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午夜十一点。助手们都回去了,只有我。我喜欢呆在这里。”
华莱士是午后潜入总统府,原来现在已经入夜。室内灯火通明,也没有黑夜的感觉。
“喝杯水吧?”
“哦,谢谢。”华莱士接过,浅浅地茗了一口。
杜拉斯热心地说:“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不用麻烦……”
“不麻烦。因为我经常在这里过夜,助手们会准备好食物,只是不怎么好吃,是普通的营养剂,胜在取用方便。”他到角落的冰箱翻腾了一会儿,华莱士注意到里面摆满各种试剂瓶子,将冰箱挤得满满当当,“哦。找到了。”
华莱士放松下来后饥渴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他看出营养剂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是一个很大众的牌子,就不客气地喝了。
“这里很少有访客。”
“噢。”
华莱士觉得有什么不对,困倦感袭来。
“尤其是彬彬有礼的客人。是吧?华莱士·沃特?”
华莱士灵光闪现,却四肢无力,竟是站不起来了。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下药……”
“你很谨慎,判断也没差。但不是食物里,有没有觉得通风系统里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毕竟有些‘客人’可是一滴水都不会沾。但没有人会不呼吸吧?”
“你……要做什么……”
“睡个好觉吧。做个好梦。你很快会知道。不用试图联系外界,芯片助手在这个领域没有任何用处。”
华莱士不会知道,汉克·杜拉斯曾出现在父亲沃特将军暗红色的会客室里,坚持天人使用隐秘的技术,替换了将军儿子的大脑。
华莱士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犹如疯人院的捆缚台,手脚都被绑住了。头上被套着类似精神力检测的插满繁复的电子线路的封闭式头盔。
“让我看看你的大脑。”杜拉斯满眼狂热,“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卢克总统的实验室的唯一幸存者,让我看看他对你做了什么,这一定对我的研究带来巨大的突破。让我找找看你的记忆点。实验中发生了什么……”
杜拉斯的声音越来越远,华莱士似乎看见了另一组实验室的画面,这是埋藏在这个大脑里的记忆,被他所遗忘的记忆。
“我要离开第三都市。”声音似乎来自梦中。
“可以。你找我们就对了。都市人离开城市圈的保护是活不下去的。只能找我们。”他听到过,那是丹尼·法维尔的声音。
“糟糕,我们被包围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叫起来。
“是政府军!”
“糟糕,是催眠瓦斯!”
“面罩!氧气面罩不够!”
“小汤姆被杀了!”
“MD!冲出去!”
混乱的声音和画面中断。华莱士感觉头部一阵锐痛,昏了过去。
然后是监狱中的片段,狱卒并没有毒打他们。而是蒙住他们的眼睛,被秘密送入了实验室。昏暗的室内,终日不灭的荧光灯,凝滞的空气。这是他全部的印象。华莱士不知道主导试验的是谁,只是身边的同伴在渐渐变少。有些是跟他一起被抓的,有些是陌生的面孔。试验过后的人往往口吐泡沫。犹如癫痫,在抽搐中停止了心跳。有些坚持了很久,却依然逃不过死亡或疯狂。
“啊,这个抽搐了!”响起研究员的声音。
“副反应发作了。”
“电机治疗!”
“没有效果。”
“加大电压。”
“停止呼吸了。”
“没用了。”响起主研究员冷冰冰的声音,“送返回去吧。‘那边’会帮我们处理后续。”
最后华莱士半昏半醒中被绑上试验品使用的手术台,然后脑部的剧痛袭来,像是有千百台伐木机切割着他的头脑。
实验室外的观察室里,汉克·杜拉斯正通过与头盔相连接的外部智脑提取细节。在发现了敲门的是华莱士后,他就关闭了自己的芯片助手,而是使用不与外网连接的实验室内部系统。因为华莱士的昏迷,此刻的影像全是灰屏,只间或响起电子的滋滋声,像是老旧的收音系统。
一个声音,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这是……何处……”
奇怪的音调,像是唱歌。
异变也在这个时候产生。
或者异变早已来临,只是杜拉斯并未注意。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他所处的空间已经全部变成了黑与白的世界。冷冰冰的巨型屏幕反射出他此刻的样子:灰发像被洗得褪色的旧相片,呈现白色。原本浅蓝的衣服接近灰白,原本深蓝的实验桌接近黑色。他的精神在不知不觉间被某个精神力“涵盖”了。就连长期进行脑科学研究的他也分不清这些是真实还是虚幻。他不禁倒退着站起来,踢翻了身后的椅子。冷汗流了下来。他不敢冒险。他曾经听说过一个理论,虽然不能证明真伪:在真实中死去,你的□□将会死亡;在虚幻中死去,你精神将死亡。
每一个不将他人当人对待的屠夫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疯子除外。
人类?不,这已经是天人的异能了。这样超凡的精神力。来自华莱士?是他么?莫非普通人向天人的进化是可行的?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兴奋地战栗,心跳越来越快,直至破碎。直到这一刻他都没有想到要把连接华莱士所佩戴头盔的智脑断开。
华莱士苏醒过来的时候,衣服被淋漓的大汗浸湿。他好容易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让自己手腕脱臼,脱出了捆绑带。这一招还是很久以前向一位军队的老兵学的。他用左手按回脱臼的右腕,摘下头盔,离开了捆绑床的按钮。
要离开这里。
他想。
我大意了。这里根本没有莫名对人友好的人。在将军府被保护的太过,而下意识地忘却了,这里不是和平的世界。
他顾不上去查看仰躺在观察室的杜拉斯,只一味将门往外推。门却纹丝不动。
“稍等。”玫瑰精灵的声音响起,“这是密码门,我破解看看。”
玫瑰的声音让他安心了些:“你可以么?”
“我已经侵入实验室内部网。好了。”
金属门应声而开。华莱士抓起衣架上挂着的一件外套,奔出门去。这外套有些长,跟杜拉斯的身形不符,似乎是他的某位助手忘记带走的。比较适合保暖和伪装。
“我们去哪里?”
“向下。往上是天人的领域。只有下面才会有普通人的出入口。”
在天人的终端上亮起了一盏红灯,响起一个尖细的电子音:“报告,检测到第十九号杜拉斯死亡。”
值岗的天人皱了一下眉头:“把他重置到死亡前。我们还需要他来做事”
“临终影像传来。”
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影像。翻看了一下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一张迷路旅人的脸,看起来模糊而惨白。
“这什么?”
“这已经是努力修复的结果。第十九号杜拉斯的脑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导致记忆不全。”
“注意调查这个最后的会面者。还有,这些记忆留存会影响他的认知,将时间线重置到死亡前三小时。”
“了解。”
“这段影像加密,备案,上报监察长官。”
电子音发出“嗞”的一声方才回复:“……收到。”
“刚才怎么回事?”
“受到生物干扰,可能来自第十九号的记忆重启,现已排除。”
“知道了。”
白塔57层汉克·杜拉斯的实验室里回荡着悠扬的音乐声,那是杜拉斯最喜欢的一首,古典作曲家克劳德·德彪西的《月光曲》。
今夜无事发生。
“啊,这么晚了。”杜拉斯喃喃自语着望向门口,似乎有人要来,却终于没有过来。会是谁呢?杜拉斯想。很快他就忘记了这一切,从椅子上站起来。实验室从里到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乱的迹象。他想:“去休息一下吧。我有了一个想法,明天的研究要进行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