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沈凤岐眼睫颤动了几下,低下头来看她。
回过神之后,他立刻察觉到了他们此时的姿势十分古怪。
他被齐小斋压到墙上,而她的一只手臂紧箍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按着他的手腕抵在墙上,牢牢地把他困于这方寸之间。
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姿势让沈凤岐颇觉不适,他是男子,生来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掌控别人,而不是被别人掌控。
而在普罗大众认知中的女子,应当是温柔和顺、最好能如娇柔的小鸟一样靠在男子的臂弯里,等待着他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像齐小斋这样不仅自己把所有的事全都干了,顺带着还想让别人靠在她怀里。
他在与齐小斋的感情中被失去主动也就罢了,谁叫他喜欢她,可他再喜欢她,也不能事事都被她牵着走吧?
沈凤岐尝试着挣开,但使出的力气便如石沉大海一般。
沈凤岐声音里禁不住带上了恼意:“齐小斋,松手。”
齐小斋不高兴地哼哼,松开了钳住他手腕的手,接着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头靠在他胸口蹭了蹭:“你又凶我!”
听声音还委屈得很。
沈凤岐明知她是故意撒娇撒痴,可仍忍不住心软了下来,不想再计较刚刚的姿势问题,而是环住她,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的力气、怎么这般大?”
齐小斋抬头看他:“天生的,我从小时候起力气就比别人大,大很多呢。”说完之后,又气哼哼地问:“阿岐哥哥,别回避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沈凤岐默然,隔了一会儿才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思及此,他又反应过来他们此时的形状大为不妥,便又想推开她了:“小斋,是我配不上你,幸而我们尚未完婚,待过几日我会找来中间人,在多方见证之下写一封退婚书,再毁掉原来的婚书,你便自由了。”
她自由了?
齐小斋眯眼,到嘴的肥肉岂有飞了之理?
她不仅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了:“我才不要,阿岐哥哥,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姑娘了?嫌弃我没有她们长得好看没她们温柔贤淑了?”
“我……我没有。”
“那是你突然被诊断出来身怀绝症,没几年活头的那种?”
“你在瞎想什么?”沈凤岐无奈。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有人在逼你不准说?让我猜猜,是你爹吗?”
随后,她便从沈凤岐陡然僵硬的身体里觑到了端倪。
沈凤岐立时否认:“不是的,你别乱想!”
齐小斋置若罔闻,眼睛危险眯起:“果然啊,真是他,我说你那天从他那回来为什么额头和膝盖都有伤呢,阿岐哥哥,你爹逼你罚跪了吗?没关系,你不愿意说,我可以去找他问个清楚……”
“齐小斋——”沈凤岐深吸一口气,“你不要这样,这事和我爹没关系……”
齐小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那和谁有关系,你告诉我。”
沈凤岐哑然。
“说不出来了?很好,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原因,那婚事就不要取消了,继续如期举办!阿岐哥哥,我请柬都发了出去,这时你给我说要取消,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凤岐颓然:“小斋……”他无奈又惶恐,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改变主意。
正僵持间,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随后便是金鼓喧阗、踱地如雷,人喊马嘶。
“官兵来了!”
“爹,我也想要骑大马……”
“又要打仗了吗……”
巷内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外望去,却见巷外陆续走过了一排排披盔戴甲的士兵,先是骑兵开道,然后是步兵压阵,中间是被重重保护着的辎重和马车,一片片过去就像海一样无穷无尽。
某年月日,辉国流兵骚扰大安边境,安帝闻之勃然大怒,任命时兵马大都督秦升为帅,率领军队二十万,攻向辉国。
太子梁弢请求随军,帝允,任其为监军,调派五千北军随侍。
齐小斋他们当日所见的,就是负责护送太子出城前往边境的五千北军。
***
“噼啪——”
一滴雨珠从空中坠落下来,打落在窗前的平台上。
随后便是一滴又一滴的雨珠从天而降,不到片刻,耳边听到的便都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沈老爷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这漫天的雨珠。
有人躬身进来禀报:“禀报老爷,太子车架已出城门。”
沈老爷不置可否。
那人又道:“大公子已经动身前往河乐,预计再过十日便能抵达。”
沈老爷眉头挑动,问道:“大郎身体如何?”
“据从正安回来的人报告,在小神医的医治之下,大公子身体已经大愈,余毒尽消,已经可以骑马拉弓了。”
沈老爷面露笑意:“不愧是裴远帆的亲传弟子。”
裴远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七不救”神医,医人的本事比他的脾气还要出名。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古怪脾气,无数次被救人心切的病人家属挟持逼诱,连被刀架在脖子上都经历了无数次。
裴远帆虽然在这无数次的威胁劫持中顽强地活了下来,但越发嫌恶起这些人干扰起他的医术研究。
但他无论往哪里躲藏,过不了多久都会被人查到行踪,然后求医的病人便络绎而至。
裴远帆被烦了十来年,后来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他特意挑了一个天赋聪颖的孤儿为徒,用七年时间叫他学医认药救人,然后把手一摊,不耐烦地跟江湖宣布:
他的徒弟已经出师,医术不逊于他,从今天起,有什么病都去找他徒弟,别来找他。
江湖中人虽然对于前者的可信度颇为怀疑,但一来裴神医徒弟的医术确实高妙,少有救不了的病症,二是徒弟比起师父性情和善了不知多少倍,不仅没有“七不救”的古怪规矩,甚至还常开义诊,为穷苦百姓施医。
很快,徒弟裴文觉便美名满天下,有了“活菩萨”之名。
但两者都姓裴,为了互相区分,大家便尊敬又信赖地称呼裴文觉为“小神医”。
沈大郎早年间身中恶蛊便是由裴神医救治,现今身上的毒又被其徒弟小神医治好,两代神医前后施救一人,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祸事。
沈老爷知道小神医虽然性情温和不拒绝医治他人,但因求他施救的人太多,常人想要寻他看病,至少要排个几个月的队。
因而小神医能破例不远万里从云南赶到正安,并为大郎施医调理数月,他知道是看在了谁的面子上。
“齐小斋,燕天骄……”沈老爷摇头笑道,“我这个蠢儿子,把神兵利器当做娇花软玉,居然还想要退婚,唉……”
他不由得想起了数日前,二郎为了想让他答应取消婚事,在书房内长跪不起,心急又恳切地叩首求他放过齐家人。
他心中有气没有出声,这个傻小子便死活不肯起身,非要他答应不可。
二郎眼中噙着泪水,哽咽道:
“爹,别的事我都可以听您的,无论是杀人还是放火,只要您需要,我都可以学着去做,只求您取消这一门婚事,齐家人是无辜的啊!”
两人一坐一跪便耗了大半天的时间,直到他们最后达成约定他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沈老爷仍有啼笑皆非之感:“我的傻儿子把他爹当成什么人了,还杀人放火,我是那么无端生事的人吗?”
而且就算是在京城里,他们沈家施粥放药做善事的次数也算是排在前头的。
只是二郎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他满心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爹答应了,他再和齐小斋一说,就可以退婚。
但他不会想到,他爹和他定下的约定中就包含了陷阱。
只要他答应下来,这桩婚事便几乎不可能退掉。
毕竟,沈老爷看人的眼光可向来都是很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