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了小孩,庄易阳从指环之中取出修炼法诀。
两枚指环。
他在换衣服的时候将羽冠中的指环抠出来,纯粹是突发奇想。
没想到灵力探查进去一看,这指环中准备的都是灵者专用的东西,其中一枚里面居然是满满当当一整个空间的极品灵石。
放眼望去,不知其数。
够他们在第五城池这种大城中生活百八十年的了。
一百年,一个凡人的寿命极限。
庄易阳心思一动。
指环是镶嵌在他的发冠中充当饰品被送到手中的,上面应当是有着灵纹阵法掩护,教管家庄泉都不能察觉。
庄泉是庄家那一边的人,他都不知情或者不在意没有刻意告知,那自然不是他那个统领庄家的父亲准备的了,难道是,身为普通人的便宜娘?
她就这么确信自己的孩子觉醒之后也不能修炼,只能活到一百岁寿终正寝?
庄易阳努努嘴,庄氏夫妇如何想不得而知。
但原身到底是投了个好胎,作为一名大世家少爷,被赶出来了也能坐享其成长辈的馈赠,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上蹿下跳的寻找机缘。
也正因如此,庄易阳更加急迫的想要修炼,他的起步比别人晚,后天觉醒的血脉也要比别人差劲许多。刚刚觉醒就离开了大世家,失去了更好的助力。
十六虽然是一个好仆从,但他从庄家出来,跟在自己身边说不准有什么隐患……
左思右想无果,庄易阳手腕一收,不再去想这件事,就着盘好腿的姿势准备开始修炼。
好在身体的本能记住了不能觉醒时的痛苦,庄易阳盯着手中的玉珏,往头上一拍,顺理成章的就开启了修炼的旅程。
到底是原神留下的肌肉记忆罢。
庄易阳掐着手诀,呼吸之间身边翻涌着淡淡的灵气。
等他有了自保之力,庄家给予的腰牌,马车,包括仆从全都要替换下去。
庄氏夫妇痛痛快快将他们放出来,大概率也没有在惦记过他们的死活。
别管最好,千万别哪一日想起来再过来灭口。
庄易阳陷入了全神贯注的修炼之中,一呼一吸之间,天地灵气缓缓进入他的身体。
庄宴猝然睁开双眼,皱着眉盯着庄易阳身边的灵气流动。
这灵气涌动的状态,不是一个后天觉醒的人应有的。
知道他刚刚庄宴终踏上修行的旅程,一时半会不会清醒,庄宴光明正大的打量了一下少年。
还是那一副骨骼,刚刚长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量。鼻梁高挺,额头光洁饱满。
羽冠上被取下的指环并没有影响到整体美感,一眼望去金色锦袍碧玉华冠,盘腿修行,呼吸之间灵气环绕,世家子风流十足。
眉眼是完全没有变动的。
并不是投入魔道,更改了骨相。
至于神魂,虽然他没有去探查,但被遣送出庄家后不哭不闹,直接就着机会结识新朋友,被贼人夜探偷袭也毫不畏惧,反而借此磨砺自己的良善心性.....
他知道自己欠缺在哪里。不过两日而已,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需要什么,要撇去什么。
相比一些没有出过门,被宠废了的世家子心性上所胜不知凡几。
床周的帘子被庄宴扯碎了,整张床上没有任何遮挡。
庄宴依靠着床架,白到无血色的腿直直摊开,伸出手将床枕里侧的粉彩鸳鸯戏水瓷盒取来,放在腿上,垂下眼眸。
他的瓷片就放在这个盒子的第一层中。
那人说,喜欢的东西先短暂的保存起来,空着的手掌才能去接纳其他喜欢的东西。最后把它们一起收集起来,就会有许许多多的欢喜。
挺有道理,但是是歪理。
世事变迁,人也会死亡。
比如今日被逮到的贼人,戚家三少爷。这一位上一世没有参与整个北域对他的追捕。
上辈子这个时间左右,前后不出半年,将七级魔兽活捉回戚家,北域闻名的三少戚锦赫离奇暴毙。
随后不久戚家二少爷戚城病发,药石无医。
代理城主戚家大少戚风一夜白头,整个北域遍寻戚城主无果,只能接下第五城池的看管,收敛车马,缩小商业版图,力图在动乱的北域中守护自家城池百姓。
屋内寂静一片。
庄宴的思绪纷乱,倚靠在床架上,慢慢阖上了眼眸。
在他眼前这位普通人弟弟死了之后,不对。
庄宴仔仔细细看着庄易阳的眉眼,他五官俊秀,一脸英气一直没变,只是平日里微微含笑,模样温和,中和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傲慢。
他突然记不起来上一辈子的庄易阳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庄宴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掌,手中没有任何东西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
他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
居然好像记不清上辈子庄易阳到底是死掉了?还是被送去了庄子,还是......
“怎么会这样。”庄宴眯起双眼,双手撑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将瓷盒扔回原处,仅剩的一只眼睛冷冷的盯着靠枕。
他怎么会记不清,仅有的和他有交集的人的生死呢?
除非有人在篡改他的记忆,或者他的记忆本身就是假的。
这对于一般人或许来说有点恐怖,但庄宴还是冷冷的,连呼吸都没有过多的起伏。
最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上一辈子他就是活着。为了活着活着。为了活着可以杀.害他人,为了活着而躲避追杀。最后还是死了。
所以有趣比活着更重要吧。
或许是吧。
大概是这个庄易阳和他印象中的庄易阳太不一样了。
庄宴倚靠在床加上,慢慢阖上眼眸,梦中不单单出现了上一辈子东躲西藏,被追杀的那几年,他甚至还梦到了这个“庄易阳”。
那时他被整个北域追杀,平日里纯黑色的修身劲装已经破碎,半蹲在第五城池的护城河外区休整。
因为是被追杀的途中,他警惕性极高,鞠一捧水的时候也不忘观察附近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的腿断掉了,但眼睛还是完好的。周遭细微的响动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庄宴一回头,就看见了庄易阳那一双无机智的棕色瞳孔。
他举起水的手掌顿在了半空。
庄易阳穿的衣服跟他很不一样。大概就像庄易阳前两日为了方便他上夹板的腿而剪碎的衣裳那般暴.露。
“你来做什么。”还穿成这样。他听见二十七岁的自己这样说。
“庄易阳”没有回答。
庄宴也没有再问。
我就快要死了,庄宴想。我问他做什么呢,我快要死了。
这是他的命运。谁也无法挽救。
那是一种非常玄幻的感觉。但庄宴知道,那一世,他必须得死,死在二十七岁,死在严寒风雪破庙佛像前。
像是有人拿着笔书写好了他的人生一样。
他必须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种方式死去。
才能换回点什么东西。
“他在那边!”金戎訾毛猎犬闻到了他的味道,嘶吼声在不远处响起。庄宴松开手掌,掬起的水沾了血色从空中落下,剩下带着深刻伤口的手骨。
庄宴忽然起身,攥起自己的手掌,凝聚出一道灵气刀刃。
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不忍。不过瞬息之间,便将那道缠绕着魔气的冰凌打到了“庄易阳”的身上。
“庄易阳”的身影突然消散,追兵随即而至。
“他果然在这里,抓住他这个叛徒!”蓝袍中年人用力的扯住被庄宴周身魔气惊吓到,想要掉头就跑的鬣狗。
不待他吩咐,他身边跟着的身着各色灵器袍的灵者们已经开始施展神通,想要一击必中。
不过庄宴的速度更快,他的手中已经凝结好更强悍的灵力团。
光环在他的手中不断的被压缩,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甩手丢灵团,山丘轰然炸裂,叫喊声和血腥味四溢,他也失去了踪迹。
“你他.妈才是叛徒。叛.你.妈!”
“醒醒,醒醒。”庄宴在睡梦之中仓促惊醒。
“做噩梦了?”庄易阳蹲在床的一边,半伸出手,虚虚的自对面搂着小孩。
看了一眼床头的八斗柜上面,摆了一个精致的小沙漏。
已经是后半夜了。
也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黑天了好一会儿,又碰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贼人,更何况他沉浸在修炼中,时间过得飞快,他也感受不到。
庄宴清醒了,又或者是没有清醒。
他睁着眼睛,和入睡前一样倚靠在那里,看着庄易阳,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挺骇人的。
庄易阳见他不吭声,想了想,稍稍用力将小孩抱起来,躺在了床上。
救助的对象年岁太小,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就是没有办法正常沟通。
更何况是庄宴这样的情况。
没有人启蒙,也不怎么有机会跟其他人讲话,甚至于会不会说话这件事,庄易阳也心存疑虑。
他既不能像万恶的□□主义家长一样全盘大爆炸,小孩又从来不说话,不提供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导致他们很难进行沟通。
或者说他自己也并不敢开始沟通。
庄易阳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小孩洗的很干净,去除了脏污和血渍之后露出白皙的小脸是一种经久不见阳光的病弱苍白。
他的下颌很尖,脸上也没有肉,睫毛很长,大大的眼眶里面黑沉沉的瞳孔。
一只眼睛玩好,另一只被包覆上了纱布白布。但庄易阳总觉着这纱布并没有挡上什么东西。
他不哭也不闹,就是这个不哭也不闹让人没有办法想清楚到底怎样对待才算是正常。
庄宴终于有了反应,一点点脸视线落在了庄易阳身上,庄易阳松了一口气,有反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想着,庄易阳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小孩的胳膊上:“你明天想吃点什么?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亮了之后就可以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