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麓年简直巴不得虞真珠大发神威把这几天一直缠着他的粘人精赶走,但曲雅到底……
他不能一本正经装看不见,咳嗽一声,张开嘴:“殿下——”
虞真珠似笑非笑瞟他一眼,李麓年登时目不斜视。
“来人,给北山王殿下再上一壶好茶。”她扬声道,继而堂而皇之地送客:“曲姑娘,大概是不缺这杯茶了罢。”
曲雅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再忍不得这样羞辱,愤而下车,连虞海棠欲拉她都没管。
李赫那个死胖子就算了,和她一直不对付,李麓年,李麓年怎么能这样呢,她又委屈又伤心,难不成,这还是本虐文?
那鸿安公主就是恶毒女配!
曲雅想,她可是女主,有主角光环的,迟早有一天把恶毒女配的脸扇肿——
这一次,虞海棠再找到她,挂着两串泪珠儿说自己不想嫁人的时候,曲雅决定不再忍耐,要主动出击。
你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可她本质还是一个长在象牙塔里未经风雨稚嫩单纯的学生,该怎么行动一点头绪没有,和虞海棠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同抓瞎。
半晌,虞海棠擦干眼泪犹疑道:“关键还是要让姑姑改变想法,可姑姑向来意志坚定寡言独断……”
曲雅却道:“那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不就好了?”
“……威胁她?”虞海棠说出口自己就唬住了,急忙否定:“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曲雅眼睛亮起来,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了计划:“我有个想法……如果成功了……”
曲雅的计划很简单,很直接。
要威胁一个人,最关键的是要有足够重要的筹码,而对付野心勃勃的鸿安,这筹码就可以是她图谋不轨的证据。
很巧,曲雅知道自己表哥陆旧的书房里就有这样的证据。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曲雅的记忆里,经常会有小舅舅一个人待在书房,摩挲一人手迹的画面,原主还小,自然不清楚那是什么,曲雅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应当是陆旧和鸿安交流的信件。
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有烧掉,反而用来睹物思人……
曲雅现在虽然不喜欢陆旧了,可这不代表她看见陆旧一门心思陷到鸿安公主身上,心里不会产生负面情绪——她嫉妒她。只要想象一下鸿安生气愤怒的模样,想象一下她失去陆旧的爱,失去小棠的爱戴,被所有人弃若敝履的画面。
曲雅就会卑劣的开心。
为此使些小手段,不算什么。
何况只是来威胁鸿安罢了,又不会真正伤害到陆旧。
怕什么呢?
“这是?”
“小棠你快看!”少女的声音尖利又得意:“真没想到她这么坏,坏事都做绝了……”
“真是可怕啊……不过雅雅是在哪里拿到的呢?”
“唔……”声音迟疑起来。
“啊,我只是问一下而已,我看到里面有些地方似乎提到了陆旧哥哥,没问题吗?”
“只是威胁那个老女人而已,她同意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哪里会影响陆旧哥哥呢?”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
烛影摇曳的房间内,虞海棠一字一字,缓慢又仔细地看完这一沓信件,挑出一部分,又把剩下的扔到火盆里烧掉。
陆旧啊,还真是愚蠢又可笑。
如果是她,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对她不利的把柄。
索性现在解决也不晚。
让虞海棠略略吃惊的,却是此刻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不曾阻止的慕峥。
“你就这样看着我烧掉?”
她已经长成的精致侧脸忽明忽暗,但线条已经是凸显了的,七分像太子,三分却像她姑姑。
慕峥明白她的个性也绝不会像太子那样宽和,因而回答地有所保留:“即使留下,也无法给那位殿下定罪。”
“可这足以让她不痛快不是吗?”虞海棠挑衅道:“慕大人这些年所作所为,不就是给她找不痛快?”
慕峥便想,虞海棠果然对他心怀恶意,不是错觉,而且她足够敏锐。
他反击道:“可是目前来看,小殿下连不痛快都不愿意给她找。”
你我半斤八两罢了。
虞海棠不知领会了慕峥的未尽之意没有,冷淡地撇过头:“剩下的,就麻烦慕大人了。”
慕峥也仿佛从未与她咄咄相对,欣然应诺:“职责所在,必不推辞。”
……
扳倒陆旧,其实很难,也很简单。
难就难在陆旧同鸿安公主一体,自有公主府的势力庇佑,很难抓到把柄;简单的地方就在于,只要把柄够大,鸿安公主本人也怕惹火上身,反而会主动把陆旧退出去定罪,顺便扣上好几口锅,压的陆旧翻不了身。
目前形势的发展,正是第二种。
尽管早有预料,慕峥仍有兔死狐悲的淡淡共情,可以设想,如果他自己也如陆旧般被公主殿下迷惑,将生死权势全然置于她手上,下场恐怕也不会比陆旧好多少……
慕峥的后方,是血迹斑斑的各种刑具,前方,则是被铁锁牢牢束缚,动弹不得的陆旧。
曾经威风凛凛,为朝中上下所称道的儒将陆大人啊,此时蓬头垢面,眼神黯淡无光,像只丧家犬。当然,世上所有人在经历了十几天囚禁都不可能神采奕奕,这不耽搁慕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并且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陆将军,值吗?”
陆旧神情有些恍惚,他可能神智不太清楚——毕竟他两天没有喝水进食,慕峥的声音也不足以刺激出他的回应。
慕峥盯了他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甩袖离开,两个狱卒一前一后跑进来,看见慕峥却是一惊。
“慕、慕大人还没走?”
慕峥不愉:“何事如此慌张?”
那狱卒怕得罪他,更怕后头那位瘟神,手忙脚乱把刑具都收回箱子里,苦哈哈道:“还不是那位公主殿下要来……”
天牢的狱卒也比旁处狱卒更多出些政治智慧,晓得一二分陆旧和鸿安公主的关系,可不就是怕贵人心思难猜,把气撒到他们身上。
“谁……要来……”
粗粝如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慕峥愕然回头,正对上陆旧布满血丝的,乌沉沉的眼睛。
他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狱卒难免心虚,举着还滴着污水的抹布想给他擦干净身上受刑时留下来的血迹。
陆旧额头满是虚汗,疲惫不堪,然而他还没落魄到什么腌臜玩意儿都能欺辱的地步。
“滚远点!”他骤然暴怒,吓得狱卒一个激灵躲到一边:“别拿那东西碰我!”
杀机凛凛的眼神和钢筋铁骨的精神,是再多□□上的折磨也消不掉的。和方才的垂死昏沉不同,彻底清醒过来的陆旧,仿佛又成为了那位千里突袭的骠骑将军,神采焕然。
是因为有个人,要来见他。
慕峥默不作声地站在阴影里,注视着狭长昏暗的过道里,自带璀璨光芒而来的女子。
她所踏足之处,所有污秽无处可藏。但即便洁白的裙角粘上污泥,也丝毫不影响她释放罪恶而纯洁的芬芳。
因为鸿安本身就在罪恶中诞生。
宛若神女的公主殿下缓步来到绞架上的罪人面前,姿态怜悯地接近神性,洁白的手指抚过层层叠叠的伤口——有的痊愈了,留下丑陋的疤痕,有的还在渗出鲜血。
“他们对你用刑了?”
陆旧回答的近乎温驯。
“不疼。”他说。
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想替公主疼一疼。
“应该是疼的。”公主看上去并不愿意受他蒙蔽,她叹了口气,悲伤便要从她晶莹剔透的眼睛里流出来:“我很抱歉,我救不了你。”
她总是这样,表情淡淡的,语气淡淡的,哪怕说着很感性的话。但或许因为平时远隔云端,偶尔的情绪流露就格外牵动人心。
陆旧瞧着,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烧灼了,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炉,去拥抱她,安慰她。
“没事的,没关系……”他一遍遍的重复,却做不了更多,哪怕离她更进一步。就在这样慢慢滋生的巨大悲哀里,他意识到他的炉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一捧灰烬。
也正是在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慕峥的到来带给他的痛苦。
他将要死去,而他却仍然活着,活在她也活着的世界里。
“我也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或许是被欺骗了吧,看上去是个好孩子呢……”
陆旧听到她优美动听的声音,缓缓地讲些什么,内容听不清楚,听到了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丝毫不值得思考,他却很喜欢这样的轻松愉悦的聆听,直到公主殿下,顿了顿,认真的询问他:“这样,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陆旧想了想,慢慢地抬起手掌——只能抬到腹部的高度,他说:“我想要殿下收下,这一截指骨。”
他生的肤色偏黑,也称不上有多英俊,可殿下却特意称赞他一双操弓驯马,结了厚茧的双手。
『元白的手指很漂亮呢,比常人都要修长……』
早在免去兵权回京赋闲时就已经没用了。
那就把手指留下罢。
虞真珠答应了他的请求,尽管在她看来有点变态,但这是鸿安应该做的。
鸿安公主会做错很多事,辜负很多人,但她不能回头,只能尽可能地,补偿某个人。
鸿安收下这截指骨,记上这桩债。
若有来生,记得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给读者们说一下之后的小世界背景:ABO背景自立自强寡妇o,高武背景女扮男装小将军,之后小珍珠技能就学的差不多了,重点就放在打脸爽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