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住脚,决定再去找舒教主问一问。安四一向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便自告奋勇地陪他去,其他人对舒教主这一家人毫无好感,就约好在广场上等他。
两人折返舒家,舒教主正在家中眯着眼打盹,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就警觉的睁开眼。
季文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明来意:“舒教主,请问这岛上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起火或者落水而导致人死亡的事情?”
舒教主一口否认,“岛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马鞍岛不管男女老少,水性极佳,只要不是恶劣天气强行出船,绝不会发生被淹死的事!”
季文敏锐察觉到舒教主回避了“起火”这一话题。他换了个问法,“那朱微的父母是如何出事的,您还记得吗?”
老人眯起眼,深深望进少年眼中,不知道在确定些什么。过了一阵他才慢慢开口:“……那是因为朱微的父母不听劝啊!当时朱微约莫你这般年纪,贪玩受了风寒,高烧三日不退。眼看再烧下去人都要变傻子了,旁人告诉他父母,洞云湖里有一种黄背螺,将壳磨成粉,用水服下就可缓解高热。”
“那时暴雨将至,村里人都劝那两口子,待雨下过之后再去。可是那夫妇俩人心急,强行出船,自那天过后,两人就再也没能回来。后来不知怎的,朱微慢慢退了烧,知道父母是为他寻药出的事,就性格大变。等过了几年,竟然开始疯疯癫癫说起胡话来。村子里人看他可怜,也时常接济他一口吃食。”
季文问:“那他是从何时开始祭拜起天滔神?”
老人想了想,“他疯了之后一直到处游荡,可能见我们时常在路边参拜,他也慢慢学的有模有样。前几年人偶尔清醒时,甚至会随我们一同去祭坛祭拜天滔神。”
季文趁机提出:能不能带他去祭坛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朱微的身影。
舒教主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万万不可!祭坛乃岛上重地,非天滔神信徒不得入内,不然就是亵渎神灵!”
饶是季文费尽口舌,舒教主都不肯透露祭坛在何处。安四站在一边,眼珠子转了转,见两人顾不上他,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最后,季文见实在从对方嘴里套不出更多的话,只得向舒教主告辞。
安四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季文身旁,听对方边走边嘀嘀咕咕地抱怨这老狐狸心眼真多,肯定还有事情瞒着他们。
安四脸色浮现出熟悉的狡黠笑容。他“唰”的一声打开从未离手的扇子,神神秘秘遮住下半张脸,“文哥儿?想去祭坛?”
季文心头一动,探究的看向他:“……你刚刚出去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安四故意拉长声音,另一只手上下抛着一个季文眼熟的东西。
少年趁机抢过,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他的一只装着零嘴的锦袋。
只是这锦袋一直装在他的挎包中,不知何时被安四拿了去,掂掂重量,还轻了不少。他眯起眼睛看向对方,若是对方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向公子狠狠告上一状。
安四也不害臊,嘻嘻一笑,“文哥儿,只不过几个零嘴,有舍才有得~”说着,余光好像撇到熟悉的人,他收起扇子冲对面挥了挥手。
季文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去,在他们身后竟然跟着两三个小娃娃,他们正躲在墙角处,最小的那个还嗦着手指,眼睛牢牢盯着他手里的零嘴袋。
安四作势吓唬他们:“嘿!吃完了可没有了!快回家去,不然爹娘找不到你们,你们回去就要挨打!”
小娃娃们被吓了一跳,瞬间一窝蜂的跑开。季文恍然大悟,在他和舒教主交锋的那段时间,安四做什么去了。
小圆脸上瞬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奉承的话语更是张嘴就来:“不愧是安四哥!深谋远虑、知微见著,英俊潇洒不说,脑子还比别人转得快。我离安四哥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安四被夸得身心愉悦,高高扬起他那颗英俊潇洒的头颅,不可一世:“走!跟你安四哥去见识见识这天滔教祭坛!”
此时正值午时,岛上人似乎有午睡的习惯,除开先前那几个乱跑的小娃娃,路上都见不到人影。
安四驾轻就熟,领着季文专挑偏僻的小路走,边走边透露自己骗……换来的情报:
“……那几个娃娃年纪太小,说话词不达意,但他们的父母似乎从小就领着他们去祭拜天滔神。我问他们知不知道祭坛,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就点头,说‘洞’、‘洞’。我估计,这祭坛是建在某处山洞之中。”
“我又问他们,‘洞’怎么去?他们倒是不做声了。得亏是你身上那袋零嘴,我说谁第一个回答,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好家伙,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比别人说得慢,年纪小的更是直接推着我要带我过去。我怕动静太大,就先回来找你。”
他邀功似的说完,却没有听到想要的赞美。他向身边人看去,却发现少年托着下巴,沉思不语。
安四以为这事哪里做得有纰漏,撞了撞对方肩膀:“怎么了?”
季文才反应过来,迟疑道:“安四哥,你为何能确定他们父母从小就带他们祭拜天滔神?”
安四怔愣一瞬,没想到季文是在想这件事情:“这……那群小娃娃最大不过五六岁,若不是平日耳濡目染,怎会听懂得‘祭坛’两个字?而且如果不是家里人带着常去那鬼地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记住这复杂的路线?”
季文恍然大悟,心中的谜团解开一个又飞快的生出一个:
若是村里孩童从小就被教导着要祭拜天滔神,那为何舒教主说朱微是在疯了之后才开始模仿他们的样子祭拜?莫非……莫非朱微的父母正如他想的那般?!
他惊疑不定,先按耐下心中的猜疑。此时,安四已经带着他七拐八拐,绕到了离岛民居住地有点距离的后山上。
不远处山体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极大,旁边矗立着一块峻岩,上面朱砂笔写着的“天滔祭坛,非信教不得入内”字样已经斑驳脱色,似乎有不少年头了。
两人躲在石头旁,仔细打量了周围,见没人过来,就悄悄闪身进了洞穴。山洞幽深冗长,除开洞口那一截道路之外,里头不见天日。
季文感觉耳畔时有幽风吹来,不自觉地抓住了身前安四的衣摆。安四则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起周围。
越往里走,地势越低,他们似乎在一路下行,周围空气也越加潮湿。岩壁上安有火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除却放置火把的地方,岩壁上附着的青苔也越来越多,覆盖住了一些开凿的人工痕迹。
安四挑了块不显眼的地方,尽量自然的弄开苔藓,发现山壁上是一些壁画,简陋的刻画着村民们祭拜天滔神的场景。
季文借着火折子细细看过墙上的壁画,最后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有一处墙上画了一个长眉老者,身后跟了十余位面目不清的人,他们都抬起手指着前方。而他们前面是用大量的水波纹表达的水面,水里有两个小人,小人的四肢都被细线缠住,似乎往水下沉去。
安四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生厌恶:“这是什么?难道他们把杀人的场景刻在墙上?莫非真把人当祭品献祭给天滔神了?这马鞍洲的人真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季文对此一言不发,默默把画面记在脑中,加快了脚下步伐。
又走了大约半刻钟,两人终于走到山洞的尽头。尽头是一块空旷的平地,正中间有一个用层层木板垒起来的六角形祭台,周边挂着许多的红白双色经幡,祭台上立着一顿雕像,恐怕就是岛民们供奉的天滔神。
安四带着季文,脚尖一点,就飞上半人高的祭台。雕像前围了一圈香烛台,香灰里头密密麻麻插着无数烧完的香杆。
季文凑过去细看那尊被烟火熏燎得发黑的雕像。那是一尊长眉细目的神像,细长的嘴角咧至耳垂下方,眼帘微微掀开,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下方,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好似在死死盯着下方仰望的人。
本应慈悲可亲的神像显得无比诡异邪气。
他们在祭台上搜寻了一番,还发现神像后方地板上还插着两个法器。红色的法器上刻着烈焰纹,蓝色的法器上刻着波浪纹。
季文把法器拔起,拿在手里翻看,安四突发奇想,要季文把两个法器递给他,他试着把法器放入神像虚握的手里,正是严丝合缝。看来这两个法器就是神像的武器。
季文了然:“蓝色法器对应水淹,红色法器对应火烧,根据刚刚的壁画和上午发现的尸体来看,这两种死法分别对应着天滔神惩戒村民的手段。”
“若天滔神只是为了排除异己,那下一位死者是不是也和胡为一样,不信奉天滔神?只是刚才我问过舒教主,岛上只有胡为不信神灵。凶手到底会挑选什么样的人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安四听了这一番话,想了一阵刚要开口,就耳尖地听到山洞里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他动作轻巧的从神像手里拔下法器,迅速插回到地板上,揽过季文,纵身一跃跳下祭台。两人迅速爬进祭台下方的阴影处躲好。
“咔哒——”、“咔哒——”脚步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季文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才辨别出那是舒教主拄着的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
他心里暗暗奇怪:舒教主大中午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发现有人溜进祭坛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四:我老牛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