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刚进门，就有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您是几个人？”

跑堂的多半都有很洪亮的嗓门，这个店小二就是其中典型。

沈凤岐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侧目望去，酒楼里不少人都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他虽然仍冷着脸，脚下步伐却不由得加快了。

但是他个子高腿长，一步抵得上旁人几步，此番提速之后，让店小二不得不跟在他后面小跑。

“客官，您慢点嘞……”

见鬼，往这看的人更多了起来，他就不能小点声吗？

沈凤岐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问道：“暂时一个人，有雅间吗？”

店小二连忙道：“有的有的，本店有五间雅间，都在二楼，只不过其中两间已经被人提前预定下来了……”

沈凤岐立刻道：“带我上去看看。”

“好嘞，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领着他上了楼。

此时刚过辰时，酒楼也才开门没多久，按理说他们应该没有到才对。

可即便是如此，当沈凤岐随手推开一扇紧闭的隔间门时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雅间内站在窗边的一名青衣男子。

他瞳孔骤然放大。

即使是以挑剔了好多倍的眼光来看，这名青衣男子也是一名无论从外表还是气质上看都非常出色的人。

他身体修长匀称，眉目俊雅，周身却弥漫着一种略显忧郁的气质，惹人探寻。

店小二见沈凤岐跟丢，连忙回来道：“客官，您走错了，这间已经有人预定了。”

沈凤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屋内的青衣男子，那青衣男子见状便回以友好的一笑。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的忧郁气质便荡然无存，像书生一般温文尔雅。

当得起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沈凤岐神色稍暗，直接了当地对屋中的青衣男子道：“我看上了这间屋子的景色，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和你交换。”

青衣男子略显诧色，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沈凤岐身旁的店小二。

店小二擦着额头的冷汗，哭笑不得：“这位客官是刚来的，可能……可能不太清楚……”

看来是遇到刁客了。

青衣男子笑了笑，也没有露出轻慢或是不友好的态度，而是依旧温和平静，风度翩翩：“阁下如此厚爱，在下本不该拒绝，可惜在下已与朋友约好了在这里相会，便无法让给阁下了。”

“是啊，客官，隔壁的风景和这里一样的！”店小二也跟着附和道。

沈凤岐却仍不让步：“你那朋友是谁？等她来了之后告诉她一声在旁边屋子不就行了？”

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越发像一个恶客了。

青衣男子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说话声却还是不疾不徐，保持着相当的冷静：“抱歉，在下无意更换。”

这是非常坚决的拒绝了。

沈凤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

青衣男子本以为他会继续纠缠下去，没想到他会放弃的如此干脆，倒是出乎了意料，面露思索之色。

店小二连声道歉后关上了门，去追走远了的沈凤岐。

沈凤岐跟着他看了另外几间雅间的布局和陈设，但无论店小二如何费尽口舌推荐，他都左耳进右耳出。

他现在的心神完全都在方才见到的那个青衣男子的身上。

刚见到他的第一眼，沈凤岐便立刻怀疑起他就是约齐小斋出来的那个“哥哥”。

所以他特意在问话里藏了一个陷阱，用她而不是他们指代他的朋友。

而那名青衣男子没有反驳，正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一间临江景致比上一间好一点，您会客的时候可以饱览山河盛景……客官，您看上哪间了？”

沈凤岐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我一间都没看中。”

他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看邀请齐小斋赴约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见了面之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是令他百感交集、分外苦涩的答案。

他已经看出，齐小斋的这位“哥哥”果然对齐小斋抱有好感。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提前一个多时辰到会面地点等待一名年轻姑娘。

他甚至不坐在桌边，而是站在窗前看着来往的人群，尽管明知道她一时半会不会赶到，却仍旧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只为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这一份珍重绝不只是单纯出于“兄妹之情”。

那么，齐小斋，她知道吗？

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赴约的？

店小二听了他的回绝，不由脸色一沉，笑容差点没能挂住：“客官，您开玩笑呢，您都听我讲了快小半个时辰了，现在告诉我您不要了？”

他口水都快要说干了，结果他现在说不要了，那他这半个时辰是耍他玩吗？

沈凤岐心烦意乱，无意再跟他纠缠下去，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够了吗？”

店小二一双眼睛都差点没掉到银票上去，虽然这是面额最小的银票，但也足以抵得上他近一年的工钱，惊喜之下连口吃都冒出来了：“客、客官，这、这都是、给给我的？”

“嗯，随便你怎么处置。”沈凤岐将银票给了他，不顾店小二的狂喜道谢，便要下楼。

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方才即使在他的故意刁难之下，那名青衣男子却仍能保持良好的风度、举止进退得宜，这一点就胜过了这世间的绝大多数男子。

再加上容貌、气质、不俗的衣着和他腰间悬挂着的那一柄长剑，勉强算有资格追求齐小斋。

齐小斋如果以后和他在一起，便不至于吃什么苦。

至于小斋喜不喜欢他，最后是否要和他在一起就不是沈凤岐自己所能操心的了。

他慢慢走下楼梯，恍惚间却似乎听到了楼下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少女饱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有约啊，应该是一名姓吕的公子，他到了吗？”

……

店小二正在反复地对照着阳光看着那一张银票，却见原本要离开的奇怪斗笠人又突然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当着他的面进了其中一个空着的雅间，并且立刻关上了门。

他连忙收起银票，殷勤敲门询问。

“……我改变主意了，给我上一桌酒菜过来，菜品你随便配，钱我另付。”隔着门，斗笠男子压低着声音道。

他的声音还算平稳，但不知为何店小二却从中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和心虚？

店小二心想，真是奇怪的客人，不过管他呢，反正钱给够就行。

于是他乐颠颠地准备下楼去为斗笠男子点菜，下楼梯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名年轻姑娘上楼。

她相貌清秀，眉眼弯弯，看到店小二的时候便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二哥，麻烦问一下，姓吕的公子在哪一间？”

原来她就是那位吕公子要见的朋友？

奇怪的是，在见到她之前，店小二也在心底猜测过到底是什么样出色的姑娘才能让那样一表人才且气度不凡的吕公子痴痴等待。

他本以为会是一名足以相匹配的美貌惊人的姑娘。

但见了她人之后，虽然在相貌上未达到预期，可这位姑娘笑容里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让店小二本就极好的心情变得更好起来。

于是他也真心笑道：“就在进门左手第三间，姑娘小心台阶，慢走。”

姑娘跟他道谢后脚步轻盈地登上楼梯。

而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方才那位戴着斗笠的客人进的雅间正好是紧邻着吕公子的那一间，且空间最为逼仄，光线也非常不好。

看在那一张银票的份上，店小二想要不要给戴着斗笠的客人换上一间屋子。

毕竟那可是他一年的工钱啊！这样阔绰的客人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笔进账！

于是他也跟着那名姑娘的身后上了楼梯。

姑娘已经走到左手第二间的门口处，正是那名斗笠客人所在的屋子，见他跟来，不由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他连忙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问别的客官一件事。”

于是他当着那个姑娘的面敲了敲左手第二间的门：“客官，要不要给您换一间屋子？这一间地方太小了，光线也不好。”

他问完之后，屋子里久久没有动静，要不是他亲眼看见那个戴着斗笠的客人进了这间屋子，他都要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那名姑娘已经走到了第三间的房门口，见状也有些好奇地往他这看了一眼。

店小二有些脸红，想着或许是里面的那位客官没注意，便又敲了几下，可还是没回应。

他不由得急了，担忧里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便想推开门。

不料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不过，里面终于传来了那位客官的声音，但听起来有些奇怪，不仅声音很低，低到如果不是他耳朵贴着门板根本就听不清楚，而且好像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用！”

另一侧，已经打开了第三间的门，对着屋内的吕师兄露出笑容的齐小斋猛然回头，看向他们的方向。

然后，她微微弯起眼睛，愉悦地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