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萧寒率先一步跳下马车，站在下边向宁瑜伸出一只大手。

宁瑜疑惑地看向他。

见萧寒一脸认真，他想了想，还是将手轻轻放在了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掌上。

萧寒稍稍用力，把他带了下来。

沐着阳光，宁瑜白皙的脸上像铺了一层金纱，睫毛轻扑，明眸灵动，泛着传情的波光。

一旁的公公看得直咋舌。

他忽然觉得市坊中那些关于宁小少爷美貌的传言，还是太过菲薄了。

这等风姿，怕是连京城第一公子也比之不及，难怪厉王跟宝贝眼珠子似的，还要亲自扶着他下马车。

宫门的侍卫见几人走近，便向前一步为两人搜身，检查一番后，便让公公带着他们从偏门进了皇宫。

从进门后，萧寒便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宁瑜的脸看。

宁瑜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说你是不是那山上转世的妖精。”萧寒砸了砸嘴，“不然为何那侍卫给你搜个身都会红了脸呢？”

宁瑜一顿，看傻子似地瞅了他一眼，随后赶紧加快步伐远离这人，他可不想被这人时不时抽搐的脑神经给感染。

萧寒若有所思地盯着前面的背影，心中狠狠唾弃，这娇生惯养的小白脸果真是个祸害。

他捻了捻手指，心里一边唾弃又一边回味着刚刚那肤若柔荑的手感。

两人出门晚，此刻日头已快悬至正空。

沿着长长的宫道走了没一会儿，宁瑜就感到有些胸闷，额上浸出丝丝薄汗，白皙的脸上也染上一丝绯红。

他叹了口气，心中又是一阵无奈。这身子就是这样，冬天受不得冷，夏天受不得热，说他是个金贵娃娃也算是恰如其分。

萧寒感受到身旁微微粗重的喘气声，见前方的公公离他们有十步远，便偏头看向宁瑜，咂了砸嘴，“读了那么多书，结果倒是读得自己三步一喘。果真是个不沾阳春水的贵少爷，你说你看了那么多的圣贤文章，现实里可分得清五谷六畜？识得了田垄翻耕？”

宁瑜刚准备开口骂他，就感到一阵气血涌上喉头，随后猛地咳了起来。

萧寒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这人竟是被他给气坏了？

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比平时那副样子顺眼多了。

前方公公闻声转头，见宁瑜满面通红，随后一脸微妙地看向萧寒，轻声道：

“王爷，可得节制啊，可别坏了正君的贵体。”

“……”萧寒一咽，哑口无言。

这下轮到宁瑜笑话他了。

“本王节不节制，正君岂非不知吗？”萧寒咬牙切齿，十分不爽，“昨晚是谁像望夫石一般站在窗边？”

宁瑜笑容没了。

见威和殿将近，萧寒终于正了神色，俯身对宁瑜低声道，“待会见了皇帝，你不用下跪，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宁瑜微微颔首，面色还带着咳嗽后薄红。

就算萧寒不说，他也没准备给人下跪。

刚进殿，便看见一个略微清瘦的明黄色身影端坐在龙椅上，鬓角已泛出几缕银丝，双目疲软无神，丝毫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威严与沉稳。

殿内熏香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气，宁瑜刚吸入两息，就感到精神一振。

“啪——”

启元帝将茶盏摔在两人面前，怒气冲冲地盯着萧寒，“早朝都散了大半个时辰了，你还知道要来。”

说完又把视线落在宁瑜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又涌现出更大的火气，“见朕为何不跪？”

不待宁瑜开口，萧寒便向前一步半挡住他，扯唇嗤笑，“反正都这样了，还跪什么？跪父皇成日寻丹问道？还是跪父皇任由小人惑乱朝纲？”

“你放肆…咳…”启元帝怒火攻心，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侧的内侍连忙端着茶水给他顺背。

“反正我放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父皇又岂非不知？”萧寒看着上面咳得背如弯弓的人，嘴角噙着谑笑，“父皇还是好好休息，可别气坏了龙体，不然可就浪费那方士的‘好丹药’了。”

启元帝又是一阵猛咳，然后从内侍手里接过一枚黑色的药丸，就着茶水吃进嘴里，强行平复着怒气，“凛之，朕待你可不薄，你的军功赏赐、亲王俸禄，朕哪一年短了你的！反倒是朕，顶着朝臣的不满也要替你压下那些弹劾你的奏折。你就是以这个态度回报朕的？”

萧寒一脸不屑，“那帮迂腐腾腾老头能弹劾我什么？弹劾我上个月街市纵马，还是担心我掌着兵符拥兵自立？无非是想逼着我交出虎符罢了。”

启元帝眼神微闪，“你也知道，如今确实算得上是天下安定。这几年游牧少有来犯，四个部落互相猜忌，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扰乱边境。你这虎符捏在手里反而让他们成日惦记。”

萧寒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了神经，背脊紧绷如同出笼猛兽，猩红着眼睛咆哮，“天下安定？！天下安定？！你觉得如今是天下安定？那你和他们这群老儿也无甚区别，他们又如何知道这天下是否安定？！”

“放肆！”

禁卫闻声，持着剑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在接触到萧寒猩红目光时身躯一震，似是被萧寒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到，一时半会儿竟没有一个敢向前，只站在一侧和萧寒对峙。

萧寒仿佛看不到威胁，淹没在一片愤怒之中，“就在去年冬月，北狄踏着骠骑偷到西边的雪城去抢掠粮食。他们竟是轻而易举就攻破了雪城的城墙！”

“那些所谓的守城军听说北狄来了，一个个的闻风而逃！我朝竟是一兵未发！恐怕连北狄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进城抢粮！”

“可是百姓又哪里有粮食？！他们又哪敢有粮食？！他们的粮食都糟蹋进了你们沉重的赋税！北狄抢不了粮，他们就杀人。满城百姓被他们肆意烧杀抢掠，他们宛若身处炼狱之中啊！”

“你知不知道，北狄他们吃人啊！他们吃人啊！”

“朝廷守军丢盔卸甲，雪城知府临阵脱逃！满城百姓求救无门的时候，你们呢？你们都在皇都骄奢淫乐啊！”

启元帝一咽，眼神闪躲，知道自己今日是要不回虎符了，“此事确是朝堂的疏忽，后来朝堂不是也派兵增援了吗。”

萧寒一顿，感受到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腔愤怒渐渐平复，无力道：“等你们增援到了，百姓命也早没了。”

启元帝挥手让禁卫退下，“朕确实有愧，朕便不深究你今日出言无状了。不过该罚还是得罚，刚好容贵人在青山皇寺祈福，那明日起，你便带着正君上山陪你母妃吧。什么时候抄完百份佛经，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萧寒对着他嗤笑一声，带着宁瑜出了殿门。

萧寒也没了心思再去拜见皇后，便带着宁瑜坐上马车直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