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花园的树丛间吹来。那里面很多巨大的乔木华莱士都叫不出名字。他感到些微的寒意,不禁瑟缩了一下。不应该啊?这紧身衣自带温度调节系统,照理说没有寒冷可以沁入其中。明天我将在哪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这个“明天”,会距离自己那么地,遥远。
书房里的声音时而低婉时而高亢,华莱士断断续续听到一些。透过玻璃窗户的反光,他看见一个有着一头少见的灰金色头发的男子的背影,应该就是那位总统的生化人养子。据说他还是总统本人的机要秘书之一,专门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他对面的中年总统站在窗木结构笼罩下的一片阴影里,看不出表情,褐色的头发微微打着卷,瞧上去有些凌乱。他们像是窃窃私语又像在压低声音争执些什么。
“……父亲……”
“外面……怎么样了?”
“议会很气愤,罢免总统的提案看起来很快就能通过。将军们也乘机推波助澜。”
“那些武夫……想干什么?最高议会有十三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肯定有法子……我们……”
“您还不明白吗,父亲?您被放弃了呀,无论是议会……还是天人……”
“他们……没有切实的证据!”
“有些时候并不需要证据,父亲。比如……现在。”
响起轻微的“噗嗤”声,像是有什么被刺破了。不论是血管,还是此刻的虚假。
“你!”总统发出一个单音,表情狰狞起来。对面那戴白手套的手迅速而有力地捂住他张开欲叫的嘴。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地将尖刀更深地推入。鲜血从总统胸口涌出,像是绽开的花。鲁道夫一直有洁癖,所以戴着惯常的手套进来卢克没有在意。此刻面前的青年给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真的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吗?那个敏感、温和、内敛的孩子?卢克感觉到了疼痛,那疼痛仿佛来自心脏以外的地方,也许是灵魂。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呼吸短促,生命正在随着鲜血的涌出而流逝。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刀刃上有毒,心房像要裂开一样痛苦,又像冰块一般麻痹。在这层层叠叠的苦痛中他居然听清了面前的青年的低语。鲁道夫在微笑,在得意。他不认识这个表情。那就像是魔鬼。
他什么时候释放了魔鬼?卢克用最后的力气,回想。
“你以为我是谁?还是那个懦弱的鲁道夫么?不,不是了。那个对你有着濡慕之情的鲁道夫已经死了。还记得一年前的那次事故吗?那时候他就死了。然后我醒了过来。你想问我是谁?多么可笑,我也是鲁道夫,另一个‘鲁道夫’。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让心上人复活,对吧?你秘密保存了她的脑组织,可惜一直没有成功。我呢,我跟你正好相反,我的她还活着,我却已经死了!现在,我,黑夜的帝王鲁道夫重新降临这个人间!放心吧,总统遇袭身亡,按惯例政务会先交给副总统阁下,而我已经把他制成了言听计从的傀儡。你问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呀,我的‘父亲’,你的意志太过强大。就算是作恶,也让人难以操控!”凶手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嘲笑,“看哪!伙伴们!总统在书房遇刺,这是多棒的剧本!凶手是谁?当然……不会是我。如果说,是潜入了反叛军,会怎么样呢?”
书房外的树丛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声,有别于风的轻微。
年轻的鲁道夫抬头,眼中的腥红逐渐被清明取代:“是谁在……?”
他走上前揭开半遮着的窗帘。窗台外沿沾染着一些灰黑色的斑点,是花园里的黑泥,现在它呈现一个脚印的形态。
是谁?鲁道夫想。他看到了多少?鲁道夫又想。不过正好,多么好的意外啊!他原本以为这终将是一场自编自演的独角戏,却不想有人赶着来替他做这“主角”。必须要杀死。杀死这个人。不管是出于“为父报仇”,还是他知道的秘密。只有“死者”,才是最好的同谋。
原本明媚的午后,一时间连阳光也暗淡了。
随着一声惊叫,门外的警卫率先进入书房。窗户半开着,风进入,卷动着暗红色的窗帘。总统仰面倒在血泊中,白色的匕首还扎在他毫无起伏的胸口。总统的养子显得悲恸而手足无措,还是巡视的警卫队长前来拉开了他。一直驻扎在总统府的家庭医生也即刻赶来,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年医者,他悲痛地宣布总统已经死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身体还是温热的。直接死因反而不是心脏受到攻击,而是匕首上的毒。匕首是3D纳米打造,简单,坚固,任何黑作坊都可以打造,其上的毒素也很快分析出来,是反政府组织惯常使用的NO.33号箭毒,该毒素反应迅速,进入人体数秒就可致人死亡。鲁道夫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一些,述说自己恰好有事来到书房,一开始只以为总统还在后面的休息室里,走近才发现了书桌旁的总统遗体,前后不过数分钟的时间。这时候,中央安保室的排查结论也到了:监控在十五分钟前被人做过手脚。红外感应也全部失真。
总统遇刺,这是极其恶劣的行径。保安队长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
“戒严!抓住凶手!”鲁道夫悲愤地大叫,“他一定没走远!”
“对,一定还在总统府!”
“戒严!”
“抓住他!”
午后的宁静被喧嚣所打破。被打破的还有,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