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琢请辞,刘彦之准。
宋理请辞,刘彦之准。
无关喽啰请辞,刘彦之准。
……
司马赜请辞,刘彦之准。
司马赜眼睛盯了司马灵泫一眼,司马灵泫便乖乖起身。由胡瑶给她戴了斗篷,抱着她出去。
众人不由感叹,大家奴婢也是端谨持重,进退有礼。
而后又看向赵阮,默默为他捏一把汗。
司马赜为眼下幽州局势考虑,并未说什么。但是这后续,照司马氏这家法端严的,恐怕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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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很大,由宴会堂到后宅,足有一里地。寒树笼月,琼葩缀雾,灯火幽幽,静谧而冷。
一路无话。
此时,更兼静夜沉沉,明月溶溶,气氛更是凝冰。
司马灵泫看着这月光、月晕、月里蟾宫桂树,觉得好不真实。
哼唧出个小歌词来:静夜沉沉月溶溶,好景有时休。
胡瑶率先打破僵局,问道:“大小姐说什么?”
司马灵泫不想理她。
司马赜淡笑道:“不说话?饿的?真聪明啊,泫泫。”
司马灵泫自是委屈的,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只道:“只是觉得,风露浩然,月移影动,古今都依旧,只有人凄凉。”
司马赜道:“你说得对,日月底下,确无新事——我不喜欢‘浩然’二字。”
司马灵泫道:“不是你不喜欢,就不存在的。你不喜欢,还不允许别人喜欢吗?”
司马赜道:“你在跟我‘意有所指’吗?”
司马灵泫蹙额道:“没有,那么你在跟我‘动颜色’,发脾气吗?”
司马赜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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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灵泫道:“这个刘都尉,挺厉害的,你打算怎么办?”
司马赜道:“你在关心我吗?”
司马灵泫点点头道:“我怕殃及池鱼。”
司马赜淡笑,嗯了一声,道了个“好”字。
司马灵泫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司马赜奇道:“我知道倒是罢了,你也知道他是谁?”
司马灵泫道:“赵阮做事都不避我……现在就很头疼。”
司马赜道:“怕知道太多事,他给你杀了?”
司马灵泫道:“怕你狗命难保——我这,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有这‘如姬窃符’的能耐。我都实在妖姬了,你前景有些叵测噢。”
司马赜道:“谢你吉言——我也觉得。”
胡瑶觉得自己宁愿是个聋的,也不想听二人调情。
进屋将人扔下就不管了。
“好姐姐,我还没洗澡呢!你不管了吗!”
胡瑶揪着她绝无二两肉的脸皮子,冷淡地嘲讽道:“你们可以一边洗……一边洗……一边洗……”
说着便甩袖而走。
司马赜轻笑,亦头也不回地出门了,道:“谁跟她一边洗……一边洗……一边洗……”
司马灵泫很郁闷!
便只能自己沐浴更衣。
边洗,还很困,水冰冰凉了,才被冻醒。心里颇为郁闷,这条件啊,没有温泉池也就罢了,连大池子都没有。还好有火炎玉暖人,炭火也不熏人。即使月亮如水,孤灯照壁,也不是特别冷,自己囫囵睡了。
司马赜返回,与刘彦之等人议事。
此番暂且将封赫奕羁押,控制住封氏族人。观其动向,再做决断。
话说得婉转,处理得也暧昧。这个意思,就是没打算告知司马赜后续计划的意思。
毕竟幽州只有一个幽州。
功劳也只有一个功劳。
尽管之前,司马赜已经表现得很恭顺了,但是刘彦之的人,未必放心。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司马赜岂有不明之理。
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人言和,退避三舍。
眼下他还天降个妹妹,更是好大一个掣肘。
故而人直接就跟他说开了,幽州这儿的事,他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有任何动作。否则,他仅以身免,都是侥幸的。
毕竟……妹妹今天能做舞姬,明天未必不能是营妓。
河朔四镇,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地。权力斡旋,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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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议事堂出来,司马赜倒是没打算问裴子玠怎么看。
裴子玠却是先问他道:“泫泫这么一来,确实棘手。但是刘都尉的人,有这么一手,我也是猝不及防。”
司马赜道:“他们不至于动泫泫,除非山穷水尽,狗急跳墙。我们该庆幸,里面那位主儿,怎么也不会山穷水尽,狗急跳墙的。”
裴子玠道:“吴郡江氏,江言,没怎么听说过。”
司马赜淡笑道:“司空赏爱,欲为翁婿,江左第一风流,如何不算是美名了。”
裴子玠道:“功业几何,人才几何?”
司马赜道:“裴郎与郑郎相比,如何?”
裴子玠自是明白他口中的“郑郎”,乃是“郑瀹”。便道:“半斤八两。”
司马赜挑眉笑,点头称是,道:“你们二郎,确实什么都差不多,也确实什么都好。同样青梅竹马,同样年少有为。人才、品貌、学识、好恶、出身……什么都差不多。不然也不会得泫泫青眼,但是有一点啊,你们都是‘无家之人’,父亲奸佞,家族旋灭。你比郑瀹好一点,至少还有叔父可依,也有裴谅这样的族叔。就算大丈夫不问出身,泫泫亦不计较,我司马氏,他李氏不计较,甚至其父其母都不计较。凭你对泫泫的了解,泫泫会喜欢,‘孤家寡人’吗?在她眼里,家人很重要,不是吗。”
此时月在花梢,漏下月光,如碎雪。
映照着裴子玠的面容,阴晴难辨。
夜空濛,月圆洁斜转西沉,庭院如积水,水波明如镜。这一方云天水色俱明,恍若白练,一片寒光如刃。
裴子玠轻咳一声,像是夤夜的昙花落了,那般脆弱,惹人怜。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你不该用这么平淡的语调,却说出如此盛气凌人的话。六哥此言非君子。”
司马灵泫听到了二人所言,走到二人中间,抬头对着司马赜陈述道。
司马赜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道:“如此说来,我不幸言中,是吧?”
“你——”
配合着她的恼羞成怒,倒显得二人的谈话,异常讽刺。她的维护,又非常地欲盖弥彰。
裴子玠叹了口气,却道:“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司马公子说的,确是事实。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
对其妹,称其为“司马公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你——”司马灵泫嗫嚅,声音沉了下去,不知该如何言说。
而他已解了鹤氅,披在她身上。
“无妨,你且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说话。”
司马赜道:“无论她是司马氏还是江氏,总之跟你没关系,我们家还缺你一件外氅吗?这三五十步路,能冻死你是吧?司马灵泫?”
从父从兄,不怒自威。
司马赜好整以暇,悠悠地看着他们俩。
裴子玠道:“我知道你家素来端谨严苛,但是你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何况她……”
司马灵泫三下五除二地解了外氅,塞进裴子玠怀里。
一边走,一边捋了捋头发。
司马赜目光无波地看了看裴子玠,道:“还不快扶你家大小姐回去——”
胡瑶赶紧拉了司马灵泫走,司马赜紧跟其后。
“我鞋子掉了!”
司马灵泫本就是睡不着,趿拉着鞋子,在窗边看月亮想事情。眼见着司马赜和裴子玠言辞激烈,这才小跑出来,说道两句的!
司马灵泫赶紧回身去捡。又快步走路,另一只也掉了。
气得她恨恨地怒瞪了司马赜两眼,干脆就这么赤脚大步流星走。
一回屋,直接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恨恨地钻进了被子,一个人默默地哭,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更是郁气。
过了很久,她从被子里露头,睁开眼,看到床前不远的榻上,好大一个人影,正在专心看书。
司马灵泫又惊又喜,却又翻了个身,背向他。
而后又翻了个身,却见他在看她,目光平平。
“你不累吗?精神头很好啊。不是说这些天多可怜,多没饭吃,还晕倒。”
司马灵泫拉了被子蒙头,道:“哼,要你管,溜门撬锁,也是君子之行吗?”
司马赜道:“非要做登徒子,才是君子之行吗?”
司马灵泫怒道:“你舌头要是不想要了,可以串了烤了。”
司马赜道:“烤着吃多麻烦,还是生吃。”
司马灵泫道:“你个流氓!”
司马赜拧了拧眉心,柔声宽慰道:“你好好睡吧,别怕,我在。”
司马灵泫又不争气地默默饮泣,而后倒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雨水潺潺,像是住在溪边。云水沉绵,轻寒轻暖。
司马灵泫揉了揉眼,微微睁眼。
“我不过是煮个茶水,这么容易醒的吗?”语气微软,有些心疼。
司马灵泫抿了抿唇,眼尾起艳,微微敛眸。
司马赜凑近,认真地捧着她的小脸,讨好地贴贴又蹭蹭,声音甜软:“放心,我在。”
司马灵泫往他怀里蹭了蹭。
发梢蹭着他的脸,有些痒意。司马赜觉得像是在讨好一只不安分的猫,无奈地笑笑道:“还要我哄你睡觉呢。”
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安抚着,抚摸着。
倒是让人更不安分了。
“那就陪我一起睡吧。”司马灵泫冷冷地道。
然后兀自躺着,给他留了地。
司马赜无奈地宽衣解带,躺在了她身边,然后例行公事地抱着她。
更瘦了,更硌人了。声音绵软,哄着她道:“睡吧,小猫。”
过了会儿,司马灵泫侧过身来,抬头看着司马赜道:“六哥,你不疼疼我吗?”
眼波如沁水葡萄,水嫩可咽。就中绵绵情意,水波欲溜。
姣花泫露,幽兰泣露。
司马赜呼吸微滞,情不自禁地撑了撑身体,退了退。
点了点她的眉心,糗道:“司马灵泫,眼下淡淡琉璃色,眼角淡淡胭脂色,眼眸淡淡玉沁色,你也不怕过劳死。”
司马灵泫闭了眼睛,摇摇头,脱离他的恶作剧。
更往他的身上蹭蹭,露出漂亮的脑袋,可怜巴巴地凝望着他。
嫣然一笑唇晕波,明艳不胜春。
要他疼爱,要他怜惜。
司马赜眉心跳了跳,只能随她。
拨开一朵玫瑰花,第一片是他爱我,第二片是他不爱我,第三片是他爱我,第四片是他不爱我……
拨开层层叠叠的菡萏,拨开层层叠叠的命运。
濡滑地像一只蚰蜒,润泽,温软,柔暖。
吸附又剐蹭,还有点疼,有点麻,有点痒,像水蛭。
其人如冰,其人茹冰。
其人如火,其人茹火。
低头弄莲子,水浴香且温。
很糯,很润,很甜,很媚……他并没有动情。
“好累啊,六哥,你是对的。”司马灵泫闭着眼,十分乖巧地窝在他怀里。
她的声音,喑哑懒倦,带着餍足,愈发娇慵,确实勾得人魂销,骨都酥。
雪肤的汗珠儿泛着晶莹的光晕,映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娇软、柔弱、可怜、纤妍。
玉颊惹晕胭脂,眉目起潋滟。一朵菡萏莲盛开作了牡丹花。媚态横生,风情万种。
声态既妙,芳泽又佳。
司马赜的喉结滚动,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也是可以不动情的,对泫泫。
即使气息不稳,即使心乱如麻,也还是能够不动情的。
他好像觉得自己赢了,可以了,得解脱了。淡淡地笑道:“泫泫,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疼你啊。”
司马灵泫呓语般嘟囔着回应:“是的,六哥最好了,六哥最棒了。”
玉体玲珑,姣花蘸水。软糯可咽,温柔蚀骨。
好像……也就这样……红颜白骨,不过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