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清晨,街上传来听得不确切的叫卖声、打更声,紧接着房门外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动,过道之间热闹起来,来往的商客们操持着各地口音,与同伴们一边匆匆路过一边小声商量着卖货计划。
“嘭——”有个顽童许是新奇,在楼梯处上上下下的飞奔玩耍。等他再次“噔噔噔”地跑上楼时,将一名不甚强壮的中年男子撞飞到一间客房的门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响声吸引了来往的人的注意力,也将房间里沉睡的人猛然惊醒。
那名被撞的中年男人龇牙咧嘴从门上起来:“臭小子闹什么!你爹娘呢?!”其他过路人也对站在楼梯口不知所措的小孩指指点点起来:“谁家的孩子……”、“太无礼数了些”、“……多加管教”
议论声传进小孩耳朵,他岁数虽小,但也知些羞耻,小孩“哇”的一声当众哭出来。哭声将他的父母引来,他们急急忙忙向男子和众人道了歉、赔了不是,就领自家还在掉眼泪的儿子拉进房里去训斥了。
原先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开,过道上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隔着一扇木门,床角里清醒又警惕的少年听到外面动静逐渐散去,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手也从枕头下松开,慢慢探出。
季文揉揉由于太过用力而被匕首柄压出一道红痕的掌心,暗自庆幸:还好不是有人来袭……
他疲惫地瘫倒在床上,小心地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又暗自祈祷希望安一平安回来。困意慢慢来袭,一夜未眠的少年胡思乱想着,慢慢阖上了眼。
……
最先,是季文发现不对的。
自从安一在马上警告过他一次后,少年便谨记着对方所说,整日藏在披风与帷帽之下,就算是身处旷野,也不敢取掉这些遮蔽物。
两人日夜兼程,将原本十二日的路程硬生生压至七日走完。三日前,终于到了都城边界。
眼看着季文原本圆润的小圆脸在这一几日变得有些尖瘦,本就不甚强壮的身板也越发单薄,安一为数不多的良心占据了上风。
想着休息一晚也无关紧要,临近傍晚,安一带着季文在离都城五十里远的小镇上要了间客房。
接待他俩的是个瘦弱矮小一口大黄牙的男子,他眼神暧昧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在听到安一只要了一间房之后,眼神中的恶心黏腻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在账本上随便写了几个字就当登记,目光露骨而又不加掩饰地看着安一身后的季文:“嘿嘿……这位爷真是好福气啊……可别把床给折腾坏咯……”
下流的暗喻让季文不堪忍受地锁紧了眉头,安一更是直接将剑拍到那个男人眼前,杀气外露:“做好你该做的事,多余的话不用说。”
那个猥琐的男人吓了一跳,低头哈腰地送上钥匙,给两人指明了房间。等到两人身影消失在楼上,见左右无人,他恶狠狠“呸”一口:“……什么东西,在爷面前装模作样。”
他眼珠一转,从后厨喊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嘱咐了两句。那个伙计一听,“嘿嘿”了一声,就跑出门外了不见了人影。
房里,季文打量了一圈尚算得上干净的客房,有些担忧:“安一哥,我们真的要在这住么……”他想起下头那个面色不善的掌柜,怕节外生枝。
安一正站在窗口,他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正仔细观察着街上的动静。听到季文这么问,他安慰少年:“不必担心,我们只住一夜,清早便走。”
见少年还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他走过去强硬地把人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这几日你都未阖过眼,要是主子见了你这样子,必会怪罪于我。睡吧,我来守着,若有不对我便叫你。”
季文扑腾了两下,没挣扎开,见安一态度强硬,他也不再多说,干脆地闭上眼睛眯了一觉。等到他再次醒来,房里已点上油灯。
安一抱臂坐在椅子上养神,听见床上有动静,他借着光看去,就听见刚从床上爬起的少年肚里发出一声响声。
“……”季文大窘,捂着肚子想给自己挽回点脸面:“安一哥我不饿……”
“……”安一露出一个在油灯下若有似无的微笑:“对,是我饿了。我去楼下叫人做点吃食端上来,去去就来。”
季文脸皮发烫,闷闷地“嗯”了一声,见安一出去了,便小心地卡好门闩,复又倒回床上。
周边静极了,除了灯芯偶尔一声炸响,就是自己的呼吸声。季文躺在床上想完卢鹤眉想安二,想完安二想安三。等把几个人挨个念叨了一遍,他一个激灵:安一哥怎么还没上来?!
他猛地起身,跑到窗边,就着窗户缝往下望去:呼啸的冷风夹杂着丝丝飞雪灌进来,除了几声遥远的犬吠,此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
他又想去门边,刚走了一步,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安一所教的隐藏之术。
“……”他思考了一小会儿,便放轻了脚步,伏下身子,不让自己的身影被油灯投射出影子,蹑手蹑脚地爬到了门边。
季文小心地将耳朵放到门缝中,将自己呼吸放缓,闭上眼睛,认真分析起外面传来的细微动静:
吱吱声——许是一只老鼠,这样的环境有老鼠并不奇怪……
下楼梯的脚步声——许是有其他的客人出了门……
沉重的呼吸声——嗯?呼吸声?!
他猛地从门上弹起,瞪着紧闭的木门瑟瑟发抖:……外面也有一个人趴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