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易阳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一改往日里只要进到地牢就会对他拳打脚踢,鞭笞水浸的作为,甚至在看到他一身伤痕的境况下眼中竟然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不知道这神色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还是一半真实,一半伪装的。
“可是你失忆了。”
庄晏看着庄易阳,咧咧嘴,感觉有点可惜。
他重生的太晚,执法队的人受重生的“庄易阳”指挥,早早的打断了他的腿,挖去了他的真实之眼。
若是他这个好弟弟没有重生,一切又会和上辈子一样,他假死逃生,然后在乱葬岗复活,开始他辉煌而短暂的一生。
可是“庄易阳”重生了。他改变了主意,将他从地牢里带走,激怒了庄家家主。
他们两个连人带行李被打包丢了出来。
“庄易阳”活了一辈子,还是不了解他那个无情无义的亲爹。
他可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被送走,并不是结局,而是开始。
庄家嫡子被驱逐第四城池的消息一旦流出,他们两人会如同老鼠过街老鼠一般,只能在阴沟里苟且偷生。
只要见到阳光,见到人,就会被五花大绑着送回庄家换功法灵石资源和讯息。
而他们在庄家已经毫无价值。
什么都换不来,结局便只有死。
庄泉给的那一包盘缠,庄宴看得清楚。没有灵石,没有功法,没有灵器。
普通人的钱票和服饰,是有灵根的人在外行走最不需要的东西。
更何况,他们还被送到了这么远。
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庄易阳觉醒了灵脉,身体的本能让他在庄宴的注视之下感到不安,他从熟睡变得不大安稳,一连翻了两个身。
庄宴闭上了眼,他的左眼被挖走两月之余,药都没有上一点,疼的厉害。
满脑子划过上一辈子他被喊打喊杀的逃亡之路,或者自己就没有死,只是被哪个大佬困住了,陷入了环境。
又或者,真的重生了,眼前这一位从来就没有失忆呢。
这些都是他计算好的,他只是换了一个玩法。
“可惜了。”庄宴眼神阴翳。
可惜他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常来给他添堵。
他命中注定是要早死的。根本不会有机会去和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争抢庄家的一切。
他怎么就拎不清呢?
庄晏想了一会,没得出一个结论。
但无论庄易阳想跟他玩什么游戏,都没有预料到,他也重生了。
咧嘴的动作牵动了脸颊上的疤,庄宴收起了撕着的牙,恢复了面无表情。
生平第一次,庄晏突然觉着,要不然就活到今日好了。
他早走几年而已。
上一辈子,他也就只活到了二十七岁生辰。他早走半步,黄泉路上还是能等庄家上下一程的。
庄晏用手背压住了右眼眶,瞥向身周的毛毡。充斥着痛楚的大腿,小腿和眼周空洞洞的疼痛感一瞬间将他拉回那个黑夜。
无论是真实的重生,还是陷入幻境,只要他们都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痛苦。
庄晏缓慢的,无声的,向前爬了两步,跪到了庄易阳的身边,手中的瓷片在幽暗的晶灯中反射着幽幽的光辉。
看着庄易阳毫无防备,光滑的脖颈,庄晏自嘲的笑了一声。
何必让他重生。
何必让他们重生呢。
他早就不想活了。
“今天正好带着你陪葬。”
庄晏抬起手,瓷片下落的瞬间,粗糙的铁链撞开了车厢,门板划拉一声被推开。
庄晏整个人绷紧了神经,紧紧的捏住了这个空间里面唯一有点用处的东西,瓷碗碎片。
“谁?!”
“少爷!”
听到十六的惊呼,瞬间庄宴就松开了手中的瓷片,退后了几步。
车厢里空间不大,他这一退,就退到了角落。悄无声息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厉喝声不是他发出来的。
好在庄晏的嗓子受了伤,喝止的声音也并不大。
庄易阳在车上摇晃了一天,刚刚睡下,还没品出来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都是什么,巨大的撞击声就将他从梦中惊醒。
身为男性的本能,他从塌上一侧翻下来,直接跪到了车厢中间,像是老母鸡护崽一般双手撑开,宽大的衣袖挡住了角落里的庄宴。
“谁,十六?”
“是我呀,我不是坏人。莫叔你放开人家。”
下午刚刚被卷铺盖丢弃,晚上又着急休息,所以他们连个火堆都没生。
但是现在透过车厢门看向外面,外面熊熊火光照亮了附近数丈距离,也照亮了周围一片乌鸦鸦的人头。
看样子得有二十多号人。
这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庄易阳有点懵的想,还好原身不近视,不然他现在看这群人是人是狗都分不清。
再远一些,人群的正中央,十六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辖制了双手,压制着按在一侧。
被称作莫叔的大叔眉眼浓重,胡子冗长,穿一身黑色的劲装都遮不住他的肌肉。
听到少年的话,他黑黑的眉毛高高翘起,大鼻子呼出长长的气息:“没有伤到他,少爷,但这小孩太凶了,我松手怕他伤到你。”
被他称作少爷的少年,年纪也不大,按照这个位面来估算的话,大概十四五岁。
一身穿着打扮和庄易阳差不多。
他半跪在马车上车厢前,另一侧侍从佩刀的侍从站在马车另一侧,像是想要伸手去拦,但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戚城将半个身子探进车厢,一脸惊奇:“原来是你的随从。你是哪里的人,怎么在戚风城外这么远的地方。”
说着少年还惊奇的朝外侧看了看:“这里距戚风城还得走上大半天,你是从城里偷跑出来的?哪家的少爷,我为什么不认识你。”
“我叫戚城,你……”
这里,是戚风城了?
这几日清醒的时候,庄易阳已经听过其他城市的传闻。
庄家所在的城池是第四城池,戚风城是第五城池。从整整片大陆中心点来说,它在第四城池的外侧。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戚风城又有一点距离。所以,这里可能是两个城池的交界处。
庄易阳没理会少年的碎碎念。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的面相和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极为不符。
自称戚城的少年皮肤白,脸上,脖颈上,露出来的肌肤上尽皆没有血色。
他有一双略带凶感的丹凤眼,眉眼之间神色寡淡,不直视人的时候显得很凶。
嘴唇也很薄,在白皙惨淡的皮肤上,显得整个人脆弱而又淡漠。
虽然脆弱这个词并不适合用在男孩子身上。
但他的眼睛非常亮,而且说话中气十足。一身少年人的朝气。
这人很奇怪,但是并不讨人厌。
庄易阳想了想,拱拱手。
戚家的少爷。
“戚风城这么大,倒不是同龄的男子您都认识的,更何况,我确实不是第五城的人,我姓庄,戚少爷也可以喊我庄六。”
庄六。谁会起这样的名字。
戚城笑了笑,很显然不信通身富贵,带着高等级仆人出行的庄易阳会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小猫小狗的,那都是寻常人家才会随便赋予孩子一个名称。
出门在外家境良好优越却不报真名,戚城挤眉弄眼,大大的一张脸向前伸,差一点儿贴上了庄易阳的下巴:“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哈哈哈哈哈你都这么大了,我堂弟的娃娃都会叫叔叔了,你不会是不愿意当爹被小孩吓跑了吧?”
什么跟什么。
见他距离陌生人这么近,跟着的侍从手足无措,长剑提在手中,谨慎小心的盯着,生怕一个不防备自家少爷受到了伤害。
为了避免他的仆从和侍从们情绪激动,庄易阳收了袖子,往后蹭了一蹭。
“戚少爷说笑了,庄六尚未成家。”
“没成家,那不会是逃婚吧?不想相看女儿家?”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庄易阳沉默。
但十六还在人家的手中,庄易阳再次拱了拱手,“戚少爷要回第五城池,再往前应当也没有什么可休整的地方了,一走大半日,明天的行程也是很紧凑的,不然就在这里歇下,我那仆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回第五城池。”
庄易阳长长眼睛,你话里话外就差说老子是第五城池的接班人了。
一般能够问出“你在这个地方是谁家的小孩?我怎么没见过你”这种话,那都得是一个地域里面有头有脸的上位者,再次也得是上位者的家族后辈。
或者,眼前这人比他想象的身份还要高都说不定。
“嗨,你说的也对,明天还要赶路。”
戚城提高了声音:“就在这里歇下吧,莫叔,把人家的侍从放回去。这小兄弟我很喜欢。他不会伤害我的。”
戚城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但是每一句都不在庄易阳的理解范围之内。
或许戚城也是能力卓绝,青年一代佼佼者?所以不介意贸然认识陌生人?
庄易阳是个灵者路小白,他一点也看不懂眼前的少年在什么级别。
戚城也不在意他感受到了什么。
自认为跟庄易阳认识过了,打算跳下马车,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了庄易阳身后,角落里的幼童。
“这是什么。奴隶?你怎么让奴隶上车呢。不对,这么多伤,这奴隶快要死了吧!你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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