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王越来越频繁地出入公主府,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介于鸿安公主与北山王二人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倒是没什么闲话传出来。人们只是悄悄议论,说兴许二人好事将近。
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近日常来公主府上做客的虞海棠密友曲雅,却陷入了惶惶不安的苦恼中。
李麓年怎么能娶虞海棠呢?
作为一名穿越女,曲雅并没有什么非要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真想法,她想要的是实打实的利益。
事实上,她也完全攥到手里了。
按照协议,她拿出来的肥皂、纸张、玻璃、棉布等等所获得的收益都可以对半分成,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就可以说是躺在了金山银山上。深度的利益绑定让她有足够的自信无视李麓年身边毫无内涵的莺莺燕燕——玩物罢了,她想来不放在眼中。
甚至连李麓年那位出身高门大户的侧妃她都不屑一顾。
曲雅有自己的底牌,一直钓着李麓年的,还没拿出来的火药方子。
这是王炸,曲雅留在手里,只等日后时机成熟好换取王妃甚至皇后之位。
但如果李麓年娶了虞海棠,和鸿安公主合作,内外勾结,真的还会需要火药才能成事吗?
曲雅拿不准了。
李麓年依靠鸿安公主的力量,无疑就是削薄自己的筹码。
出于某种积极争取的心态,在被虞海棠邀请来公主府做客时,曲雅特意费尽心思精心打扮了自己,穿着鸭蛋黄的丝质长裙并乳白罩衫,梳着飞仙髻,弯眉微笑时,清新灵动之气扑面而来。
哪怕以曲雅阅尽后世诸多明星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美人一枚。
曲雅原也是满意的,只是来到公主府听海棠说公主姑姑也在,这十分满意就折了七分去,打起兴致同海棠略略聊了两句,才喝了盏茶的功夫,便有下人前来通报北山王来了。
“这,”曲雅面上一慌:“你怎么请了我来还有旁人……”
虞海棠却耷拉着眉眼,不太高兴地模样:“不是我请的,姑姑请的。”
曲雅小心问道:“那是她勉强你?”
虞海棠皱眉不说话了,曲雅当她是默认,对鸿安公主又多几分厌恶:“她不是你姑姑吗,怎么能这样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曲雅现在是未嫁女儿的身份,也着实不好见外男,只好揪着帕子先到内厅坐一会儿,等虞海棠应付走李麓年再出来。
内厅外厅由屏风隔断,薄薄两层,绣着碧水莲花,因为材质特殊,从里面可以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所以曲雅便趴上去悄悄窥视。
然而只这一眼,心动就再抑制不住。
李麓年更有魅力了,他似乎精心打扮过,如此英俊挺拔,五官每一处都戳着她的少女心,生的恰到好处。她移不开眼,下意识往前一步,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屏风倒了。
……
“小棠,小棠……”
虞海棠听见有人轻声喊她,往右偏了偏头,看见曲雅从浓重绿阴中钻出个小脑袋,趴在窗口殷切地看她。
倒也不觉得吃惊。
曲雅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看似端秀文静,实际常常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她其实胆子很大。
虞海棠打量她一会儿,低笑着问她:“今天还来吗?”
“去哪?”曲雅问,她脸上晒得红红的,像揉了两团胭脂。
“我也不知道。”虞海棠凑过去小声道:“他说有个特好玩的地方……”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先生终于忍不住了,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书案:“认真习字!”
好吧。虞海棠噤声,写了张纸条偷摸着扔出去。
『下课后在李小胖儿哪里见面』
曲雅把拇指食指弯曲,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手势,然后提着裙子跑了。
她没那个耐心再回去上课,想了想,决定去找李小胖儿。
李小胖儿,就是北山王送进学院的那个男孩。大名叫李赫,是李麓年的侄儿。李麓年的长兄战死沙场,长嫂早逝,李麓年就把孩子抱回来自己养着,还挺疼他的,隔三差五还会亲自来接送他上学。
曲雅借着同李赫打好关系,也能在明面上和北山王亲近几分。
是的,曲雅已经决定要大大方方追求幸福了,小棠也愿意支持她,更重要的是,曲雅觉得李麓年对她也有那方面的意思,不然哪里会叮嘱小棠带上她?
还有特意买给她的西洋钟……
曲雅简直一刻也等不得了,李麓年就是她想象当中的完美男主,当然,她自己就是穿越女主,想想那些什么霸道王爷俏王妃的小说,名字是怪羞耻的,可架不住甜啊!
曲雅细细整理了衣裙,斗志昂扬满怀希冀地去堵小胖儿。
李赫看到她就翻了个白眼:“又是你啊。”
“怎么着,你叔叔请我来的。”曲雅凶巴巴地叉腰:“小孩要对大人讲礼貌,你再这态度我告家长啊。”
“噢。”李赫从善如流,一甩小布包:“大姐您这家里不开锅啊,天天找我叔蹭饭。”
曲雅心道这古代的小孩也够烦的,有心教育教育熊孩子,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还得博这熊孩子好感呢,于是态度良好地应付了两句。
等到虞海棠下课,三人一起往外走。
小熊孩子对虞海棠还是挺友好的,还要帮忙提小布包,虞海棠哪能让他动手,连忙拒绝,成功得到了曲雅哀怨的一个小眼神。
虞海棠就悄声安慰她:“以后他就是你侄儿了。”
曲雅于是心满意足,重新得到了宽容大度的力量。
书院是不允许带丫鬟小厮进去的,王公贵族也一样,所以每次下学时都有一群数量庞大的仆人堵在书院门口,翘首以盼自家府上的公子小姐。
以往王府的马车都在靠街头的地方侯着,装饰气派,好认得很,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李赫找了半天没找着,气得眉毛都飞上天了。
“这群刁奴,懒得皮儿痒了!”
“别急。”虞海棠拉住他,怕他跑远:“肯定在附近,要不就是有事耽搁了。”
说是这样说,可王府又不是小门小户,哪里会出这样的纰漏。
虞海棠也有些心焦,踮起脚东看西看,忽地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循声看去,敛雪正在一辆青布马车前冲她招手。
“先过去。”虞海棠对李赫说,几个大丫头跑过来接过了三人手里的包,又递茶又擦汗,曲雅还好,一阵脂粉香风把李赫包围住了,他哪里见过这场面,脸蛋通红。
“好了,都散了都散了。”敛雪摆手,亲自给三人掀开车帘。
“姑姑来了?”虞海棠似有所觉。
“不止呢。”敛雪捂嘴笑,她跟在虞真珠身边,向来是清楚很多事情,此刻便冲虞海棠眨眼睛,示意她进去看看。
“那就是了。”虞海棠点头,猜测道:“王爷也在里头。”
曲雅原本还在犹豫,听见这话,一咬牙就跟了进去。
李麓年在,那个狐狸精公主也在……
上了马车才发现这里头空间颇大,竟还有个隔间,曲雅快走几步,率先一把拉开了纱帘。
纱帘后头,两人正在下棋,闻声一齐看向她。
曲雅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李麓年的存在,她的目光被另一人吸引,牢牢钉死在了那张秾艳动人的面孔上。
而面孔的主人微微蹙眉,也正注视着她,眼神冰凉——是了,她是在嘲笑她举止莽撞!
曲雅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怨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恍惚,虞真珠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拾起一枚棋子。
“殿下这一步走的可不算妙。”李麓年悠然道。
“若论棋艺高低,整个大宁也数不出几人堪与北山王争锋,哪里又来的妙棋。”虞真珠又下一子:“除非,王爷愿意手下留情。”
李麓年这次是真笑了,本来打算落的一子折戟腹中,摇头慨叹道:“殿下您可真是……”可爱。
“本宫就是这样的人。”虞真珠削葱白的手指轻点棋盘,一下一下,把李麓年敲的骨头酥软:“本来没赢得可能,还与你下,为得就是你手下留情,让个几子。”
“王爷觉得如何?”她星眸一闪。
李麓年还能说什么,恨不得把一颗心掰碎了揉烂了给她看,刚要开口说好好好,斜地里一只手径直伸出来,摁住了棋盘。
“殿下。”少女的音色柔软坚定:“这样得来的胜利,不太好吧?”
李麓年:“?”
虞真珠还没开口,李麓年状似不经意地一挥手,空茶杯就被砸到了那只碍眼的手上。
曲雅疼的一个哆嗦,然而她从没拥有过这样大的勇气,反而更努力地把自己挤到两人中间,挡在李麓年身前,做出保护地姿态。
“哪怕是玉帝王母,恐怕也不能万事称心如意。”曲雅意有所指:“公主殿下固然金枝玉叶,可若区区下棋小事都要强迫旁人得来尽善尽美,不觉得太过威风了吗?”
“传出去,公主的名声可就不太好听了啊。”
李麓年在短短几秒钟的寂静里做了个总结,认定这姑娘脑袋果真有点问题。
“曲姑娘,陆旧的表妹,生母不详,六岁时被抱回曲家记在嫡母名下,十二岁时和长姊发生争执落水,醒来时失忆。”公主殿下语气平缓,每一个字都在慢慢扒下曲雅一层皮,让她生出难言的颤栗的羞耻:“无名无姓之人,哪里来的勇气置喙本宫与北山王的事情?”
“曲家知道吗?”她不动声色又强硬无比地威胁道:“陆旧……知道吗?”