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灵泫道:“毕姚……灵姬……要杀我之人,另有其人——”
司马灵泫眼光瞥过在场之人,停留在封赫奕身上。
二人目光交接。
封赫奕淡笑道:“不知司马女郎,此言何意?”
司马灵泫道:“封二公子,这般聪明,还需要我说吗?”
封赫奕不言。
司马灵泫看着封赫奕淡笑,道:“或者问一问双文娘子,她是否需要我说?‘先帝侍女八千人,掌上歌舞初第一’——你赌对了吗?”
众人不解其意,倒是直直看她和封赫奕。
封赫奕和双文,二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并不多言。
封赫奕淡笑道:“好,我倒要听听,你能说什么?”
司马灵泫娓娓道来:“幸好我年纪小啊,不然早就被你弄死了。你不过是赌一把,我年弱,不过十一二女童,就算侥幸会‘掌上舞’,也未必与宫廷有关,顶多不过是个衣冠子弟或者更卑下的教坊贱流。
就算与宫廷有关,十一二,如何称得上‘先帝侍女’?先帝晏驾三四载,你算算我的年龄,七八岁的家人子,虽然荒唐,却也不是全无可能。
或者七八岁的宫廷女乐,再聪慧也没资格见你的‘双文娘’。就算巧合全都撞一起了,你的双文娘,模样与四五年前,还是有些变化的,你不信会有人如此笃定,便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杀我便是,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现在杀我,双文定会怀疑,甚至与你生分,所以你投鼠忌器。”
封赫奕脸色骤变,脸色郁结黑气。冷冷地笑道:“好了,你不必多言,确实是命中注定吧!为何你能如此笃定?”
司马灵泫道:“我雅擅丹青——最善画美人图,何况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是很难让人忘怀的,即使你点掉了她的美人尖、美人痣、将她妆扮成与以往态度毫不相关的妩媚娘子。”
双文冷漠地从封赫奕身边走开了。
即使她忆不起很多事。
但是从二日前,遇见这个瘦弱不堪的舞姬时,她在心里便认定了她!
二日前,司马灵泫如往常一般画完了美人图,便拖着疲倦的身体去练舞。
可也是那日,赵阮却跟缱绻情深地握着她的手,让她好好吃饭,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她明白,赵阮是舍不得了。
甚至连露个脸,他都怕她被别人抢走。即使刘彦之的前程,一半是靠了知遇之恩的岳父。而其投桃报李,与岳父之女亦伉俪情深,别无二色。
已经这般喜欢,这般迫不及待了吗?连刺杀也不让她去,甚至仅仅献舞媚上也不让她去。
那日,他又按捺不住,让她疼疼他。
她忍着恶心,随他拿着自己的小手上下摆弄。
她自救的美人灯在都督府,石沉大海。
赵阮刺杀司马赜之后,刘彦之恩威并施宽宥了酒色财气中人之姿的赵氏兄弟。
六哥……也没有来接她,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幸好,还有双文!
不是双文,是何雍月。
是襄帝承平五年入宫的衣冠子,待选鄄城王世子刘疑的夫人和才人。
刘疑是襄帝养子,若无胡贵嫔生龙裔,刘疑会是大汉朝的嗣君。
尽管胡贵嫔的佳儿出生不久,就被封为了皇太子,大赦天下。
刘疑仍旧尊养在西池宫里,同皇子秩,一切如故,只是原本要加封他的“繁阳王”封秩遥遥无期。
刘疑含章履正,风仪温润。德操清华,仁孝聪明。即使不能做嗣君,也是个不错的良人。加上襄帝亲自过问,使得选秀的质量很好,都是门第清贵、德才兼备的贤媛。
饶是如此,入宫待选的十名姿德上佳的世家女里,何雍月也是最貌美的。
宫人们叹异她的好颜色,私下里说她是:水云相与清,盈盈月华生。
是个十分标致的冷美人。
她容德盛美,又兼才高,琴棋书画、史书文学样样精通,但是吴皇后和世子并不是很喜欢她。最后选了另一位世家女为夫人,另有两名为才人。她和其他几位落选的世家女,就被外放出宫,另行婚配了。
照鄄城王世子的意思,好像是不想耽误她。【PS永远,永远,男人是不够爱,才放手的。又不是要死要活的,还怕捎不上一个妻子爱人了?多美多深情的托辞啊,男人自己都信了的那种。鄄城王世子没选她,是因为帝后不选她做世子夫人。世子也不想委屈她做妾。
世子倒是不介意女主做妾啊666+2333。襄帝打算让女主做鄄城王世子才人emmm这就是传说中的襄帝人不错,对女主挺好的emmm女主是女官,身份是第一年七品小书女、第二年六品中才人、第三年五品才人。
鄄城王世子喜欢何雍月这样的,一般喜欢。
鄄城王世子喜欢女主,比较喜欢(比较喜欢emmm就不拒绝她做妾,这也很难评了emmm)。古代北朝隋唐士族做妾的,很多的。历代给王室做妾,管你是谁,王室是独一档的。魏晋士族比较讲究,觉得做皇妃,都有点丢人,只是帝后的奴婢,帝后奴婢论在唐朝普通官员眼里都如此(什么贱人啊、奴婢啊、奸妃啊、武惠妃啊、牛昭容啊)。
但是都司马氏了,还能给世子做妾?行也是行的。特别是女主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她是襄帝皇位争夺者的外孙,貌似有啥结局都没什么过分的emmm。】
然而不想耽误,好像也耽误了。
鄄城王世子十四岁殁,她比他还大一岁,彼时,尚未再婚配。再后来的消息,便是她赶去参加鄄城王世子的丧礼,路遇马贼,下落不明。【PS你一个河南人大老远去山东?“山东响马”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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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司马灵泫并不知道何雍月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模样大变、甚至性情大变。不仅在河朔成为了别人的如夫人,好像还失忆了。
【PS论女主为何能瞥一眼就认出双文,是金手指bug吗?当然不是啊——女主小时候就知道在洛阳都很出名的江左第一风流江言对吧。江言画画(又兼画皮易容)对吧。少年人,追着自己喜欢的人,做些自己也同样喜欢的东西,很正常吧。前面提到了女主也会点易容的,虽然不咋地也是会的,晋阳一行,江言指点了一点点。她画画很好啊,前面说了好几次画画了,且是司马赜都觉得不错,都是能看不上司马赜画技的那种好啊。这种观察能力,观察个人,不也是比较敏感敏锐的嘛。
那么问题来了,前面公孙钰为何能看着美人灯出神、且又一眼认出了女主身形呢?1美人灯画的是女主自己,古代写意美人图那形象与本人的差距都懂的,传神还是有的,这个不重要,反正公孙钰都能看图画觉得不一般,司马赜和司马赜的人眼睛是瞎的?还是刘彦之和刘彦之的人眼睛是瞎的emmm。裴子玠人不多,他的人也大多不认识司马灵泫,他本人没看到也正常。2你喜欢一个人(或者普通人也行),还真的是能从她的身形、动作、体态,一眼认出来,而无关她是不是身材都瘦脱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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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灵泫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激她:“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很像?你是‘盈盈月华水云清’,我是‘冰眸莲脸小神仙’,怎么都比你漂亮。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是‘效颦施里人’。”
当时的何雍月,跟见了鬼似的,不理解一个低贱的舞姬,为何敢这般与她说话。
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容,倒是觉得她确实有几分姿色可以恃靓行凶,嚣张跋扈。
司马灵泫趁热打铁,蛊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眼睛很漂亮,像不像你?你像不像我?为什么点掉了美人尖?为什么点掉了美人痣?为什么清冷的仙子妆成了妩媚娘子?你回去擦干净你的胭脂,看一看你是谁。”
何雍月终于还是起了疑,感兴趣了,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司马灵泫只是无奈地告诉她,自己现在跟她一样,可能比她还糟糕。赵二公子后房艳姬何止百千,她的下场只会更差,不会更好。
何雍月却嘲讽嗤笑她:“一个会跳掌上舞的人,‘出身’不会太差,出路又怎会再差。”
教坊出身,也是出身!
司马灵泫见她竟然还有心思对她有敌意,更是顺嘴茬子,一针见血地讽刺她:“为什么一个会跳掌上舞的女童会认识你,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封家少公子,不会告诉你,你连良家子都不是?而是个女乐歌姬吧?不至于吧?”
何雍月这才试探性地问她,自己该如何帮助她。
司马灵泫说道:“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相信我,那么你大可试一试,不过小心点,别让你的‘夫君’真的杀了我。你若是忆起了从前,他会怕你,不要他的。他那么爱你,是真的会杀了知道你底细的我吧——”
何雍月见她将封二说得如此居心叵测,用词与假设如此狠厉而尖刻,索性冷酷而恶毒地道:“死了就死了,那又怎样?”
司马灵泫见她未必多在乎记起以前,回到以前。故而只能动之以情,道:“这几年,他爱你,你也未必不爱他,不依恋他。
让你回到以前没有他的生活,你也会难过。可你不想知道你以前爱着谁,谁又爱着你吗?你没有父母亲人?没有青梅竹马?没有知己友朋?你真的情愿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身份吗?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想知道?你想不起来他们,可是他们却记得你,也很想念你的。”
何雍月见她如此态度,又说了这么多,慢慢拼凑出自己以前的身份,便直接相问:“我是大族衣冠子?”
司马灵泫板着脸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看着像贱婢?还是你觉得自己看着像贱婢?最差你也能做正经嫡妻,而不是公子爱你,情愿为你不婚。若还是生不出儿子,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他还能始终如一不被逼着纳妾生子吗?别怕到时候就被发卖了,也说不准噢——封二公子真的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屈居人下,别无倚仗?”
因她,拒绝了妻族!而别无倚仗!
何雍月不能回答。
但她还是听了司马灵泫的话,帮助她献舞。
也在私底下,留意封赫奕。这个她爱了三年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又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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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虽无直接证据,封赫奕也不想抵赖,直接认罪了。
索性就按照司马灵泫给他的剧本,表现得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态度。
然而刘彦之却不似前面几回那般,就此息事宁人,只是冷淡地道:“查——”
已经到了封二公子的头上了!还要再查!其用意已是昭然若揭了!
封大公子,乃至整个封氏。
或者真要将封赵宋高翻出来拣择,是否干净。
或者扩大化,就此再翻一遍整个幽州城!
他控制幽州,不过短短八日,就能有这般底气,与幽州直接上了赌桌,在场之上,无不屏息!
是,或者不是!
从,或者不从!
他没耐心再跟他们遛猫逗狗地玩下去了。
若说以前处理幽州之事,尚且叫“绥服怀柔”、“恩威并施”。那么现在,他要杀一儆百了。
朝廷不让他动高慜,怕幽州镇民震动,而对朝廷畏惧离心。可也没让他不动豪族罪人,以儆效尤啊。
天高皇帝远,作威作福惯了的地方强族土皇帝们,怕是真已经不知道洛阳城里的天子了。
饶是如此,底下还是有出头鸟,说道:“都尉当真要扩大株连吗?您平定幽州高氏罪人,世人都仰慕您的风采,何必玷损了您仁厚长者的名声。”
话说得好听,且字字都为刘彦之考虑。
让他拿了功劳,拿了名声,便见好就收吧。幽州城能否守得住,那也是河间王的事情。他做多了,未必对。但做错了,不仅损人不利己,甚至还会招致祸患。
刘彦之却在他说完这话之后,勃然大怒,着人将其带了下去。
自陈,道:“我来幽州,不是为了拿功勋、领封赏,甚至拿诸位和诸位背后的家族,向陛下太后邀功。仁义治理幽州,更不为收买人心,结交诸位。还望诸位,凡事,只想朝廷,只想着陛下太后。”
众人看着他这一系列做法、说话,个个噤若寒蝉,唯唯称诺。
毕竟是个武夫出身!
未必不能真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将这坐实了“鸿门宴”!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不约而同地要求刘彦之彻查此事,决不可姑息。
在河间王到任的关键地步,还有人如此冥顽不灵地屡次挑衅,就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实属国贼。
简直被说得罄竹难书,万死难赎!
一个个,做靶子射靶,将幽州豪强们,批得里外不是人,猪狗人不是,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和尴尬!
刘彦之笑道:“诸君严重了,想来刺客们,不过是看不惯我本人行事而已。没能军民一心,这本就是我治下无方,是我的罪责。”
四两拨千斤地又将“行刺一事”化整为零,成了可大可小的事故——在其红口白牙两片嘴,在他一念之间。
高下由己。
运筹帷幄。
捏扁搓圆。
……没有人想要与刘彦之为敌,再不会有!
若有,定是鹿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