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想到这一点,差点惊叫出声。他双手捂住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不能出声,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他!
他心跳快地似擂鼓,咬牙爬回床边,握住包裹里安一留给他防身用的匕首。冰冷的金属入手给他带来几分安全感,看看油灯,灯油已经烧了一半,离安一哥出门早已过了一炷香。
季文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将拳头塞进嘴里,无意识地将关节处咬得血肉模糊,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惊恐。
直到外头传来打更人的报更声,将他惊醒,他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坚定: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也不敢去想门外那人是否还在,季文无声无息地打开包裹,飞速脱了自己白日穿的一套灰色外衣,换上一套纯黑的外袍和长裤,又拿出一节长长的黑色棉布裹了脖颈和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将自己的包裹收拾好,匕首揣进怀里,季文不敢吹灯,怕引起门外人的怀疑,又伏在地上,蹑手蹑脚地爬到窗户边。
起身,推窗,风雪刮了他一脸,房间里气温骤降。
季文往手上哈了两口气,心一横,就翻出了窗外。窗沿上厚厚的积雪一踩下去便发出“咔嚓”一声。季文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惊动门外和隔壁房间的人。
好在他们的房间在屋子的二楼转角处,外头还有一颗不知是什么树,掉光了树叶的枝干交叉错横。
“……”季文看着脚下的雪地有点眩晕,突然丧失了往下跳的勇气。扣住窗沿的手指已经冻得发僵,而屋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试图想推门进来,还好门栓早已被季文牢牢闩住。
容不得他再犹豫了。季文这么想着,深吸了两口冰冷的口气,将脚放在了约莫只有他一臂粗的树干上,双手慢慢松开了窗沿。
树干猛地受力,剧烈抖动起来,季文死死抱住另一根树枝,等到逐渐稳定下来,他才慢慢往下坐,趴俯在纤细树枝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这样给自己打气。
直到碰到了粗大的主干,季文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拿出自小引以为傲的爬树本领,双手环住树身滑了下去。
二楼的动静愈发地大了,外头的风雪声已经遮盖不住一声比一声强烈的撞门声,还夹杂着某些人气急败坏地叫骂声:“小娘皮快出来……”
季文对着楼上狠狠翻了个白眼,他不敢从门前过,怕引起一楼人的注意,又从缺了一块的围墙上翻了出去,直奔安一放马的地方。
一路上他们都是如此,为了防止有心之人顺着马匹追踪到他们,安一总是将枣骝马安置在高档一点的酒家马厩处,自己则是带着季文住在混杂着三六九等人物的小旅店中。
往常安一总能带着他全身而退,没想到这一次却是翻了船。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的季文一想到不知所踪的安一,忍不住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安一哥能迅速找到他!
走过两条街,又拐了两个弯,就来到他们存马的酒楼。
此时外面风雪正盛,又值半夜,酒楼里的人早已沉沉睡去,整座酒楼里无半丝火光。
季文从后门溜进酒楼的后院,悄悄摸摸经过马夫的小棚屋,摸进了马厩里。
马厩里有三匹颜色不一的马,季文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老伙计,“老伙计”枣骝马十分警惕,从有人靠近马厩时就睁着大眼睛警醒地望着来人的方向,见是季文,它便高兴地凑上来直拱他的手。
季文被庞大的马躯挤在墙角,被迫感受了一会儿这让人无法拒绝的热情,等到马儿稍稍让开了一些,他才能摸着深红色的大脑袋,贴在它耳边耳语:“乖……乖,等会儿悄悄地和我走。”
枣骝马极通人性,好似听得懂一般,小声“咴咴”了两句,就安静下来,乖乖地任由季文把它牵出马栏。
在自己的小棚屋里正睡得香甜的马夫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从呼啸的风声中分辨出一阵马蹄声,连忙披上衣服拿着铁叉冲了出去:“哪来的小毛贼?!”
而等他冲到院里,留给他的除了雪上一行深深的马蹄印,便只有远处一道越来越小、遥不可及的疾驰黑影。
……
一路狂奔到都城,天色尚未放亮,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季文不敢乱跑,挑了处门洞,和枣骝马一齐进去暂避风雪。
枣骝马吃了两块季文喂的糖块,舔了舔他的掌心,看着这个冻得瑟瑟发抖还替它挡着洞口寒风的瘦小人类,调转身子,用自己的马头将季文挤到门洞最里面,自己堵着洞口。
季文愣了一瞬,不由感慨:“你可真是匹神马……”枣骝马骄傲地昂首挺胸,甩了两下头,彰显自己神马风范。
等到外面传来喧闹的动静,一人一马才从门洞里走出,加入到门外进城的队伍里,安然无恙地进了城。
季文还担心自己的装扮太过刻意,没想到排队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是类似的打扮:大袄子、厚裤子、围巾捂脸只露眼。就连检查的士兵也是类似的打扮,每个人的眉毛、睫毛上都挂着厚厚的一层白霜,看不清面目。
直至找到安一提起过的系着三红三黄布条的王记酒家,对了暗号,开了房间,季文才放下一半心来: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公子了吧!哪曾想,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两日。
……
心里惦记着事情,季文睡得不踏实,短短两个时辰做了无数个梦境。他从落空感里惊醒,盯着上方深灰色的床幔愣神了好一会儿。
沉重滞涩的脑袋缓缓转动,他醒悟过来:自己还在王记酒家里。
窗外天光大亮,好似已经到了中午,距清晨那一阵短暂的喧闹已经过去了许久。
算算日子,今日已是住在王记酒家的第三日了,但仍未有人寻来。季文暗自咬牙:山不来寻我,我便去寻山!
季文换了个大皮帽,两只护耳和拉到鼻子的围巾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在门口听了一小会儿,确定外头没有人声,他才小心地走出门外。
楼下跑腿的小二见住店的客人下楼,立马热情地迎上来,冻得通红的双手在胸口作揖:“这位爷,需要点什么?”
季文飞速往账台处一瞟,接待他住店的那个和气的胖掌柜不在。他只好冲小二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任何东西。
小二被拒绝了也毫不在意,许是现下店里只有季文这么一个客人,他越发热情的推荐到:“客官,不如尝尝咱们店里新出的梅花饼吧?整个都城只有咱家这独一份,出了店门可就尝不到同样的滋味了!”
“……”季文心里一动,自己两日没出过房门吃东西了……尝尝这新出的糕点,也不过分吧?
他吞了口口水,含糊道:“……那就来一份吧。”
“好嘞!”小二见做成了生意,笑弯了眼:“您是在这儿吃,还是给您送到房里?”
“……”季文犹疑片刻,才慢吞吞道:“并一壶热茶,送到房里去。”
“好嘞!您回房稍等,我这就去催后头给您上盘新出炉的梅花饼!”小二一甩布巾,兴冲冲往后头厨房方向跑了,顿时一楼只剩了季文一人。
季文看着空无一人的账台,叹了口气:还是等晚些时候再下来看看掌柜在不在吧。
……
王记酒家的梅花饼果真如小二所言,担得上“独一份”这个说法。
也不知做这梅花饼的厨子是有着怎样一双巧手,每个梅花饼约莫拇指大小,雪白柔软的外皮被掐成五瓣红梅,中间用烤得金黄的芝麻堆成黄色花蕊,四周由浅入深地用梅花研磨成的细腻梅粉染成浅红、胭脂、梅红、深红色,拿远细瞧,当真如一盘梅花叠在瓷盘内。
内里的馅料也并非普通梅花饼所用的枣泥馅,而是取了梅花做馅。自制的蜜渍梅花色泽嫣红,为了缓解甜腻,里面还加了酸甜爽口的青梅果肉。除了这两种东西,整个梅花饼尝起来还有一种别样的清新口感,季文猜测是还加了薄荷甘草水。
季文对能想出这道梅花饼的大厨心服口服,一口接一口,将整碟八个梅花饼吞入腹中。
“嗝——”吃得有点急,他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想起自己还叫了茶水,便倒了一杯解解腻。
只是这水,他喝着喝着便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头晕晕沉沉的……
季文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力气。
他心道糟糕,怕是中了药了。撑着桌子想起身逃出房间,人却顺着凳子“噗通”一声滑到在地。
听见里头的动静,外面等着迷药起效的人才放心走了进来。季文强撑着好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看见自己的房间门被推开,两个穿着朴素、毫不起眼的人向大大剌剌向倒在地上的他走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季文听见小二的声音响起:“终于晕倒了。快,将人搬走。”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家人们!隔了一个星期才更新。前段时间得了甲流,除了发烧本来没什么症状,结果熬夜追剧到凌晨三点,早上下床的时候直接晕倒在宿舍里,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多亏了我的室友们及时把我送去住院又通知了家里人,现在已经康复啦,又可以更新啦,耶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