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怎么?”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更像是一幅精致的画。”
“精致不好么?”
“精致却不真实。”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大家都不喜欢虫鸣,虫会毁坏花朵的美丽;这个世上也没有了鸟,自然不会有人想要聆听鸟叫。有些真实,不过是憾事。这样你也想要吗?”
“当然。非真即假。”
雷·华兹华斯轻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嗓音似乎更被赋予了磁性,清灵有如水溅:“没有人说你是偏激的完美主义者吗?”
“大家说我不太能融入现代社会。”
“看出来了。”
“有时我也会想,人类有一天会消亡吗?像鸟一样?”
华莱士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几乎陌生的人述说这些,每一次想到“末世”、想到“结束”、想到再也回不去父亲、母亲甚至是亨利哥哥所在的世界,便心如刀绞。我离开了熟悉的一切,而且这一切很可能是个谎言,所以我从哪里来,我不知道;我也就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我的希望是什么,对这个世界来说无足轻重;我的存在不被祭奠,生或者死都没有意义。也许陌生人反而可以成为最好的倾听者。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该向谁述说。在狱中醒转。来到沃特家的居所。被告知的断裂的过去。对前路的迷茫,对未来的恐惧,或者对存在本身,他都已经不能确认。对外部的了解来自我们的感知,而如果感知也会被影响呢?就像这美好的半空中的花园,有多少比例是真实的呢?
“原来你是个悲观论者啊。我不这样想。存在过不就可以了么?无论是鸟类还是其他什么……我们的研究不就是为了发掘曾经的存在么?”
“悲观论者么?没事。我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此时,天幕仍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刻。弯月,包括群星就像是被泼了水,逐渐模糊下去。雷戴在右耳的银水晶耳钉闪烁了一下,那是个外置通讯器。由于天人网络的干扰,华莱士看到过有人携带这样的外置终端,类似于一个信号增幅器及解码器。雷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接到研究所的通讯,抱歉地说:“我还有事……”
华莱士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要不……”
“不要紧。实在不行,我待会儿回去找教授。他应该还在实验室里。”
“也行。那就……”雷露出微笑,那笑容柔和了他面庞上冷峻的线条,显得格外温柔。“再见。”他说。
“再见。”
华莱士答,回以微笑。
雷走入边门。华莱士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后消失不见。他挺喜欢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而事实上他们是第一次相见。不会再见了。华莱士心想。也许天一亮他就不在这里了。如果更远一点的话,或许都不在这个都市了。
广阔地像是矗立在天地间的花园里,现在只剩下华莱士一人。他当然不会回头去找杜拉斯,那样说只是为了安抚对方,减少穿帮的可能。气温有些冷,他以手臂环住己身,小小地伸出右手食指扣了扣自己左上臂,那里的皮肤下面包埋着芯片。
“主人,我在。”玫瑰轻语道。
“刚才怎么不出声?我以为你休眠了。”
“我好像被什么监视了,方才。”
“怎么?”
“也许不是。或者是错觉罢。”
“刚刚那人怎么样?”
“雷·华兹华斯。23岁。东欧血统。我查不到有效的资料。‘代理’的信息都是高度加密的,这点他没骗你。”玫瑰迅速地行动起来,很多时候华莱士并不需要详细跟她说明要做什么。片刻后,玫瑰就骄傲地道:“好啦。新的路线已规划完毕。”
华莱士摆摆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就在方才,困倦和疲惫一齐袭来。得离开这里,要在天大亮前。不然在学院宿舍所做的布置就会败露,他不好解释自己一整天都去了哪里,说不得还会连累沃特家。
“走吧。”
他说。
正在此时,异变迭起。只听得一声“轰隆”的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一时间花瓣叠飞,香雾阵阵。待到雾气散去,华莱士才看清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及短小皮裙脚踏棕色皮靴的女子。
“谁?”
“不许动!”被惊动的对方迅速举起腰间的枪,虽然小巧但闪着寒光的,激光枪。她缓缓抬起头来。
华莱士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他醒着么?还是在做梦?梦中的影像侵入了现实?女子很年轻,看起来十八九岁,有着乌黑的眼睛、鲜艳的红唇、卷卷的栗色短发,配上她的打扮,相当窈窕动人。然而对华莱士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那是珍妮·沃特的脸!
虽然敛去了病容,但绝对不会认错的,他的最小的“姐姐”、沃特将军收养的三女、传言中病入盲膏的美人——珍妮·沃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