。”

两人跟在雪儿姐后面进屋,孙姨落在最后。

三个大人留在一楼客厅,李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茶端出来坐沙发上吹着喝,孙姨捂着脑袋靠在美人榻上。黑影站在茶几前跟孙姨掰扯李峰的事儿,吵吵嚷嚷说了快三刻钟还是在说孙姨,说她离婚,说她抠门,说她跟别人调情,说她做事恶心人,说她丢了男人活该,说她不能让一个男孩没户口。说到半路夺过李峰手里的玻璃杯干到底,又继续说她自己,说她正经公职,说她为母则刚,说她也不要别的就想给孩子个身份,说孙姨已经和李峰离婚了请孙姨自重。

李峰拿过空杯子又去倒水,回来坐沙发上继续吹。

黑影仿佛是对着李峰没什么好说的,又开始说起昕姐和雪儿姐,说两个女娃优秀,说昕姐嫁得好,说孙姨有退路,说她自己年纪大了就这一个小孩还是婚前,说小孩不能没爸一个人带孩子太难了,说李峰给孙姨捞了不少钱够花了叫孙姨不要贪得无厌。

孙姨躺在美人榻上捂着头,黑影说她要把李峰带走孙姨也没理会。李峰走的时候还带着那一满杯的茶叶水,等他们出了门我才发现那司机居然一直在候着。

雪儿姐在屋里带着耳机听听力,听完一套拿出手机看电视,徐佳语在旁边陪着她。雪儿姐说她饿了想吃泡面,徐佳语就蹑手蹑脚地下到负一楼,从泡面拿到椰奶,又把薯片豆干火腿肠都放衣服里兜着,上楼的时候随手关了客厅灯,又在雪儿姐的房门前撞见正下楼的孙姨,孙姨看着徐佳语恼了:“拿恁多零食干嘛!中午剩饭还没吃完!”

徐佳语偷偷把零食藏在雪儿姐房间里床和外墙之间的空隙处,跟在雪儿姐后面下楼吃饭了。

房子里只是沉默,直到徐佳语和雪儿姐一起刷碗的时候,孙姨恼她们两个人挤一起大吼着让她们分开,让徐佳语回房间等着。

等孙姨走了,徐佳语还是站在洗菜池旁边。

晚上睡觉,徐佳语关灯后躺上床。雪儿姐对她说:“你抱着我睡吧。”

“好呀!”徐佳语扑过去一个大大的怀抱圈住了她,“我拍着你睡呀!”

我看着窗帘后透出的近乎于黑的蓝色,能感觉到冬夜在想象的尽头变冷。路上有车开着灯从这条道路走过,切割后的白色波浪一点一点地穿过窗格,最后平静地收在床头。我伏在徐佳语的身后,学着已经离开,又再度回来的白色凤蝶落在她的耳畔:

“北大埂那里的公共电话周围没有监控。”

她并不理我,那也无妨。

“你要穿的普通一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围巾围在外面。举报电话可以在官网上查到,说离婚只对女同志有用,婚内出轨是他们不值一提的心照不宣……”我拨开徐佳语的头发,她闭着眼躲开我时还皱着眉头,“你听到那个阿姨说的了吧,李峰捞钱,那就是受贿,新开发区那边的项目刚落成,你猜猜,孙姨电话里说的丢的那几套本该是她的房子,过户到哪去了?”

“孙姨跟他已经离完婚了,财产分割得干净,影响不到她们。那位阿姨也没多喜欢李峰,到时候肯定丢车保帅弃了他,他们总该受到惩罚。”

“徐佳语,我知道你睡不着。就算你不举报,日后多得是人拉他下马,你不想送他们上路吗?”

白色凤蝶一次又一次地落到我的手背上,沿着固定的轨迹,扇动着同样的幅度,连沉默都是一般重量。

但那又如何?早不是同一只了。

徐佳语往枕头里缩,我起身换衣服出门。我穿着黑色羽绒服,戴上帽子,将灰色格子围巾围到只露出眼睛的高度。拖院灯的福,不开灯也能看清楼下的摆设,雪儿姐那架钢琴压在客厅里,地板全都往它的脚下倾斜。我来到院子,两只狗蜷在他们的窝里,没有被我惊醒。

外面下雪了。冬天就是这点好,没有喧噪到病态的虫子,可以把自己裹在厚重的衣服里,帽子下的眼睛可以随处观察而不必与什么人搭话。夜晚也安静许多,一场大雪能遮盖所有的脏污,空中的雪尘在路灯下银光闪闪,昏黄的灯光对它们没有任何吸引力。

我一个人静静地在路上走,偶尔会有车辆在马路上驶过。这一切都像是去往一位久未相见的老友家拜访,我不必着急于目的地的遥远,我也知道她不会责怪我仔细感受走向她的旅途。跨过南湖的桥上有重重人影与我相向而行,她们也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头发披散,面容模糊,她们的笑是哭,她们的乐是苦,她们的身体边缘融在一处。我穿过她们如同没入铺天盖地的雾,她们有浩荡的屈辱与愤怒,却也只是横在那座桥上,不肯离开一步。

电话亭周围已经积雪,只有亭下那块空地还留有地砖交错的缝隙。我踩在那片空地上,空地就变成我的影子。我摸着衣服上的口袋,口袋里是空的。

我又摸向另一边的口袋,掏出枚硬币投入电话。

我拿过听筒,里面只有硬币弹起的声音。

……罢了,我也仅是想过个瘾。

等日后李峰真的要被送进去时,孙姨为了昕姐和雪儿姐的档案干净还要花钱保他。就算她再抠门,母亲也会劝的。

果然还是希望他们之间互相撞死,这才最安全。

第二天一早我从房间出来,看到孙姨在给李峰打领带。

我装作没看见下楼去院子里热身拉筋准备去舞蹈教室。门外并不是我期待的“白茫茫大地”,来往的车辆早已将路上的积雪碾成烂泥。

李峰出门下楼梯走过来,他朝我靠近的时候我走到大棕狗的旁边笑着跟他打招呼:“叔叔回去啊。”

他停下脚步:“啊、啊,你……还跳舞啊。”

“一会儿就走。”

“你……不在家里吃早餐?”

“去迟要被罚了。”

李峰又转身进屋了。

徐佳语收拾好背包从门里跑过来问我:“他刚才打算说什么来着?”

我站在院门前拿开虚挂的铁锁:“谁管他。”

在那个年节期间,李峰总是隔一两天就出现在房子里。有时是在孙姨的房门前低头看孙姨给他打领带,基本上两人还会笑着搭两句话。有时是在楼下被我撞见,我还得跟他打招呼。雪儿姐显然也没什么芥蒂,他们仨还是亲亲切切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母亲大概没想到孙姨离婚还整这出,不然她大概率会把我放在书画老师家。

那倒也不一定,书画老师那年在北京忙画展,就算她在家……算了。

雪儿姐生日那天李峰没出现,他儿子也是春末那几天的生日。孙姨出门搓麻将喝酒去了,中间买了个蛋糕找人送来,雪儿姐跟她的同学们晚上在一家饭店里庆祝完生日才回。雪儿姐比我高一届,我们两个在不同的教学楼所以平时都各回各的。我回到孙姨家的时候蛋糕都还没送来,孙姨那段时间把雪儿姐之前的一个小手机借给我好方便联系,我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才清楚状况。

……这种关乎吃饭大事的消息应该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才合适吧。

我果断给自己的面条里卧了个鸡蛋。

蛋糕在我收拾完厨房才送来,孙姨打电话说送蛋糕的人在外面让我出去拿。我出去后看到一辆轿车停在门口,车窗打开后一个蛋糕盒出现在副驾驶上。我道了谢开门拿蛋糕,抬头发现驾驶座上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我把蛋糕放在餐厅的大圆桌上,上楼写作业去了。

隔天是周六,所以她们晚上玩得晚了点。雪儿姐回家时徐佳语已经睡了,她把徐佳语摇醒后很开心地说:“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徐佳语含糊地应着:“早晨你刚醒我就说了,我是今天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

“那你还没给我唱生日歌。”

房间里的灯有些照眼,徐佳语抬手挡着光,努力睁眼看着床边的雪儿姐,清完嗓子唱了遍“生日快乐”。

雪儿姐满意地去洗漱了。我坐到床边,看着镜中的我和徐佳语,伸手遮住徐佳语的眼睛。

次日上午孙姨又出门耍,雪儿姐带着徐佳语烤曲奇。黄油是昨晚上买好的,一起买的还有棉花糖、开心果和包装袋。两人忙活一个上午,做的曲奇和牛扎糖铺满餐厅的大圆桌。午饭则是热了昨天中午的剩菜,雪儿姐把冰箱里唯二的两个鸡蛋煮了。

下午母亲回来了,孙姨开门的时候徐佳语冲过去抱住母亲。孙姨调侃道:“你这样你妈该以为我虐待你了。”

徐佳语笑着说:“怎么会,我妈能看出我吃胖了。”

孙姨进了厨房,随即怒气冲冲地出来:“啊?你们咋就把鸡蛋吃了!就那么饿吗!不能就饿死喽!”

雪儿姐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徐佳语往上一步说:“我就是饿了嘛,万一饿瘦了孙姨不就被我妈抓到把柄了嘛!”

母亲捞过徐佳语,对孙姨说:“好了,不就两个鸡蛋吗,还跟小孩儿置气。”

孙姨开始把枪口对准母亲:“我不是留的有剩饭吗!她们把鸡蛋吃了我吃啥!”

母亲依旧笑着说:“谁让你中午出去打牌不回家。”

“我打牌咋了!都是女的!我又没跟男的打!”

“好了!”母亲提高了声音,“在小孩儿面前越说越不像话。不就是饿了吗,我请客,雪儿想吃什么跟徐姨说。”

母亲带着我们去喝老鸭汤。饭桌上孙姨不停说昨天是雪儿姐生日,说母亲故意回来晚的,怕给雪儿姐红包。母亲嫌弃道:“哎呦,少不了,雪儿跟我恁亲。总得回家拿个红包包住,没点讲究。”

雪儿姐每个生日孙姨都要想方设法通知母亲,要么是红包,要么是衣服,要么是别的。后来有了微信,就直接在微信聊天界面要母亲发红包给她。

我的生日,孙姨和雪儿姐从来没问过,没有红包,没有生日祝福,没有唱歌。

我也不怎么过就是了。

母亲说雪儿姐可怜,还那么优秀,就当哄她开心,而且我跟雪儿姐又关系好。

吃完饭到孙姨家里,母亲找了一个红包封皮包个红包给雪儿姐。孙姨再度借题发挥,说这个红包算母亲从她那借的不作数。母亲说她就是顺杆爬,小孩儿过生日收个红包开开心心的她非说些话让人不高兴。

孙姨发现母亲不让着她了,走到餐厅的圆桌前故作惊讶地说:“这都是你俩做的吗?回去的时候抓点走。”

我当然想拿了,虽然是按雪儿姐的口味做的毕竟也是我自己的劳动果实。可惜徐佳语拉住了我。

雪儿姐原本跟在孙姨旁边,听到孙姨说让抓点走的时候就攥着红包低头躲进后面的厨房里。孙姨回头看她一眼,转回来时面色也尴尬了七八分。

徐佳语上前说:“不用啦,雪儿姐带我玩的已经很高兴了,谢谢孙姨。”

雪儿姐糖放的多,齁甜,试吃的时候差不多觉得自己该把舌头镇在少年宫底下。我是顶讨厌吃甜食的,却总是想起这饼干和牛扎糖,大抵还是觉得里面该有自己一份,照顾雪儿姐也照顾的不情不愿。

说完上楼收拾东西,跟着母亲回家了。

院里的狗也没有起身送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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