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柳街，丞相府。
“宿大人。”幕僚钱卫关上堂屋门，向主位拱手，“陛下那边传来消息，事已办成。厉王的母妃在青山皇寺，明日上午，厉王便会启程上山。”
宿怀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细细品味，眼角溢出几丝细纹，整个人沉稳深邃，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古水无波。
一茶毕，宿怀正微微颔首，“甚好，那明日便给陛下再奉上一批熏香吧。”
钱卫起身上前，俯身给宿怀正添了半杯新茶，“倒是没想到，厉王与那正君关系竟还挺好。听田内侍说，在去殿里的路上，两个人如胶似漆、眉来眼去，厉王更是亲自扶那正君下马车，好不宝贝。”
“哈哈，眉来眼去？”宿怀正轻笑摇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钱公子可不能光看表象。”
钱卫连忙低头，“是小生肤浅了。”
另一位幕僚疑声询问：“论及此，小生倒是想了那宁国公。朝堂告病三月，既不寻求名医，也不让外人探望，关键是，我们送进去的探子全都销声匿迹了。”
钱卫也满脸疑惑，“莫非是瑞王对他动手了？瑞王与宁国公不合，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宿怀正微微皱眉，“这也正是令本相费解之事。萧玄费尽心思把他那小儿子送入厉王府，又何必再白费力气对国公府出手？”
他转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人，“丰公子，你以为如何？”
丰常禄闻言，起身规矩行礼，衣袂恭谨，面若冠玉。
“大人，小生以为，瑞王诚然不必在宁瑜出嫁这几日对国公府动手。此举是否会让他受到众臣猜疑先且不说，单说那宁国公也并非愚昧无知之人，萧玄若欲对他出手，势必会自伤元气。”
“依小生拙见，对国公府出手的恐怕另有其人。”
“竟会如此。”宿怀正微微颔首，“那我们便得好好打探打探了。京都这趟浑水，倒是愈发混乱了。”
宿怀正又饮了半杯茶，看向钱卫，“影月阁那边怎么样了？”
“回大人，影月阁已按照约定，派遣三大月卫、五十影卫、一百死士一同埋伏香山，明日厉王上山，必然是有去无回。”
宿怀正眸中闪过狠戾，“如此甚好。为此，本相可废了不少心血。上次让萧寒侥幸捡回一条命，本相倒是没想到，他那府中竟还藏了一枚神药。”
“只是这次，有三位月卫出手，恐怕他插翅也难飞了。告诉殷阁主，此举只要能成，本相必会亲自奉上那批云霄神药。”
三位幕僚俯身，“是。”
…
待萧寒和宁瑜回府，管家早已收拾好一间带有花草的庭院，宁瑜的小厮则把宁瑜的物什给搬了过去。
安顿好宁瑜的住处，萧寒便带着两名心腹乔装打扮一番，低调地出了城。
几人来到郊外一庄破旧的农舍。
里边埋头烧柴老伯见有人寻来，赶紧迎了出去，“哎哟王爷，您几位来哩，吃过饭没有？王公子和小虎他们还要过会儿才到哩！”
老伯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他不知道王爷要来，只煮了三个人的饭。
萧寒来这儿本就是临时起意，闻言摇头，“裴伯有心了，我们已用过膳。劳烦老伯告知王相和与裴虎一声，让他们用完膳后来田院一趟。”
见裴伯点头，萧寒便带着几人出了农舍，向西边的一处小院走去。
过了没一会儿，便见两个带着牛皮手套的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见两人一身风沙，还带着一股子血腥气，萧寒挑眉，“你们这是刚从山上打完猎？饭都不吃就过来了。”
“嘿嘿，”裴虎向上提了提手里的野狍子，“那可不！王爷您猜猜俺手上这狍子是咋来滴咧。”
萧寒瞥了一眼王相和，见后者脸上写满嫌弃，调侃：“嚯？莫非是它自己往你剑上撞，让你给捡了便宜？”
裴虎瞪大眼睛：“俺滴娘哩！不愧是王爷哩，果真是料事如神呐！”
他指了指手中的狍子，“王爷您是不知道，当时俺就往那草里一蹲，那傻狍子便扑哧扑哧地跑了过来。俺把砍刀往那儿一杵，嘿嘿，王爷您猜怎么着？这傻狍子自个儿便撞了上来！这山里咋有这么傻的傻狍子哩…”
王相和见他说得愈发得劲儿，赶紧打岔，“行了，不就抓了只狍子，瞧把你乐得！赶紧去堂屋把你那傻狍子放上，王爷找我们可不是为了看你那傻狍子的。”
裴虎一拍脑门，嘿嘿傻笑，“呀，瞧我这人，差点儿忘了正事。”
两人洗了把脸，又简单收拾了一番，坐在了外院的桌上。
萧寒正了正神色，拿出一支银白色的镜筒放在桌上。
“看看，轻点拿。”
裴虎拿过镜筒，眼神发亮，端着这长相精致的新奇玩意儿上下翻看，“呀，这小东西色儿还挺漂亮！娘哩，里边怎么还有玻璃哩！跟个球似的。”
萧寒轻咳一声，见裴虎疑惑地望向他，指了指镜筒：“放眼睛上看。”
裴虎问声照做。
过了半晌。
“俺...俺.滴个亲娘哩！”裴虎惊愕失色，口齿不清，“俺、俺看到哩什么！俺竟看到了俺老爹正端着碗吃饭哩！”
王相和一愣，满腹狐疑地向远处看去，脸上写满了不信。
那农舍都快小成一个点了，他还能看清他老爹吃饭？
王相和将信将疑地抢过他手中的镜筒，在裴虎不满的眼神中，把镜筒一端对准了眼睛。
又过了半晌。
“神、神了！”
王相和浑身颤抖，他看向萧寒，失声道：“王爷！此物，乃作战神物啊！”
两人对着镜筒又是一阵哄抢。
王相和率先反应过来，一脸严肃地看向萧寒，“王爷，此物是如何寻得？”
萧寒缓缓开口，
“云霄宫。”
王相和一惊。
这下连裴虎也缓过神来了，“俺滴个乖乖，是江湖上那个云霄宫哩？”
萧寒点了点头，将那天晚上解棋的事给二人说了一遍，又将云霄宫给他传达的信息告知了在场众人。
王相和话音轻颤：“竟是如此。若云霄宫所言非虚，那还请王爷一定要深思熟虑。”
萧寒眉头紧锁，紧紧注视着手上的镜筒。
裴虎见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懵头转向地挠了挠头，“这不是一件好事哩，王爷的封地里有一片铁矿，那王爷可以给俺们打造好多兵器哩。”
王相和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按云霄宫所言，若王爷的封地内真有一片不为人知的铁矿，那王爷若想要在被朝廷发现前守住这片铁矿的话，势必要安排大量王府的兵力前往封地。”
“甚至这样也远远不够。想要守住铁矿，并且还不想让外界发现的话。王爷只能举府搬迁至封地。除此之外，还需要暗中招兵买马培养大量兵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那片铁矿。”
萧寒补充道：“若是让朝廷发现这片铁矿。你猜猜，以那群老儿的性子，他们会怎么样？”
裴虎再笨，也看出其中的利害了，“娘哩，王爷决不能让他们发现铁矿！”
王相和微微颔首。
若是被朝廷发现了铁矿，势必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般的争夺。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无论是太子党，还是二皇子一党，都在默默等着他龙体垮下那日。到时候，谁手里有精兵、有武器，谁就有话语权。
若是得知王爷封地里有精铁矿，二人岂能不疯狂？恐怕又得奴役数以万计的百姓前去挖矿打铁。
届时天下会乱成什么局面，不得而知。
“如此。”王相和叹了口气，“才是最让王爷为难的地方啊。”
“若要前往西南的封地，王爷就必须要交出虎符。去了封地以后，王爷无召便再不能私自入京，云霄宫这是想要王爷，彻底割断和朝廷的联系啊。”
萧寒默然，英眉紧皱。
边关将士....
或许，他明白云霄宫送他“千里眼”的用意了。
云霄宫在以这种方式，向他狂妄地展示自身强大的实力。
若是他顺着云霄宫的意思，前往封地，那么云霄宫必定会给他诸多支持，也会给他带来更多实力强悍的技术。
云霄宫这么多年来，从来不见朝堂之客，因为，云霄宫压根就没想过给他们好脸色。
除了他自己这一个例外。
王相和看着萧寒眼里的纠结，转头对身边的裴虎细声低喃：“最令王爷放不下的，还得是边关同生共死的兄弟们。”
“这么些年来，朝廷经常以各种理由克扣将士们的口粮，甚至送过去的都是些陈粮糙米。若非王爷在前边顶着，边关将士们早就该饿死了，到时候谁还替他们守大衡？”
“可是，若王爷选择了云霄宫，那就得上交兵符前往封地，彻底卸去大将军的职位。届时边关五万将士怎么办？难不成指望朝廷能好好对他们吗？”
裴虎闻言一惊，随后又满脸愁容地摇头，“这也忒难哩！云霄宫让王爷做的选择，也忒难了哩！”
两人叹气，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坚定。
无论王爷选了哪条路，他们都会誓死追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未来两章都属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