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雅间内的吕清然看到齐小斋表情有异，便问：“小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齐小斋笑着进了门，在桌前坐下，“好久没见了，清然哥哥，你是特意来京城参加我的婚礼的吗？”
吕清然神情一黯，强颜欢笑：“小斋很喜欢他？”
“嗯！”
吕清然一静，随即苦笑：“那我就是来参加小斋婚礼的。”
……
隔壁雅间内，沈凤岐估算着小斋应该进了屋，慢慢推开门，想要趁机下楼，却不经意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说笑声。
其中能隐约听出“小斋”、“恭喜”、“想当初”、“山谷”“英雄””纵使“这几个词。
他立刻抿紧了唇，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店小二端着菜上来，见他立在门边，表情一言难尽，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门板，便问道：“客官，您是想要更衣吗？楼下右转，转两个弯就到了。”
沈凤岐回过神来，颇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又紧绷着脸摇了摇头，心神不定地回到屋内坐下。
他还在想刚才听到的内容：他们是在回忆过去的事吗？小斋和他一起去过山谷？小斋还夸他是个英雄？
沈凤岐疾首蹙额，心中郁郁。
夸他英雄又能如何，小斋还说过好多遍喜欢自己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想起他虽然认识齐小斋都快半年多了，却很少机会单独出去游玩。
以后要是分开了，连回忆的场景都少了很多。
但他和齐小斋这半年来的见面次数又委实不能算少，甚至对于一对未婚夫妻来说过分的多了。
可若是回忆起他和齐小斋见面最多的地点……沈凤岐的神情立刻凝滞住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反复回忆了数次，终于不得不确认——
他和齐小斋见面最多的地方竟然是在他的卧房！
“客官？”
店小二一连喊了他好几遍，但这名在屋内仍然带着斗笠的客人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怏怏不乐、愁眉不展，一会儿又大吃一惊，耳朵还红得离奇。
反正就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得嘞，不听就不听呗，正好也省他的事。
店小二端着餐盘就要出去，刚走了几步，却被这个奇怪的客官叫住：
“你们这店里有什么酒吗？”
店小二道：“有女儿红、烧刀子和竹叶青，客官您要哪种？”
沈凤岐犹豫了一下，苦涩道：“各来一坛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给您拿来。”
店小二麻溜地应了声，转身在沈凤岐目不转睛的注视中阖上了房门。
***
隔壁。
吕清然恭祝完齐小斋进入大宗师境界后，正好店小二也把他们点的菜送上来了。
他们没有那些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边吃边聊。
吕清然感慨：“一转眼小斋都是个大姑娘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腰那里，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方掌门的爱徒，被她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他比小斋大了三岁多，当年刚拜入青萍派不久之后，便跟随师父去自在山拜访。
当时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好几个师兄，都比他大上几岁。
可也许是因为他出身最低、历经坎坷才拜入青萍派门下，他的性格反倒比这几名师兄要沉稳许多。
几位师兄早就听说自在山的大师姐程留容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便互相起哄着要一起去看上一眼。
他们也想拉着吕清然一起，但吕清然却摇摇头拒绝了：“师兄你们去就行了，师父上次传授的剑招我还不太熟练，想再练一练。”
几位师兄感慨着他还小，不懂美貌师姐的好处，便都去偷看自在山的大师姐了。
却没想到稍晚时候，师父临时起意要与方掌门会面，想带着他们一起露个脸，结果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便忍着气只带着他一个人去了。
到了之后，师父带领他见过了方掌门，方掌门夸了他，又忍不住以骄傲的语气提起自己前不久也收了一个徒弟，叫做燕天骄，天赋也极好，年纪和他差不了几岁。
他当时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有些吃惊，心想能以天骄为名，说明其爹娘一定对他寄予了很多厚望。
他当时以为燕天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少年，却不想没过多久在庭院里看到了一个梳着双丫髻，光着脚，在泥地上挖着洞玩的小丫头。
看到他，小丫头立刻扔下了手中的树枝，跑过来问他的姓名、来历，还夸他好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两颊带着婴儿肥，看上去颇为可爱。
因为师父在一旁等待，他只和这个小丫头交换了姓名便匆匆离开，之后再见，却是在晚宴上。
小丫头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站在方掌门身边，一双眼睛灵气活现，方掌门说这就是她最得意的弟子燕天骄。
他大吃一惊，因为小丫头昨晚明明说她叫齐小斋，还有，原来燕天骄这么狂傲的名字居然属于一个姑娘家吗？
宴会结束之后，小丫头便来找他玩耍，因为得知了她是方掌门爱徒的身份，没有人敢阻拦她。
小丫头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摇晃着脚：“我爹姓齐，我娘姓燕，拜师父为徒之后她就另外给我取了燕天骄的名字。”
师兄逗她：“当心叫了这个名字之后以后没人敢娶你。”
小丫头满不在乎地一挥小肉爪，得意洋洋：“我爹娘已经给我订好婚事了，不过就算没人娶又怎么样，我可以娶别人呀！”
于是满堂大笑。
但在接下来几天的门派切磋时，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方掌门执意要让她才六岁的幼徒燕天骄出战，师兄们本来还在想着要留几分手才能让方掌门的面子好看一些。
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天生巨力，拎着个比她个子还要高出一头的重剑当武器，随手一甩便是呼呼风声，剑招更是如羚羊挂角一般不着痕迹，把十来岁的几位师兄们压着满擂台捶。
轮到他上场时，他完全没有把握，但小丫头对他要比对几位师兄明显要客气了许多。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打完，他果然不是对手，最后失力倒在了地上，汗湿重衫，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丫头本来要扶起他，忽然若有所思：“小哥哥，我看你也很不错的样子，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嫁给我呀？”
他愣住，随即忍不住噗呲一笑。
小丫头有点羞恼：“不嫁就不嫁，反正我还有个未婚夫呐！”然后就气哼哼地提着重剑跳下擂台跑了。
他当时不过一笑而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亲眼看着小丫头一天天地长大，越来越可爱、出色、惹人觊觎。
而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了，他想要更多。
每当师门需要有前往自在山的公差，他都会自愿报名参加，尽管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人，尽管这会让他本就忙碌的日程雪上加霜。
小丫头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并时不时传出一些和年轻少侠们的轶事。
他如鲠在喉，几次问起，她却一脸无辜：“我和他们只是朋友，我要投身于武道，不会嫁人的。”
他只得闭口不言，也顺带吞下打了无数遍草稿的表白。
师父年纪渐渐大了，也越来越看重他，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过想把小师妹和青萍派都托付给他，而他却不知怎么总是含糊了过去。
他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想起从前，想起擂台比武的那一天。
随着时间流逝，小丫头的脸蛋渐渐模糊，但她问的那一句话却越来越清晰。
他常常会想，若是那天他答应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直到某日他收到了一份来自京城的请柬，看完请柬内容，他枯坐了一整天。
那天夜里，他第一次如愿以偿，梦到了当年。
小丫头蹲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问他：“小哥哥，我看你也很不错的样子，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嫁给我呀？”
他呆呆地盯着她看，直到她又一次羞恼地转身欲走。
他拉住她的衣袖，在她回头时潸然而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