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他事事都依着我,无论我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一口答应。我以为,他心里也是有我的。”阿玛发出一声长长的抽噎,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我是真开心啊,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能疼我爱我一辈子的人,我们可以幸福美满。可是我错了,他的心太大,装着整个寨子,唯独没有我和他的这个小家!”
阿玛捏起拳头,陷入回忆里:“我们刚成亲第五天,正赶上秋收,他就自告奋勇去守夜了,连续三天三夜都没回过家;”
“田里的农活我一个人干不完,他宁愿短了自家的口粮也要先去帮别人家收稻子;”
“我怀着阿布时,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苦苦哀求他留下来照顾我,他说守夜是族里的大事不能误,转身就走了。”
“五天啊,整整五天啊,他就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在家里摔倒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又在哪里?我在地上躺了好久,血都要流干了,才被来串门的婶子发现。”
她哭着看向阿布:“差一点、差一点,你就没了……”
阿肖听到她这么说,面露震惊:“居然能有人忍心把快临盆的妻子扔在家里……”
他想到此前自己的妻子阿玉怀上阿珠时,除了必要的出诊,他可是寸步不离,一手包办了所有事情。
阿肖突然又想到什么,急促地“啊”了一声,大家朝他看过去,他却顾不得解释,指着阿玛急切地说:
“……所以当年你才一身是血的被人送到我那去!当时我看你危在旦夕,陪着来的居然是你隔壁婶子,阿扎是后来得了消息才赶过来。我原以为他是外出打猎去了,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没想到他居然把你丢在家中这么久!”
达大初听到这些内情,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不赞同道:“阿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伊布族男儿自然要为寨子奉献一切!怎可被情情爱爱牵绊?!你作为族里的女人不但不理解,居然还杀夫!实在狠毒!”
他十分生气,还想接着说些什么,被安三一把拦着:“您歇歇气,少说两句,”他指指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的阿布,这可怜的少年呆若木鸡,僵立在当场,“就当为了孩子,有什么话咱们私下再说,成不成?”
达大一肚子火又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犹在独自恍惚的阿玛,只能半是恼怒半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安二听了阿肖陆陆续续解释的一些细节,奇怪道:“可是阿扎死的时候阿布都已经十岁了。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如果阿玛是因为这些事情起了杀心,她为何没有早一点下手?”
季文垂着睫想了想:“……这里面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吗?若是阿玛当时真如我猜测那般,和阿叠密切来往,说不定是阿叠……”
话虽没说完,但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阿肖皱着眉想了许久:“十年前……十年前……”他灵光一现,突然想到阿扎去世当年的秋天,族里曾办过一次捕猎比赛,补得猎物最多的人可以获得五亩肥田。
当时族内的男子都参加了,阿叠也在其中,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离第一名仅差一只猎物。
当时还有人感慨过,若是阿扎还在,第一名只怕也落不到别人手中去。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阿叠才故意去勾搭阿玛……?若真是如此,那阿叠的心思也太过狠毒了一些!
他心里思绪万分,一直密切关注着场上所有人的季文看出阿肖此刻心神不宁,赶紧追问道:“阿肖叔,你想起什么了?”
阿肖犹豫了半晌,才将这件事道出。季文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就用这件事诈诈她!”
……
阿玛哭了许久,才恍惚道:“你们,你们找不到我杀阿扎的证据,族里惩罚不了我,我还可以回去,继续过我的好日子……”
安三依着季文所言,站出来大喝一声:“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阿叠当年只是在利用你!他也不爱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玛茫然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达大也被这句话惊动,盯着安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布也侧目看来。
安三偷空瞅了一眼季文,对方冲他点了点头,笃定的神情仿佛给他喂了一记定心丸。
他冲达大行了个礼,冷静道:“达大,您曾说过阿扎是打猎的好手。在阿扎死后的秋季,族里曾举行过一次打猎大赛。”达大想起这回事,点了点头。
“若阿扎没死,那第一名必然是阿扎。可如果——阿叠是为了那五亩良田,而在暗地里想出一些招数除掉对手,那他则是有意地接近阿玛,利用阿玛给阿扎下毒。这也能解释为何阿玛突然对阿扎生了杀心,因为——她被阿叠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
达大被这离奇又离谱的说法所震惊到:“……秋猎比赛的事情确实在举办的前一年就早早告知了大家,但我的本意是为了让寨里男儿多加练习,在比赛时一展身手!怎么会有人动这个歪心思……阿叠!阿叠呢?!”
他愤怒地看向阿玛:“阿叠人在哪?!把他叫来,今天必须要将这件事说清楚了!当年他能拿到第二的名次我就觉得不对,只是那年族里有几个打猎的好手都在参赛前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我只当是他们运气不好,现在看来,也可能是他搞的鬼!”
他看阿玛呆呆愣愣,没有动作,更加气急败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包庇他?今天阿叠要是不能给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让他走不出这个门!”
阿玛充耳不闻,她看着安三,在达大的滔天怒火中轻声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安三面带不忍,自己就像一个刽子手,亲手打破了眼前这个女人最美好的梦境:“……你真的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比当年嫁给阿扎的时候幸福吗?你们两个当年趁着阿扎守夜的时候再家中频繁私会,年幼的阿布都有所察觉。若阿叠真的疼你爱你,断然不会与你做出这种下作……”
最后几个字还在他的嘴里,不知哪个字眼戳到了阿玛的痛处,一向温柔的她发起狂来,高声尖叫:“不是的不是的!阿叠爱我!他需要我!我能为他打理家里、我还给他生了孩子!”
季文趁着她陷入疯狂之中,趁机发问:“那当年是谁提出要杀阿扎的呢?是不是他?他是不是说过只要你把阿扎弄死,就把你娶回去和你安心过日子?可是他日日喝酒不着家,还拿这件事威胁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阿肖赶紧把他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阿玛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强撑着身子,两眼发直:“……是他……是他……他说过会好好对我的……我才动手的……”
她边哭边笑,开始说起那些阿叠曾说给她听过的情话,达大看不下去了,追着问她:“阿叠人呢?!人呢!他在哪里!”
阿玛看了他一眼,痴痴笑起来。季文看了她许久,突然蹦出一句骇人之语:“阿叠可能已经……死了。”
大家伙都被唬了一跳,安四更是冲他说道:“文哥儿,这可不兴瞎说啊,咱们之前还见过他呢。”
季文淡淡回望了他一眼:“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咱们最后一次见到阿叠离现在已有三四日了。他日日在外花天酒地,算算日子,钱早该花完了,可是他一直未曾回来过。”
“况且咱们在寨子里打听阿扎的事情并未瞒着别人,他不像阿玛日日在田里耕作,多少还是会听到些许风声。他若心虚,必然会回来取了财物畏罪潜逃,可他若是一直没回来……”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达大看他说了些什么,大家都面露震惊,赶紧问阿肖:“怎么?他知道阿叠的踪迹?”
阿肖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下意识回答:“他说阿叠可能死了!”这一下,震惊的人又多了达大和阿布两个人。
达大好歹身为族长,见过些许大风大浪。他勉强回神,烟袋也不拿了,冲到阿玛面前单手拎起她:“你又杀了阿叠?!”
阿布条件反射性地想保护母亲,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整个人陷入深深的无力和惶恐之中:地上这个人……真的是他记忆中的姆妈吗?
阿玛本来还在哭哭笑笑,听到达大这么一问,她又慢慢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冷笑道:“……是啊,我又杀了他。”
她承认得爽快,似乎还嫌不够痛快,又补充道:“他看你们这几个汉人有钱,一直威胁我,要我给你们下毒,把你们都杀了。可大家都知道寨子里来了汉人,若是真的如他所愿,那最后偿命的只能是我,他拿着你们的钱还会虐待阿布和阿树……”
她脸上泪痕未干:“于是我趁他回来拿钱的时候,给他做了一顿下了□□的吃食。”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能在复习的时候不发疯!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