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连面前的湖水也是阴沉的灰色,印衬得站立在这天地间的清秀少年亦是黯然失色。他穿着的鲜绿色的衣服因为浆洗过多而泛出暗哑的灰。
“罗宾。”有人在身后唤他。
少年回头,如夜空般漆黑的眼睛里露出纯真的笑容:“吉米。”
“又在看什么?”
“我一直在想,湖的那边会有些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么?什么都没有。”
“这里望过去是什么都没有,可目之所及之外呢?会有其它生命存在吗?”
吉米是个高大而粗壮的中年汉子,据说从遥远的大都市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离群索居在这个湖畔。湖边的茅草屋就是他的栖身之所。少年罗宾住在附近,因为常到湖边来,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吉米叹了口气:“如果有的话,多半是异兽吧。”
都市圈外并不适宜长期居住,往往人烟罕至,但野兽还是有的。而异兽一般指核爆之后变异强化了的野兽物种。
少有人喜欢这样沉闷、干燥、死气沉沉的西部荒原,吉米也是因为未婚妻病故,为了离开原来的伤心地才迁居到这里。这一片地方环境恶劣、资源贫瘠。但其实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这里有大山、有湖泊、有洞穴,反而是核污染之后幸存者最多的地方。当先辈们耗光了地下的资源,战战兢兢地爬上地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荒芜。山还是山,只是山上的绿植近乎于无,鸟雀绝迹,水源地经常出没变异的兽类。就算是那兽类,也几乎不成群,因为资源太过贫瘠,养不活太多活跃的生物。这里是都市生态圈的极西部,罗宾就出生于附近一个叫做拉斯亚斯的小地方。拉斯亚斯不是都市名,它只是都市圈外围的一个小村庄,就像是处于荒原中的都市的一个前哨。罗宾从埋首于土地的姥姥那里听说就他刚出生那会儿,这里还比较繁华,像这样的前哨村庄也有好几个,都市往来的行人大多会在这里歇歇脚,带来了大波客流和贸易,他的生父就是那时候来到这里,遇见他的母亲,然后定居了下来。罗宾还记得他五岁时候的幸福生活,只是后来父亲在围猎的时候被异兽所伤,之后便一病不起,很快亡故了。两年后母亲也积劳成疾,离开了他。接下来的日子是年迈的姥姥把他拉扯长大。这些年间,都市外的生存环境也越来越恶劣,能进城的进城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大家相互扶持着生存下去。
“回去吧。”吉米说,“看这天气,入夜可能要下雨。”
这里的雨不是书上所说可滋润万物的雨滴,而是具有腐蚀性的酸雨。没有佩戴上了惰性涂层的雨具的话在雨中行走会感受到被腐蚀的疼痛。沙尘暴和酸雨一向是这一带的特色。在这种环境下呆久了,皮肤都会变粗糙,很多人因此得了肺病。
“嗯。”罗宾说,“我下次再带姥姥做的薄饼来。”
“谢谢啦。”
“不用。”少年的脸因为风吹久了有些微微发红,他也嗅到了空气中酸腐的水汽味,“姥姥说谢谢你修好了她的锅。姥姥做的薄饼最好吃了。”
吉米在原来的地方是个手艺人,会帮着修理一些破损的物件,虽然为人比较沉闷,但在村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我下个月就要十四岁了。”罗宾接着说,“姥姥说这个年纪可以去城里闯闯了。”
“这么快啊。”吉米若有所思,“你还会再来吗?”
“来肯定会来啊。只怕是没有以前频繁啦。”
“那你去都市之前再过来一趟吧。”
“好。”
徒步回去的路上,罗宾遇上了一队旅人。他们驾驶的机车风驰电掣地到了眼前。罗宾羡慕地看着他们接近,如果他有一台机车就可以很快到家了,却不想其中一个人停在了他的面前:“小孩,拉维斯怎么走?”
罗宾指了一个朝北的方向。他听说过拉维斯。那是他们村庄北面的一个村子,处在不远的山里,听说那里建了厂房,村里的壮年也就没有去都市,而是留在工厂做工。他曾经也想去。直到村里去打工的人死了一个后姥姥再不许他去。听说因为工厂污染那边家家户户都戴着防毒面具,但因为厂子给的钱多,又舍不得离开。
罗宾的家在村子的最西边,房子狭小、破旧,但还是能遮风避雨。姥姥在门前的微光里一面捡豆子一面等他。
“回来啦。”
“嗯。”
“又到红帽子那儿去了?”
罗宾点头。“红帽子”是村里人给吉米取的绰号,这不是说他有一顶红色帽子,而是他的头发是鲜艳的红色,又常年乱糟糟地没人打理,像戴着顶红色的草帽。
夜晚降临了。真的下起了雨。雨声很大,但没有雷,也没有闪电,四下里浓墨一样的漆黑。村民们也很早熄了灯。临近夜半的时候,雨小了,罗宾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外面有人声响起,因为夹杂着雨点撞击窗棂的声音而听不真切,隐隐地还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怎么了?”透过外面人家的一点光,罗宾看到姥姥也醒了,便问。
姥姥在房里搭了两张床,罗宾就睡在搭的小床上,因为近来人长高了,显得床异常地狭小。姥姥叹了口气,嘱咐他继续睡会儿。“白天的时候,你东婶来找过村医,听说她男人从厂里回来后就病啦,人都厥过去了。村医折腾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