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阳落山,黑夜来临,温度逐渐变低。
庄易阳偏头,最后望了一眼天澜。
夜色浓郁,山林之外乌漆嘛黑的,隐隐约约有着雾气升腾。
是他年轻,没有经验。接连带累了胞妹有上顿没下顿,奴仆修行绝路。
虽然这个胞妹批命诡异,这个奴仆也是为了家人安危。
但庄家既不容我,总有容人之处。
......庄易阳撸起衣袖,弯下腰,想把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小崽子抱起来。
顿了一下,看了看,实在脏的无从下手,只得回头喊人,“别跪了,马车里有器皿吗,烧点热水,让她洗一洗。”
想了想,庄易阳还是卡着孩童的腋下,将她提了起来,放在了车厢前。
十六起身,进了马车,熟练快速的铺好两个简易的铺盖。小声劝说:“明早日头起来的吧,太冷了,会生病。”
“也可。庄叔把我们放在这里,那这里应当是安全的。咱们在马车里过了今夜,明日,就去找城镇。”
“我睡前半夜,后半夜叫我,我来守夜。”
“是。”
“少爷,将就一些。”
庄易阳多看了十六一眼,青灰色的奴仆服饰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极为纤细利落,但庄易阳知道,这是他刚刚提升修为的后遗症。
在庄家时他也从不敢劝说自己,想来是庄叔出来之前也对他进行了不少“教导”。
庄易阳随即托着孩童进到车里,将人塞进车厢角落。
车厢里空间不大,却也不小。
感谢这位老叔没有将走兽和车架一起带走。
但也仅限于此了。
这车价应当之前就是给原身使用的。左侧一床铺盖之外,中间铺着一张雪白的狐裘,看上去极为御寒。
庄易阳一将皮毛掀起,堆到了马车后车厢处,一边压低了身子,靠在女童身边,声音压低:“你记着,往后,咱们仨,相依为命。”
庄易阳指了指马车外:“要听话,不然我就把你丢下。丢下就是,扔掉,不管你吃饭了,没有饭吃了,就会死,懂了吗。”
“......”
“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若是回去,还会被泡在水里。在那个像外面一样黑的地方。”庄易阳说着抠开窗板,掀起了一小页,秋日的冷风吹进来,两人齐齐的打了一个哆嗦。
女童黝黑的右眼很亮,但只是右眼。她的左眼非常混沌,眼眶下方还有干涸凝固的血渍。
庄易阳看的皱眉,当务之急是要去城镇为她找大夫了。
庄易阳都没有看小孩是否点头,见她乖乖的没有左右晃动,坐在角落,庄易阳也不再管她。
就着窗户缝隙喊了一声十六:“给烈火放下车架,棕绳轻轻套在脖颈上就行......算了算了,今天还是你到车厢前坐着,这个给你。”
庄易阳从角落的小柜子里又掏出一块皮毛。
这一块应当是富二代前不久才获得的,没有进行任何的炮制,内皮上还带着血丝。
庄易阳推开车门,将皮毛送了出去。
好在车架结实,独角兽强壮。小少爷的吃穿用度还算精细,整辆马车也足够御寒,在初秋天的山林里并不显寒冷。
庄易阳将自己的大氅盖在腿上,盘着腿,对着马车中的晶灯重新清点了一遍包裹。
厚厚的一沓银票,一沓地契,一块黑色的通行令牌。
令牌整体黑棕色,上面绘制了一个庄字。
庄易阳将他持在手中,仔细观摩了两眼。按照庄泉所说,庄家家主大概是不会接他们回去了。
庄家家主刚刚五十出头的年纪,在这面在这片大陆来说,正值壮年。
他愿意的话,再生十个八个子嗣也不成问题。
之前对于这个嫡长子千娇万宠锦衣玉食的养着,或许就是因为他一胞所生的妹妹被送进了地牢,因为愧疚而更加善待罢了。
但实际上在他将这个孩子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冒犯了庄庄家家主的威严。
或许庄家家主也不敢留下他们,那句批命不光是庄家上下有所异议,还会惹怒几个大城池权威者,毕竟这是一个玄幻的位面啊。
就是不知道这块令牌里还会不会再有其他的手脚了。
他也不敢用便是了。
希望不要像他想的一样,庄家家主留了一手。在这令牌之中放上了有关追踪的什么灵纹法术。
哪一日想不开了,再过来给他们全部卡掉。
想来,家大业大这样一位上位者应该也不至于都将他们放走了,还要千里迢迢过来灭口吧。
庄易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只是笑容显得略微苦涩。
他确实冲动了。
可明明一样的年龄,却长得跟土豆一样。全身带伤,血痂血渍自上而下的凝固在身上,眼瞎腿折的小孩在他的面前,他无法说服自己转身就走。
但他那一日是怎么样去到地牢的,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刚刚穿越就被算计,庄易阳后知后觉的苦笑了一声。
按照那天小孩的状态,如果要是原身,那暗处的人是想引诱他将这孩子弄死,然后背锅吧。
看来最惨的还不是他。
如果那天小孩死掉了在他手里,后续也会被他的父亲赶出来。
都是一样的。
庄易阳看过了这些东西。大头就是票,剩下的,就是平时常戴的几枚发冠,几块玉佩。
听说这些东西里面都带着阵法,改天研究一下,怎么用。还是可以用来防身的。
甚至庄易阳还在冠配之中拆出了两枚扳指。他们本就是成套而来,或许多两样少两样东西庄家家主也并不在意。
而庄泉这位大管家也不差这点东西。
庄易阳一样一样将东西收好。
心中默念了一句祸兮福之所瞥了一眼,小孩偌大的兽皮之内显得更为脏乱,简直没眼看。
“快睡吧。”
庄易阳说罢,也选了一半小塌合上了眼。
他故意背过身去。这小孩都在地牢之中呆了这么多年,多呆一天也没事儿吧。
庄易阳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现在太脏了,以后行走江湖就全靠这点东西,可不能整出岔子......
庄易阳他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不敢抬眼去看的小孩童,完好的右眼中并没有一丝恐惧和懵懂。
庄晏的沉默在这张带血的脸上一点都不明显。
昨日他还在为了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不肯让丫鬟为他清洗身子。
没想到,从地牢中出来一刻钟不到,他就和名义上庄家唯一的嫡子一起打包丢出了庄家。丢到了这样的不毛之地。
庄易阳将窗板合的很死,但不妨碍庄宴用仅有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透过窗板看向天澜。
闻名四城九池的庄家地牢很大,有幸从那里离开的人向来不能够囫囵完整。
哪怕是灵者,一旦离开,也绝口不提那段经历。
更有未亡人,终其一生不得出离。
庄晏那一日是被碗筷与地面的撞击声惊醒的。
瓷质物体响声清脆,落在耳朵中格外清晰。
庄晏转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珠,只觉得睁不开眼睛。
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就这样在地上蜷缩了半天,缓慢呼吸着带着土腥气的空气,直到眼睛适应了封闭幽暗的环境,庄晏才缓慢爬起来。
一起身,就栽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嘶…”
庄晏就这么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停住了动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天,又没死。
躺了良久,庄晏蜷缩着看向自己的身体。
无需任何词汇形容,他几乎瘦到剩了一小把骨头。
不如一只良人家的好狗大。
很可笑。
但这就是他的人生。
庄晏努力的想勾出一抹笑容,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很难想象,他十多岁的胞弟出落成风流年少,作为一个凡人在灵者横行的四九城里横冲直撞。拥有过人天赋的他却在家族最冷酷的代表作——庄家水牢中活了十几年。
在这里,他吃着慢性毒药制成的食物;差点被自己的亲娘掐死; 馊掉的饭,带着虫蚁尸体的水,被他的兄弟一鞭子一棒子抽打,吊在横梁上放□□血,直至打到断气裹了草席扔进了乱葬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庄晏捏捏自己冰冷的手指头,嵌着血泥土的双指中夹着一块锋利的瓷片。
他的双手冻的毫无知觉。他完好的右眼看向了蜷缩的庄易阳。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庄晏觉得庄易阳的鼻腔中应该充满了他身上的古怪的腥臭味。
庄宴确信:庄易阳,他的这位好弟弟,重生了。
因为上一辈子的昨天,他的好兄弟“失手”打死了他,随后他被包裹了草席丢尽了乱葬岗,而眼前的小少爷被送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回到过天澜。
后来他在乱葬岗复活,真实之眼大放异彩,又转修灵技,投了七三城池城主的坐下,当了灵武者,再然后离开了北域,就失去了这位兄弟的所有音讯。
直到他在中洲被人联合追杀,他逃回北域,受七三城主庇护,但这位兄弟走露了风声,导致了他的惨死。
庄宴仅有的右眼眼神阴翳,盯着庄易阳脆弱的,礻果露的脖颈,几乎感受的到手边瓷片的森森寒意。
要不然,至少多活二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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