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八百里蛮荒大山。
地广人稀,人员蛮荒,灵气稀薄。
对于整个大陆来说,北边的并不是什么好的称谓。
东西南三域都有众多城池,只有北方七个城池已经是极限。
后三个城池还是一些非正常类型的存在,第七城更是囚犯居民和流放者组成的罪恶群体。
最近,北域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桩趣谈,便是庄家锦衣玉食娇养多年的嫡长子,不顾父母之命从地牢中带出了有批命之说的胞妹,被双双赶出庄家,流放到了其他城池。
庄家,第四城池龙首。山庄紧挨着八百里蒙山。靠山吃山,庄家从中获益,于其他庄子寨子遥遥领先。
庄家现任家主天赋异禀,四十岁时便已经达成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成绩,毫无损伤晋升城主阶。
然人有福祸相依。
北域第四城池城主独子——庄家的小公子。却是既不能练武,又不能绘制阵法,制作灵纹,身无灵脉的普通人。
哦,他现在能了,他激活了灵脉,拥有了灵气。
这件事,刚刚传遍整个北域。
他就被赶出来了。
刚刚穿成城主“独子”,修仙界富二代没几日的庄易阳长身而立。
日暮时分,庄家地牢的恢宏建筑像是往常一样全部隐没在缥缈混沌的落日里。
庄易阳站在马车旁边,拎着便宜娘给出的破布袋子,微微低头,认真的聆听着庄家老管家,“庄叔”的教诲。
“小少爷,老爷震怒,放了狠话,你且忍一忍,到了日子就会接您回来的。”
庄叔不老。
他是灵者,过百的年纪看上去才四十多岁,近五十的模样,比庄家家主老成一些。一身黝黑色的肤色,穿着明黄色的管家服饰,眼神中带着精壮干练。
这里不是庄家的天澜山脉附近,他们已经在马车上被运送了整整一天,天澜专门饲养一日千里的独行骥,背生双翼,足下踏风,一蹄子不知道迈出去多远。
一个下午的时间,远到天澜这座山脉都成为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庄易阳身着锦衣华服,站在荒无人烟的河流附近,眺望着早晨还吃过饭食的天澜山脉,里面的庄家。
这个距离来看,庄家只是一个小黑点。如果不是这几日他都在看夕阳,想必现在这个黑点他都不认识。
庄易阳咧咧嘴,在心中骂了一万八千遍。这是给他一个教训吗,这是想要他们两个人的命。
庄易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金丝云锦,想了想腰间的灵饰,头上的白玉发冠和灵兽青丝编制成的发带。
低头,看着手边衣衫褴褛的女童,深感荒谬。
因为一句亲生外祖的一句“本应是独子命格,子嗣唯嫡长子一人耳,若是放任,此子长大必堕魔道,为祸世间。”的批命,手边这个孩童被关在水牢十三年。
现在,因为他将这个所谓的未来一定会变成大魔头的“小魔头”接出来了,于是连带着他这个被锦衣玉食宠了十三年的嫡长子都被赶出来了。
荒之大谬。
这搁在现代都需要判刑了知道吗。
庄易阳听着庄叔的劝慰,他摊开手中的包裹,详细的给庄易阳介绍了袋子中还有的银票,地契,和通行令牌。
一转头,咳嗽了一声。在马车后面不知等待多久的十六闪身而出,跪在了庄易阳面前。
“这是您惯用的奴仆,少爷,再多人就太过打眼了,十六聪明利落,有他照看着您,夫人也会放心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再多人就会被发现了,也给不了你那么多人,就这么一个用惯了的,你将就将就,有总比没有强。
。
庄易阳听懂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野草丛生,荒无人烟。
真的谢谢庄家家主没有赶尽杀绝。
他在现代也是看过很多类型的小说的,什么样的反派都有,想杀人的人他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无所谓你是不是亲生的子嗣。
庄易阳解开领带,庄易阳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抱在怀中,有些低沉:“庄叔,我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是他们都说把妹妹关在水牢里有伤父亲威名,以前父亲顾念我没有灵脉,所以怕我控制不住局面,现在我觉醒了,不想父亲因为我名声受损……我没跟父亲商量就善作主张,是我的不对,父亲想要给我一个惩处,我也接受。”
庄易阳声音更加低落,逼着自己含了一眼眶热泪,痛声道:“叔,我从来没有在天澜外面生活过,父亲这次这么大气,将我送出来这么远......要是我走的远了,他改日不气了,又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能联系上十六吗?”
“叔,我想母亲,想您的时候,怎么办呢。”
涉及到生死存亡,庄易阳一点不敢放水,感情酝酿得十分到位,眼泪要掉不掉,说完话的瞬间,他轻轻抬首,像是将眼泪忍了回去。
毕竟是庄家的小少爷,看着长大,庄泉作为庄家的一把手,多年来都被尊敬,两人关系不说远近,熟稔也总是有的。
念及此处,庄泉也有些于心不忍。
他不看庄易阳,只看着十六:“小少爷,您这次犯了大错。庄主实在气的狠了。这一段时间,您在外面千万保重,十六是官阶后中三转的修为......临走之时,庄主又为他提升了修为。后三转近伪城主阶的实力,凡人之城横行足以......”
?
庄易阳顾不上演戏。
依言望去,十六恭恭敬敬的跪着,脊背绷得很直,以首贴地,庄泉的话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庄易阳呐呐:“修为从来都是自己修炼的,要是有揠苗助长之说,修行还有什么艰辛可言。”
“是的,十六的修为被硬拉到了伪城主阶,以后不再有晋升城主阶的希望。”
庄泉收回目光,不知道是同情谁,语气中带了一丝怜悯:“小少爷,您,和他的魂灯均已熄灭,此后,您的生死庄家再无一人可以知晓。老奴活一日,任何一人不可能从老奴口中知晓您的所在。夫人也不能。您,三位保重,咱们有缘再会。”
庄泉棕色的宽敞大袖交叠,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礼仪,礼毕,转身就走了。
庄易阳没有再留人。
最后一点黄昏的光色落入地面,天澜终于再也不可见。庄易阳目光落在十六的身上。
第四城池的孩童八岁觉醒,短期内入灵,到达士阶。士阶三转后,师阶三转,官阶上中下各三转,五十岁前达到城主阶已算天赋异禀。
庄家现任家主四十岁到达城主阶,引来近九座城池的青年嫉恨。
十三岁,官阶中转,被硬生生拉到官阶后三转。
不光此生再无寸进,也根本不可能达到伪城主阶。
十六与原身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与原身一起相伴长大。自他清醒之后照顾了他短短一些时日,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直在恐惧,很胆小。
他是家生子,抢着照顾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原身,就是为了他的家人,能在庄家更好的生存。
“他是这么骗你的。你知道吗。”
庄易阳踢了踢十六的膝盖。
他确实是看不过去,一个幼童因为无端批命,被关在水牢不见天日多年。但也从未想过,因为救了一个人,就害了另一个人的未来。
庄家家主夫妇二人的感情史颇有些传奇色彩。
十多年前,庄流不顾族中反对娶了不能觉醒的柳云烟。
次年六月,柳云烟一胎龙凤。
男婴便是庄易阳接手的原身,虽然后期发现体质随了亲娘,不能修炼,但模样也是随了父辈。样貌出众,少年风流。
而女婴更是天赋异凛,根骨卓绝。
从出生就能看出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几乎不输庄流年轻时。
原是美事一桩,但偏偏柳云烟的亲生父亲天机子为两个婴儿批命,断言柳云烟本应是独子命格,不应有女,若是放任,此女长大必堕魔道,为祸世间。
消息一出,柳云烟捏着父亲的批命信件当场与小女儿庄妍断绝母子关系,自写《罪者血书》,将未满月的庄妍送入地牢,放话此等妖孽全凭天澜城主处置,死活不论。
这个消息传出后,为母子三人在外奔走求助的庄家家主庄流心魂俱裂,吐血于十里长亭。
后北方十四城应庄家主请求联名声援,庄妍性命得存。
只是许多年来,一直被困在地牢重地,水笼之中。从出生伊始,十三年来,从未离开过那方囚禁之地。
眼前的小童,就是他自地牢中抱出来的原身同胞姊妹。
只是,他是很想要勇敢负责,有担当。
但是他来到了异界,一个人类可以起手撼天地,撕裂横空,翻云覆雨,拿人命不当人命,拿普通人当畜生的地方。
在这里,这么有天赋的苗子,从庄家的家族土壤里拔出来,往他怀中一塞,说,你带着他自生自灭吧。
像是在嘲讽他居然想要带走一个公认的未来的魔头。
庄易阳又看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她真的很瘦,很脏污,衣不蔽体,头发打结成绺。可能身上还带着原身曾经弄出来的伤痕。
庄易阳清醒之后从十六口中得知,原身生怕这个天赋出众同胞姊妹有一日脱离地牢,抢了他的地位。
漫长的时间里,一直偷偷的进入地牢,酷刑拷打自不必提,若非担心毁了名声,这孩童早就已经被折磨死亡。
即便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应该喜欢商铺里的精致的发卡,成束的鲜花,穿着漂亮的裙子。可是现在,她的腿是断的,左眼根本睁不开,瘦的病的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的飘萍。
庄易阳觉得他应该有点后悔,但是他不知道要在哪里悔过。
这个世界对他太陌生,他的决定过于冲动。
带累的他们仨,被一起丢出来,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切已经无可更改。
庄易阳蹲下,堪堪和跪着的十六,站着的庄妍平齐。他直视着十六的眼睛:“你受我连累,与家人离散,修行之路亦停,我对你不起。若有幸出人头地,倾家荡产也为你恢复。若是咱们三人命途坎坷,事事不成,那你也莫怪。下辈子我给你当仆人,还你多年护佑情分。”
十六一直低头,不敢平视,庄易阳也不纠正。见他听完,庄易阳起身,要去抱庄妍。
只听身后又一声磕头声响:“城主许诺十六好生照看奴的家人。奴心无怨尤。往后,十六全听少爷调遣,绝不任由少爷死在路上。”
若有死亡,于我为先。
没有篝火,只有黑夜里的风声席卷。十六真的很胆小,这么铿锵有力的誓言,他说的也怯怯的,一点都提不起来气势。
“嗯。”庄易阳无声的挥袖,像是擦拭掉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从今天起,他要比他们两个更快适应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许久,去考了两个试,一个初级卫生,一个心理,都过啦,通篇重修,掉落会勤快一些,夏天炎热,大家注意多喝水,不要贪凉,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