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季文躺在暖和的被窝中,睡得十分香甜。忽然身上一轻,棉被被人掀开了。
他抱住颤颤发抖的自己,费力地睁开眼,发现扰他清梦的人居然是安一。
安一将季文的衣服不客气地扔到他的床上,“起来,该晨练了。”
“什么晨练……”少年嘟嚷着,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两人对视了几息,季文此时不大灵光的脑子突然想起昨天公子那一句“说来,你体质实在太弱了些。从明早起就让安一督促你晨练吧”,脸上从迷茫转向震惊转向目瞪口呆,生动演绎什么叫“风云变幻”。
“……安一大哥,能不能……”季文似哭非哭,试图挣扎一下,对上安一铁血的气质冷酷的面庞只能自动把没说完的话消音。
他强打起精神,穿好衣服,随着安一走到屋外。天色还是近乎泛黑的深蓝色,鸡舍里安安静静,就连守在门口的那条大黄犬都睡得比他香。
季文带着痛苦面具站在院子的平地上,冰冷的山岚一吹,瑟瑟发抖。安一对少年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十分不满:“抬首挺胸!”
“先跑五圈热身,再扎马步半个时辰,然后我再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你尽快学会。”他无情的宣布季文接下来的行程,没想到季文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
“安一大哥……你不要先探查一下我的体质吗?万一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一个练武奇才……”他顶着安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眼神,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
“……”是不是救晚了?安一开始认真思考那天的高烧是否真的对少年的脑子造成了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不然对方为何突然异想天开?
“先跑起来吧,练武奇才。”安一一向冷酷的脸上破天荒流露出嘲讽的表情,“练完就能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天赋了。”
……
一个时辰后,天色放亮,季文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眼发直望向天空。
安四从房间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看见一站一躺的两人,以为季文又出了什么事,大惊失色:“文哥儿你怎么了?!怎么又晕倒了?!”
才十米不到的距离,他生生运起轻功,瞬移到季文身边,伸手就要将他抱起,“咦……?”
少年双手交叠在腹部,除了脸色有一点苍白,表情祥和而又安静。他的声音空灵缥缈般如同灵魂出窍:“……告诉公子……季文无能……不能再伺候在他身边了……”
旁边的安一十分配合地嗤笑了一声。
这声五分不屑、五分嘲笑的讥笑,激起季文的一股愤懑及悲壮:那可是半个时辰的马步和半个时辰的拳法!后者听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安一大哥说他出拳无力,在他小臂上各绑了一个五斤的沙袋!
勤勤恳恳早起一个时辰还要被人嘲笑!他只是说出了一个每个少年都曾经深埋心在底的梦想!
季文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股脑从地上爬起,狠狠地——狠狠地朝房间里一瘸一拐走去。
……该做早饭了,可得给自己好好补补!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当他站在厨房里,发现自己手都抬不起时,陷入了沉思:……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武学天赋。
安二也起来了,他走到厨房里想看看季文身体恢复的如何,发现他正试图拿起一罐面粉,双手抖得像蝴蝶振翅。
他愕然,“……文哥儿,你手怎么了?”季文回头冲他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好不容易指挥着安二成功地和面揉面,又让他炒了个咸菜野猪肉的馅料,包成包子。阿布昨晚和安三一起睡在厨房旁边的房间里,听到厨房里面传来动静,他也赶过来帮忙。
昨晚那顿美味又新奇的沸锅已经将他收买,他心里有一个深刻的认知:汉人做饭就是好吃!
三个人在厨房里好一阵忙碌,大多时候是季文动嘴另外两个人动手。眼看着就只差把蒸笼放进锅里,外面传来一阵男人凶狠的叫骂声。
阿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冲出去,安二紧随其后。季文有心无力,仿佛断了腿似地挪动着酸痛的大腿走到门边——阿叠和阿玛正在外面争吵。
阿叠醉醺醺的,在腋下夹了样东西想往外走,看样子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才回来。阿玛死死扯着阿叠拿走的东西,好像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阿叠听的不耐烦,一把将阿玛甩到地上,极其凶狠地骂了几句,甚至从旁边捡起一根锄头,挥向阿玛。
季文一眼就认出阿叠居然拿的是那块昨日他送给阿树的绢布。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刚想开口让大家救人,阿布就像一头愤怒的小狼,狠狠冲着背对着他的阿叠就是一脚。
阿叠被踢了个正着,阿布手快地将属于弟弟的东西夺回来,扶起自己的母亲。摔在地上的阿叠咆哮着从地上爬起,手里的锄头对着阿布当头挥下——安一、安二、安四三人齐齐出手,安一锁喉,安二夺棍,安四趁机将母子俩带远。
阿叠一击未中,又被三个人教训了一番,眼睛都气红了,他用伊布族的话警告他们:“你们汉人不要多管闲事!”
唯一能听懂伊布族语的安三看见院中那一幕,虽然他落后一步,但看阿叠不知悔改的样子也黑了脸,用伊布语回道:“是你做的太过分了!打老婆和孩子就是伊布男人的正事吗!”
阿叠还想冲上去理论一下,站在他身前的安一,一只拇指顶开剑柄,冷冷注视着他,向对方宣告: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阿叠酒醒了大半,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拿不走那块贵重的布料了,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阿布和阿玛,扭头跑远了。
阿玛擦擦脸上的眼泪,向他们不停地弯腰道谢,语调又快又急。她看到季文,指了指他,飞快地跟安三说了几句什么,安三面色又难看了一些。
阿布将自己的母亲扶进房里去了,安三沉着脸向厨房走过去。其他几个人纷纷围过来,安四问:“到底怎么回事?老三你跟哥几个说说,要是阿叠惹事,我们再去把他找出来打一顿!”
安二瞪了一眼对方:“说的什么胡话!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你今天打了阿叠,明天寨子里的人就能赶我们出去!”
安四满不在乎地嘀咕:“咱们可是没少给这家人银子……”
季文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就听听安三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吧。”
原来阿叠从昨晚喝酒喝到今天早上才回来,他不知道从哪翻出了那匹绢布,一眼认出这是样好东西,想拿出去卖掉换酒钱。
阿玛哪会愿意,就和他争起来了,后面的事情就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最后阿玛是在告诉安三,她担心阿叠会报复他们,既然季文已经好了,他们最后好早早离开。
安四听完都气笑了:“爷还不走了,当爷的银子是白给的?就让那孬.种来报复。正好我还能顺利成章将他打一顿!”
季文小声地问了一下安二,原来他发热的那晚,为了给他求药,众人驾着马车一路驶到伊布族的寨子附近。
阿叠家住在寨子的边缘,离他们最近,于是他们说明来意,又给了阿叠这个男主人一大笔银子,阿叠当时就答应下来,他们可以想住多久住多久。只是大家伙都没想到阿叠居然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季文把自己的嘴唇咬到发白,内心开始自责,没想到自己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安二见他情绪不对,连忙开导:“乾州一天之内能变三个季节,是我当时大意了没有和你讲清楚。咱们都是普通人,难免会有个头痛脑热的,这谁拿的准呢?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少年默默点头,心里做下一个决定:明天要求安一大哥把训练加量!
他们正在厨房里讨论要不要今天就离开这里,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阿布。
阿布跑进厨房,看他们都在,毅然决然的就是一跪,膝盖和地面发出“碰”的一声响。
另外五个人都被这一跪惊呆了,安三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去扶阿布,用伊布语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阿布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带着急切:“求求你们!跟我去族长那吧!”
……
飞快的往肚子里垫了几个包子,安一、安三、安四还有季文随着阿布去族长家,安二则留在原地整装行李。
族长家住在寨子的最高处,踏上一层层的石板,大家才看清整个伊布族的寨子的真实样子。
伊布族人都住在样式统一的土屋,每家大多都是五间房。他们的房间都和阿布家一样,围着一个圆形的土坪而建。而整个伊布族的建筑又巧妙地排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称得上是构思精巧。
阿布带着大家一边走一边念叨了很多,除了安三,其他人都听不懂。但有了安三的转述大致也明白了阿叠平日正事不做,除了喝酒就是惹事,还会偷拿阿布藏起来的皮革换酒喝,而那些皮革是阿布想给弟弟和母亲交换东西用的。
族长家倒是和其他人家里不一样,黄色的土墙被刷上白色的涂料,房子也没有那么狭窄逼仄。甚至在连排的房子旁边还有一间专门议事的房间,单独为族人设立,族长会在此和族人讨论伊布族的大小事宜。
阿布熟门熟路走进这间单独的房间,他要找的族长正在里面抽着旱烟。阿布看到他,立马额头贴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清来意:“请达大判离阿玛和阿叠!”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个少年都梦想当过龙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